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羽宫娘娘》是鹿

16、第十六章 宫中禁忌

　　[第十六章]

　　长夜漫漫，魏贵妃心绞痛了一夜。
　　如果雪闻清说的俱是真话，圣熙帝无疑在养虎为患，他那样信赖他的九弟，他的九弟却将他的女人和江山一并图谋。
　　魏贵妃太心疼圣熙帝了，什么威严雪豹，他简直天真弱小得像只白兔子。
　　清晨太子稷睡醒了，睡眼朦胧的，魏贵妃摸到他额头腻起了微汗，唤了慕春、雁荷领他去洗洗。
　　慕蕊端水进来给魏贵妃梳洗，忍冬挂起纱帐时，发觉魏贵妃一脸憔悴，忙问道：“娘娘昨夜未睡好吗？可是小殿下睡觉不踏实，扰了娘娘？若是这样，今日用过了早膳，奴婢还是将小殿下送回南园去吧？”
　　说到雪稷，魏贵妃也有事想求证，她抬眼看过了忍冬，故意说：“只是昨夜梦见一个女人，向我哭啼索要她的孩子。”
　　慕蕊吓得手发抖，铜盆没放稳就打翻了，发出很大的声响，她连忙伏地请罪：“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忍冬的脸，也瞬时惨淡如覆了霜。
　　魏贵妃继续装傻：“此梦该做何解？”
　　忍冬笑得牵强：“梦而已，娘娘不必挂怀。”
　　“可我听说，亡故的人若心有所念，就会给活着的人托梦。我欠了谁的孩子？是郑妃吧？都不大记得她的样貌了，挺抱歉的。”
　　“小殿下能养在娘娘膝下，是殿下和郑妃的福气。”
　　瞧得出，忍冬吓得不比慕蕊轻，但她居然还能硬着头皮往下接话，魏贵妃都有点服她了，不过拐弯抹角还是太费力气。
　　魏贵妃说：“行了，趁着太子稷不在，速速帮我回忆一下我做过的恶事。”
　　忍冬不敢不答，但她是跪着答的：“娘娘慈悲，给郑妃的是痛快的死法，一杯鸩酒喂下，很快就没了生息，太子未满周岁就抱来了圣羽宫。”
　　“杀人还慈悲？”
　　“郑妃自从有孕，便在宫中横行无忌，诞下皇子，更是不将任何人放在眼中，甚至敢鞭笞公主瑶，逼杀公主瑶的贴身宫女。”
　　“为何？”
　　“公主瑶是江贵人所生，郑妃与江贵人有旧怨，江贵人身上寻不出错处，就怨及公主。”
　　魏贵妃叹气，虽然杀人不对，但听上去郑氏也不是什么好鸟。旧日的恩怨，她不打算理睬，不过是想知道真相罢了，她起身准备梳妆，嘱了旧事不许在太子面前提及。
　　忍冬连连称是：“陛下亦下令，此事乃宫中禁忌，不许私议。”
　　——唉。
　　魏贵妃真是要叹一千万遍的，圣熙帝这个人呐，赤诚真心喂了狗。
　　幸好，今日的魏贵妃不是昔日的魏氏。
　　稚子无辜，雪稷那么可爱，且又不光是郑妃一个人生的，就当是为了圣熙帝，魏贵妃也会好好照顾雪稷长大成人的，若是雪稷将来要寻仇，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就听天由命了吧，眼下是富贵荣华一天是一天。
　　梳妆的时候，紫宸殿传了话来，圣熙帝听说太子稷在圣羽宫，他会过来用午膳。
　　魏贵妃没法拒绝，只能吩咐多备菜。

