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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 28 章 ...

  •   “李医生,请问您从专业角度评估:白志的话是否可以算作证言?”坐在李蔚对面的警察盯着李蔚的眼睛。
      白志的心理咨询每次都必须录像,且狱警会在单面镜后陪同白志一起咨询。所以,在白志告知是其父杀害其母后,李蔚第一时间告诉了狱警。现在有专门负责的警察来找他协助。
      李蔚有种被鹰盯住的感觉,背后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警察同志,经过我和行业其他医生的诊断,白志的话,80%是真的。如果需要,我这边可以提供与其他医生的会诊记录。”
      “好的,谢谢您的配合,请提供相关的就诊记录给到我们这边。”警察得到自己想要的,也不多做逗留。
      “白志母亲被杀这个案件后续会怎么处理?”李蔚送警察到医院门口时,不经意问道。
      “虽然嫌疑犯,白志父亲,已经死了,但是原嫌疑犯还在服刑,所以只要原嫌疑犯的家人提出上诉,警察会重新开档案勘察,是有一定概率可以翻案的。”警察说完也不多留,拒绝了李蔚的烟,看了下时间,像李蔚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
      明日又是白志例行咨询的日子,李蔚翻开诊疗日志,不禁又想到上次的情况。
      “李医生,我都想起来了。”白志从躺椅上坐起来,双手掩面,身体颤抖。
      李蔚看白志情绪不稳,本次治疗应该尽快结束,但是实在不想错过这次绝佳的机会。白志刚恢复记忆,正是脆弱的时候。李蔚犹豫不决。
      “李医生,我......可以和你讲吗?”白志似乎平稳了一点,缓缓放下双手,看向李蔚,眼睛盯着李蔚的衣扣。
      “当然,我是你的心理医生。”李蔚决定继续这场“治疗”,尽量把语气放温和,不要惊扰道眼前的犯人。
      “好的,那天......”

      自从知道真相后,白志浑浑噩噩了好几天。他不停地想到母亲,挨打的母亲、被陌生男人压倒的母亲,最多的,还是对着自己笑的母亲。有一天早上白志照镜子,母亲早起准备早饭,母亲瘦弱、略微弯曲的身影从镜子里一闪而过。白志突然意识到,他现在已经和母亲一样高,比母亲更加有力,他才是唯一可以拯救母亲的人。
      这个念头一直在白志的脑海里盘旋,他为此制定了详细的计划。直到晚上,白志坚定了这个念头,决定去店里把计划告诉母亲。白志有如幼时看的动画里被雅典娜亲吻的圣斗士,充满斗志,眼前仿佛已经看到了美好的、没有怪物的未来。
      一路兴冲冲跑到母亲的店,白志用备用钥匙打开理发店大门。屋子很黑,仍旧只有休息室亮着灯,他在客厅的角落的沙发上坐着,等母亲结束“工作”。可能是吹了夜风,白志的身体有些冷,忍不住蜷缩住身体,拉过一旁的毯子盖在身上。兴奋了一天的神经终于也随着冷却下来,稍松懈后,白志在沙发上睡着了。
      睡梦中的白志没有意识到,休息室很安静,静得让人有一丝不安。
      漆黑的房间,只有休息室的门缝里透出一丝光,间或有人影晃过。门里,正在进行一场单抗面的屠杀。
      一会儿后,休息室的门打开了,走出来一个男人,他的手略微颤抖,脚步踉跄地快速走出店。“咚!”店门合上的声音,让白志从睡梦中惊醒,睡眼朦胧间,他只看到了男人的背影,非常眼熟。
      休息室的大门已经敞开,白志清醒多了,怀揣着对美好未来的憧憬,快步走过去。
      休息室很小,母亲还躺在床上。白志有些犹豫,站在门口喊了两声,但母亲毫无反应。白志意识到有些不对,快步走上去,将母亲背对着门口的身体转了过来。
      虽然已经人到中年,但母亲仍旧长得极美,只是此时那双漆黑有神的双眼紧闭,任凭白志呼喊都没有反应。脸上毫无血色,稍微掀开被子,才发现母亲赤着身子,颈部有一道深深的勒痕,胸膛没有起伏,就像一匹残破的布娃娃。
      母亲已经死了。白志终于意识到了,可能屠杀就在他在一墙之隔睡觉的时候。只要他早点走进来,他就能救下母亲。但是,他没有,他害死了自己的母亲!却还妄想要拯救她!
