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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章 帝妃同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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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次日大早,魏贵妃吓醒。
万幸万幸,枕畔空空,没有别人。
愁苦半天,再来回踱步大半天,实在想不到可解之法。
这天夜深,圣熙帝正要安寝,魏贵妃进了紫宸殿,爬上了他的龙榻,鞋一踢,被一卷,哼哼唧唧打了声招呼:“借陛下半张龙榻睡。”
圣熙帝迷惑:“你怎么了?”
没有正当的理由,这行径着实怪异。
魏贵妃不想回圣羽宫,她被雍王吓得神经衰弱,闭上眼睛一会儿就得惊醒,只好信口胡诌:“梦魇。陛下是天子,受满天神佛庇佑,邪祟必不敢再近我身。”
她这一夜睡得踏实,不过如此蹭了三天龙榻,宫里又起了新的流言。
流言说,圣羽宫闹鬼,所以贵妃不得安寝。
“放屁!”
怒火值满条的魏贵妃偏要较劲,太子稷还在圣羽宫里,真要闹鬼她能把那么小一个孩子扔这?宫里这群王八羔子都什么居心!她就不去紫宸殿了,每天临睡,心心念念“锁门锁窗”,就差在脑门上贴张条了。
魏贵妃可能想不到,她能把圣熙帝锁在门外。
秋凉的夜,圣熙帝处理完政务,提灯赶来,他亲自拉了门,门没开,紧接着他在门外发起愣。
崔公公疑惑,上前去,也没能将门拉开,他小声说:“这门,从里面锁上了。”
圣羽宫的人不敢搅扰内殿睡着的人。
眼看圣熙帝有回紫宸殿的打算,夜幽雨仗剑直上,拍响了内殿的门:“贵妃娘娘,陛下在此,请娘娘开门!”
“夜幽雨!”
……
魏贵妃半夜里被吵醒,隐约听见“陛下”二字,殿内的烛火不知什么时候燃灭的,她摸黑起了床去开门,门拉开,她揉揉眼睛,门外站的果然是圣熙帝啊。
圣熙帝只以为是因梦魇之故,所以她才要将殿门锁起。
夜中被惊醒的美人,长发散乱,面上素白,神情迷迷糊糊的,懵懂娇怯的模样映入圣熙帝眼中,他心念摇动,不顾君王威仪,猛地跨上前,将人拥入怀中。
少年侍卫惊呆。
“哎哟哟,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崔公公赶忙拉开夜幽雨,贴心而飞快地将门闭上,横在门前驱赶众人。
夜幽雨指殿内:“里面没有灯。”
崔公公打他的手:“小孩子不要多管闲事!”
“怎么能是闲事?陛下若是磕伤摔伤……”
“不会的。走走走,快走!”
……
魏贵妃也以为,这夜总得发生点啥。
事实是,啥也没发生。
雪瞳这个人高马大的实心眼,枉被扣了那么久“昏君”的帽子,绝世大美人就在眼前,寝衣轻薄,扯一下就能掉,他偏是坐怀不乱,日日抱着大美人睡觉,还能好似圣僧高洁。
但这种事,没理由让女人提吧?于是魏贵妃同样装傻。
吃了一次闭门羹之后,圣熙帝夜里都会在亥时之前来了,看不完的奏疏就抱过来,挑灯看完递出去,发往尚书台了才会睡下。
当皇帝很不容易,有几夜魏贵妃睡个囫囵觉醒来,殿内还亮着灯。
但那群递奏疏上来的官员,肯定是不怎么会心疼他们的皇帝了,单拿帝城来说,芝麻绿豆的事也要正儿八经上疏启禀天子:
“东城因花魁之争引发械斗,经查由齐将军爱子怂恿,请陛下裁夺。”
“福禄里多、许两家积怨,许家于井中投入泻药,致里中居民多病,里医正在悉心治疗中。”
“城郊山中现异兽,猎户不报官府,私自宰杀兜售其肉,请君示下。”
……
林林总总,多是诸如此类的琐碎小事。
魏贵妃悄悄摸到圣熙帝身后,伸长了脖子看,越看越想打人,她一把抽走圣熙帝手中奏疏,扔得远远的:“这都是一堆什么破事!令尹只吃饭不干活的吗?帝城的官也是白拿朝廷俸禄的吗?争花魁打架,里中居民恩怨,猎户杀了只怪兽,这些有必要告诉天子吗?天子快被你们累死了!”
她真是气得抓狂,感觉朝廷里养了一群米虫,圣熙帝拦不住她,她从案上挑走了几份奏疏,拢着快步朝殿门走去,路过被扔出去的那份,弯腰捡起来。
圣熙帝听见开门声和关门声,还有魏芷嫄的咆哮:“尚书台递上来的是吧?这种奏疏简直就是浪费笔墨!给老娘扔回去,扔他们一脸!再呈这种张三李四阿猫阿狗的奏疏上来,尚书台滚蛋,写的人也滚蛋!”
殿外守着的传递内侍嗫嚅:“娘娘,这都是政事疏……”
“国中没有法度吗?依法行事即可!打架斗殴百姓私怨这等小事京官都搞不定吗?养着他们何用!不行趁早辞官,滚滚滚!”