      后面的事情,白志记得非常模糊,只记得自责和痛苦一直在撕扯着他的神经。
      警察到了。
      犯人很好找,母亲体内提取到了她的一位常客的精/液,凶器就是他的皮带,还有母亲与常客之间的手机短信,显示最近两人之间的矛盾重重,一切都指向这个常客就是犯人。虽然常客一再表示自己是无辜的,但常客妻子刚得知自己丈夫嫖/娼的丑闻,且证据确凿,快速和常客离了婚,没有人再支持常客上诉。常客最后心灰意冷,默默接受了判决。
      白志由于还是未成年,一直接受着保护,没有接触案子,也没有见过犯人。直到尘埃落定,他偶然见到犯人时,才意识到和自己当晚见到的人相差太远。
      白志只能与父亲说。因为发生了妻子被杀的大事,且经常有警察、社区人员上门,父亲最近都呆在家里,不再喝酒赌博,甚至开始照顾起了白志的起居。
      其实白志很小的时候,家里还不是后来的模样,就跟其他千千万万的普通家庭一样幸福。父母都在工厂上班,有了白志之后,家里更是充满了欢声笑语。可是渐渐地,父母都不出去上班了,后来白志才知道父母下岗了。父亲找工作不顺利,郁郁不得志,开始沉迷喝酒、赌博,脾气也越来越暴躁,动不动就要打人。母亲开了间理发店,维持着家里的开销。
      白志以为是母亲的死让父亲终于醒悟了,白志最近老是回想起自己小时候时父亲的模样,而父亲最近的表现也给了白志希望。于是,他与父亲说了自己的疑惑。
      父亲正在煮晚饭,其实就是煮些简单的速食,听到白志的话,他手里的锅子倏然落地,黄黄的面汤和面条撒了一地。
      白志赶紧过去,拿着扫帚先把面都扫进垃圾桶,准备去找拖把。被一把推在了厨房的地上,垃圾桶也被砸在他身上。父亲手里拿着扫帚,狠狠抽打着白志:“小兔崽子,你都给我忘了!再乱说话,就给我滚出去!”
      墙角的少年双手抱头,承受着父亲的怒气,他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会发脾气,突然又变成之前的模样。他难道不想找到杀害妻子的凶手吗?
      直到中年男人停止暴行,少年抬起头,看到男人离开的背影。少年才意识到:啊,原来那晚的那个人就是他啊。
      但是,白志被父亲关在了家里,所有通讯都被切断了,学校也请了长假。直到尘埃落定,常客被判了刑,父亲获得了常客家的赔偿,还获得了巨额保险金。
      白志就像变了个人,开始变得沉默、阴郁。直到几年后,白志父亲意外去世,白志被送去了孤儿院。白志一夜之间似乎变了个人,忘掉了那些痛苦的细节,带着记不清的过往,开始自己的生活。

      李蔚靠在椅背上,白志的叙述,与警局那边的家庭调查报告和她母亲被杀案件的内容都可以对应起来。
      白志母亲经营着一家理发店,暗地里做些非法的皮肉生意,本来尚可温饱,但其父亲是个赌徒,巨额高利贷压在这个苟延残喘的家庭上。白志母亲的死,本该成为压垮这个家的最后一根稻草,但白志父亲获得了巨额保险款,一下子还清了赌债。这让办案人员将怀疑的目光投向了他,但嫖/客的证据实在确凿,且指向白志父亲的证据少了最关键的人证,最后只能以“嫖/客纠纷杀人”定案。
      现在,有了人证白志,一切都有翻案的可能。但是白志为什么要在父亲死后还要将他定罪呢?