魏芷嫄气呼呼地去了,再气呼呼回来,看也不看圣熙帝,径自爬上床睡了。
圣熙帝呆呆坐了会儿,他望她的方向,遂起了身,他挨近她身边去,一边回想她提到的令她生气的内容,一边温声解释道:“其实,那些确也是他们不敢随便插手的事。齐镇是大将军,齐家就那一个孩子,宝贝惯了,旁人轻易动不得。福禄里的里医,是萧家子弟,这是变着法子在向朕讨恩赏呢。至于山中怪兽,人们多有些迷信,会认为是天降祥瑞,再说,来历不明的野兽宰杀食肉,吃死了人也是不好的。”
魏贵妃背朝他,闷声闷气的:“大事小事都管,你岂不累死?‘法令者,民之命也,为治之本也。’凡事照法而行,即可。”
圣熙帝微微思忖,认同道:“你说得很对。”
“那帮蠢货要还敢递这种奏疏来,若被我看见,还是照骂不误。”
他没接话。
魏贵妃不闻他动静,回头拧眉问道:“怎得还不睡?明日不用上朝议政吗?”
她又气呼呼爬起来,跑去吹灭了案上的灯、铜枝花盏的灯,兴许是气过头,气懵了,居然一盏都不剩,等到眼前全黑了,她才想起该留一盏小灯的。
对着黑暗顿了顿,魏贵妃镇定转身,摸回床榻。
圣熙帝无奈,只得宽衣,殿中无光,他信手将外衣扔在幔帐外。
他思绪重重,枕着手臂,一时睡不着,侧过头看过了背身睡着的魏贵妃,轻问她道:“‘法令者,民之命也,为治之本也。’这出自何方典籍吗?”
魏贵妃睁开眼。
有些时空罅隙,是从某段真实朝代以后断开,眼前苍目国君不知秦法不知商鞅,看来这里和华夏文明没什么关联。
她悠悠吐出三个字:“《商君书》。”
“好书,可惜朕未曾读到过。”
魏贵妃心里想,再圣贤的人,也不是能通读全天下的书。转念一想,雪瞳这人可别来找她要这本书,打死背不出来的!她即刻就答:“幼时见过的一册孤本,实在不知是什么年月什么人所作了。”
圣熙帝依旧惋惜,再轻轻连声叹了:“可惜,可惜。”
啧,还好推得快,不然瞧他这劲头,是非得找出这本书通读了。
魏贵妃在小庆幸中迷迷糊糊睡去……
清晨醒时,圣熙帝早就上朝议政去了,连太子稷也格外上进,据说是早饭未用就上南园了,常青就用油纸给包了两块米糕带去。
魏贵妃起来梳洗的时候说:“太子稷年岁还小,不能养成这样的习惯,以后不用过早膳不许他去南园。”
忍冬道:“原以为小殿下如此勤学,娘娘会高兴的。”
魏贵妃有点嫌弃,“这才几岁,需要他这么拼吗?你看看他爹,身子骨那么弱,也不知道是不是操心的事太多了,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后面日子还长,他……”说到一半,她止住不说了,总之她看圣熙帝怪可怜的,整个苍目国像座大山压在他一个人的身上,熬得他单薄且多病,她还是希望,太子稷能健康且快乐,“算了,不说了,反正饭是要吃的。”
早起后,用完膳,在园子里散了会儿步。
魏贵妃心不在焉,想完了太子稷的教养问题,就再想到了圣熙帝。她问左右,帝有何忌口?忍冬答未曾听说。
这日,圣羽宫出了桩新鲜事——
魏贵妃亲自到小厨房,拟了几道需常做的汤膳,天麻乳鸽汤、鲜参黄芪龙骨汤、鲜参龙眼山鸡汤、灵芝乌鸡汤、鱼羊清补汤。当日吩咐炖鲜参黄芪龙骨汤,贵妃似乎还怕宫人怠慢,自己守了一个时辰。
门外,忍冬忍不住感叹说:“倒没见过娘娘这般认真的样子。”
慕蕊笑眯眯接话:“娘娘开始心里装着陛下了嘛。我看挺好的。”
炉上汤还炖着,圣羽宫前传来了砸门声。
常青赶忙来报,萧妃在外叫骂,指责贵妃干政。
魏贵妃看过了钵中翻滚的汤,轻轻压下了盖子,她直起腰,用帕子擦过了手,再整整衣衫,旋身即往外走:“瞧瞧去。”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萧冰芸结束禁闭生活出来了。
魏贵妃琢磨着,不是为着萧家子弟医治人的贡献,就是为了中秋团圆不教萧冰芸一宫之妃的面子上难看,左右是圣意的权衡。
“……奸妃,你当什么缩头乌龟!今日本宫找你好好算算账!”
萧妃自个儿在外面捶门骂得凶,未料圣羽宫门会突然打开,险些扑到魏贵妃身上来。
魏贵妃拧眉问:“你又在我这里撒什么泼?”
萧妃咬牙切齿,恨恨地指她的鼻子骂:“奸妃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干政!教唆陛下不理朝政,万事由那群草包官员去料理!你这祸国殃民的妖精!早就该听了太后的话,将你处死一了百了!”
原来还有这出戏,太后曾经建议处死魏氏。
结果显而易见,圣熙帝没听。
萧妃又骂了些话,手指头越戳越近,魏贵妃不耐烦,挥开她手道:“陛下圣明,自有治国良策,我算什么,岂唆摆得了一国之君?你少往我身上泼脏水,不然我告你诬蔑了。”
“不是你还有谁?口口声声什么法什么民的,我倒问问你,你穷奢极欲,生民死活你会在乎?你眼里更没有规矩宗法!”
“我没有,难道你有?你跑来我这里撒泼,不就是因为陛下无为而治,一切依法而行,医者救死扶伤为天性,萧家子弟不当厚赏,你这才恼了,觉得我挡了你萧家的路。”
“你……你胡说八道!”萧妃气得面相狰狞,“奸妃狂悖,国之哀也!今日,本宫便遵太后遗命,灭了你这祸害!”
言毕,凶恶扑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