      “如果没有他,母亲就不会死!我也不会变成这样!”第二日的心理咨询,李蔚最终还是问下了这句话。白志的反应很激烈,眼里似乎有滔天的恨意,“小时候,我多希望没有这个人。可是,不可能的......一切都已经发生了,我只想让真相大白,有罪的人,一定要定罪!”白志掩面哭泣,而后重新看向李蔚,眼里的恨似乎已经被泪水冲刷干净,只剩下某种决心。
      李蔚动容,联想到白志的经历,似乎很能感同身受,虽然偶尔有一丝异样,但很快就被忽略。李蔚最后还是在给警局的文件上写下了“经专家评估,证言可以采纳”的字样。
      经过几个月,白志母亲被杀案终于被推翻并再次定案。而白志的心理治疗和监狱生涯也告一段落。
      “李医生,非常感谢您,因为您,我找到了生活的目的。没有您,就没有现在的我。”白志出狱了,站在监狱门口,李蔚医生抽空来为他践行。
      白志模样较入狱前有些清瘦,但文质彬彬、温文尔雅,丝毫看不到少年时期的磨难和牢狱生活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
      “有空可以来医院看我,我的诊室大门永远为你打开。”李蔚拍了拍白志的肩,经过2年的相处,对眼前的青年也有了感情,看到这个走出阴霾、开始新人生的小伙子,不禁万分感慨。
      “好的,一定。”

      李蔚从梦里惊醒。可能是白天看到的新闻太过惊悚,导致李蔚半夜难安。
      本市这一个月来,接连出现了好几起凶杀案,每个凶杀案的现场,都会留下一张受害者的照片,照片里的内容不堪入目:都是受害者与未成年男性的亲热照。一时之间舆论纷纷。
      今夜风雨交加,窗户被风吹开了,风卷着雨刮到室内,窗户下都是积水。李蔚下床,伸手把窗户合上,安好插销,正想往回走,他突然看到室内的地上有一排水渍,水渍从窗口一直往里延伸,更恐怖的是,水渍是脚印的形状。有人从窗户进了室内!
      李蔚察觉不对,刚想喊人,此时,有个黑影从后笼罩在他身上,一把捂住他的口鼻。一切都晚了。李蔚躺在地上感受着生命的流逝,双眼里盛满了惊恐。
      “李医生,你还记得小白吗?”来人手里拿着一张照片,轻飘飘扔在了李蔚的身上。

      破旧的居民楼只有矮矮一层,屋檐下有一个蛛网,蜘蛛见因无人阻碍,又在一旁织另一个大大的网。屋外走道上积了厚厚一层落叶,无可鲜有人至。
      据说这户人家女主人是个妓/女,而且在一年前被嫖客残忍地杀害。附近的居民们都离这户远远地,走也是绕道走。
      放学时分,少年穿着脏脏的校服,低着头往这边走。同校的学生看见他,都在窃窃私语。少年想快些离开人多的地方,可似乎想到什么,脚步又踌躇起来。
      邻居的孩子,也在同一个学校,看见他,捡起街边的石头就向他扔过来,一边扔一边笑道:“娼妇的儿子也是个娼妇,哈哈哈。”
      往日都是默不作声的少年,今日不知怎的突然开了窍,捡起砸在身上又顺着身体落到地上的石头,狠狠朝那几个嘲笑的孩子扔去。扔完也不解恨,所幸扔下书包,不管不顾地冲上去,拼命地撕扯、挥拳打着那个笑得最大声的。其他人见同伴被打,都围上来对他拳打脚踢。可少年不管,认准了一个,使命挥拳,好像要把生活的苦痛全部借着这难得的这股狠劲发泄出来。不小心扯到别人的衣服,手指甲都裂开了,血渗出来,随着拳头撒到其他人身上,但他好像没有痛觉,仍不要命地挥拳。周围的孩子哪里见过这种不要命的打法,顿时都害怕起来。站着的拉开他,扯起倒在地上的伙伴,丢下一句:“疯子!”随后一起快步跑开。
      少年一瘸一拐地往家里走,这才意识到流血的指甲和浑身被打的痛。可从心里溢出的痛太过明显,这些□□上的酸痛好像就没什么了。
      “怎么才回来!不是让你早点回家!”男人坐在沙发上喝酒,看到少年的惨状,立马皱起眉头,“怎么回事?”
      “打架了。”少年低着头,一瘸一瘸往自己的房间走。
      走过男人身边,男人伸手,“啪”地打了少年一巴掌:“白志,你不知道今天有事?还敢打架?”
      男人今日显然有好好梳洗过,可是怎么也遮不住身上浓重的酒臭味。只有那样的日子,男人才会拾掇自己。“看来今天逃不过了。”白志暗想。
      “我去洗一下。”白志低垂着头,声音嘶哑道。
      “快去,客人马上到了。”
      等白志忍着痛洗完走进自己的房间。一个中年男人背着他在翻看桌上的试卷,听见开门声,他转过身来,看着眼前的少年,笑道:“是小白吗?”
      今日的客人动作是难得的温柔,但是在意识到小白受伤后,也没有停下动作,只是语言安慰几句,毫无作用。
      白志硬挺着又度过一晚。他不知道自己还能熬多久。
      母亲死后,靠着大笔保险款和赔偿金,父亲好不容易还清了赌债。可是赌徒怎会就这样收手,没有赌债的后顾之忧,父亲更加没有节制。新的赌债像滚雪球一般越来越多。但家里没有一点收入,在被债主又一次暴打催债后,父亲想起了自己的儿子。继承了母亲容貌的少年,长相十分出色。
      白志的第一次是在一个下雨天,潮湿、黏糊、肮脏。被父亲灌的烂醉的白志记不清第一个客人的脸,只记得如灵魂撕裂般的痛,自己灵魂也确实再也没有完整过。
      拿到嫖资的男人总是先买一大箱酒,直到喝得烂醉如泥,再踉踉跄跄、面红耳赤地去赌钱。
      今日的客人有怪癖,白志身上没有一处好的,两腿间更是碰到就疼。半夜白志醒过来,身体很沉,头很晕,应该是发烧了。客厅里电视机还开着,声音很大,吵得白志睡不着。他拖着身体往外走,男人今天竟然没出去赌钱,瘫在沙发上烂醉如泥。
      白志关掉电视,室内陷入一片黑暗,“嗡嗡嗡”,桌上男人的手机在响,白志走过去,来电的是“债主赵哥”。少年头晕得很,只想挂断电话,让手机别吵,却不小心碰到了接通键。
      “说好今日来还钱的?怎么还不来?80万一个子儿都不能少。没钱就去勒索开你儿子□□的,不是都教你装摄像头,留照片了吗?赶紧的!”对面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屏幕暗了下去,室内再次陷入黑暗。白志头还是很晕,但是他听清了电话内容。他翻了下手机,果然看到了一些视频和视频截图的照片。他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想法,可能什么想法都没有,可能什么想法都有。
      他一把抄起桌上的酒瓶,拖着虚无的脚走近沙发,然后,对着沙发上的人狠狠地砸了下去。
      沙发上的男人好像醒了,但是酒精已经麻痹了他的神经,平常凶狠的男人此时毫无抵抗力,白志拖拽着意识不清的男人,把他拖到了大马路上。然后站在屋檐下,耐心地等着。这条路的路灯已经坏了很久,也没有监控。终于,一辆庞大的货车驶来,货车奔驰而过的呼啸声掩盖了骨头崩裂的声音。一切如白志所想的。
      第二天,警察上门,只发现了高烧晕倒的白志。等白志在医院醒来,警察告诉他,他父亲醉酒被车撞死了。白志似乎忘记了很多事情,只是平淡地接受了自己是个孤儿的事实。
      直到多年后,他才找回丢失的记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第 2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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