　　太子稷在圣羽宫中，没人拘着他读书，早膳用过后，歇了一阵，魏贵妃叫雁荷、常青几个人陪太子稷在花园中玩耍，她则坐在檐下远远瞧着。
　　几岁大的孩子，正是爱玩的年纪，起先太子稷还有些拘谨，跑都不敢迈大步，后来玩心才渐渐起来了，在园子里嬉戏，被常青追逐着，他偏身一躲滚进了草丛里。
　　慕蕊给魏贵妃换了新茶来。
　　魏贵妃接了新递上来的一盏热茶，眯眼说道：“太子稷不怎么像陛下，是随郑妃多些吧？郑妃定是美人。”
　　慕蕊点点头：“嗯，郑妃闺名司月，是炎国宗室贵女，炎国女子绰约多姿，而郑妃之美，在众贵女之上。”
　　圣熙帝来之前，太子稷已去换了一身衣衫，银紫的颜色，贵气，也很衬样貌，安安静静坐着，有那么几分储君的气质了。
　　太子稷有点儿紧张，问着魏贵妃：“母妃，父皇今日会考我功课吗？”
　　魏贵妃看他：“以前考过吗？”
　　太子稷可怜巴巴点头：“常考，答不上来要罚思过。”
　　魏贵妃发笑，伸手摸摸他圆圆的小脑袋：“思过就能答上来吗？母妃这儿不兴这套。放心，万一答不上，也不让他罚你就是。”
　　等到圣熙帝来了，雪稷畏缩得像只小猫咪，依礼拜，依礼颂安，除此外不敢多话。
　　宫人斟了香茶奉上。
　　圣熙帝抿了一口，搁下茶盏，果然问起太子功课：“然之，太傅新教了什么？”
　　雪稷怕他皇帝爹，太傅几日前是新教了诗文，他在圣羽宫呆了两日，加上一紧张，立时忘得七七八八，舌头打结答不上来：“太傅教了新诗……秋夜荒草寂冷，玉、玉盘流光……”
　　很简单的识字小诗，他背不出来。
　　圣熙帝容色不悦。
　　魏贵妃觉得他这样吓孩子不行，即刻打断道：“圣羽宫中不谈功课。”
　　圣熙帝望向她：“你如今倒惯着他了。”
　　听说魏氏当初严厉督学，魏贵妃不知怎么解释，只得敷衍笑笑：“想开了，小孩子嘛，逼急了怕学成书呆子。”
　　圣熙帝急色：“这首诗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他连两句也背不下来，可知未上心去学！无忧像他这般大之时，已经会背全本的……”
　　情急下，他竟拿废太子无忧来做比较，但言语出口，已知不合适，故此中断。
　　魏贵妃不晓得该怎么接话，她就起身道：“传膳吧。”
　　满满一席的菜，有几样是昨日就上过的，雪稷很喜欢吃，但他今日低着头闷声不语，在席间连动都不敢随意乱动，可见是被他皇帝爹吓着了。
　　魏贵妃给雪稷夹了些菜到面前的碟子里，她并没有看圣熙帝，但话却是对圣熙帝说的：“虽然太子在这，但陛下政务繁忙，实在不必亲自过来。”
　　圣熙帝道：“你怪朕待他严苛？”
　　“没有，玉不琢不成器，道理我懂，只是孩子年幼，烂漫天性也很可贵。”
　　“皇家的孩子与别不同。”
　　魏贵妃在夹虾仁的手顿了顿，她的筷子再提起来，就换了方向，虾仁夹进了圣熙帝的碟中：“但稷儿是稷儿，无忧是无忧。”
　　圣熙帝盯着碟中的虾仁，有点儿愣神，转而再抬眼看她时，没有继续争执育儿分歧，他说：“你也吃。”
　　联系上下文，魏贵妃自然而然理解为“你也吃这虾”，她瞧瞧席间那盘芦笋虾仁，心里面泛起寡淡感，她摇头道：“我不爱吃这样的虾，这做法不对。”
　　圣熙帝讶异：“你从不碰虾，朕原以为你是不爱吃虾。”
　　“海虾鲜美，除非对虾过敏，否则谁人不喜欢？只是这芦笋虾仁未免清淡，不是我心之所喜。”
　　“爱……不妨说说，你喜欢怎样的做法？”
　　他这一问，勾起她记忆中的往事来：时空局不缺钱，每日伙食好得不像话，众多菜色里，她最爱那道油爆虾，酒香醉人，鲜咸美味，连同事们也知道她的心头好，到了有油爆虾的日子，同事都不吝把虾让给她。
　　如今掉在这奇奇怪怪的时空罅隙里，不知有没有黄酒，更不知有没有人会这道人间美味，魏贵妃撑着脸，深沉缅怀一生最爱的油爆虾：“新鲜大虾，开背去虾线，先入油锅炸到肉和壳有一点分离，盛出，余油下葱、姜爆香，虾再入锅，加黄酒翻炒，起锅前稍以酱油着色……”
　　“黄酒？”
　　“黄酒。黄酒酒香浓郁，甘甜醇厚。”
　　“所以油爆虾是甜的？”
　　魏贵妃细细回想，认真摇头：“鲜咸中微微带着酒的醉甜，此等美味，难以详述。”
　　雪稷的肚子咕噜出声，他红起半张小脸，羞赧将脸埋得更低。
　　魏贵妃收回飘远的思绪，干笑打着圆场，又提筷往雪稷盘中夹菜：“不提了，旧时家中小菜，重油重味，登不得大雅之堂。来稷儿，吃菜吃菜，多吃菜好长身体。”

　　饭毕，消歇片刻，崔公公提醒圣熙帝小憩。
　　魏贵妃于是在万万想不到中，眼睁睁看圣熙帝脱衣小憩在了自己的床榻上。
　　圣熙帝问：“你亦午憩片刻吗？”
　　床榻就那么大，魏贵妃连连摆手：“不不不我没有这个习惯！”
　　她挖坑给自己跳，往常都睡今日不睡，困意可没在今日例外，圣熙帝在内殿榻上睡着，雪稷在偏殿窄榻上睡着，她在檐下苦脸坐着。
　　忍冬悄悄遵照吩咐给魏贵妃煮了酽茶来，酽茶提神，忍冬不理解：“娘娘何必这样硬熬着？”
　　酽茶浓苦，魏贵妃拿出牧民豪爽的架势来喝，一口气连干三大盏，险险要将整壶喝尽了，她涩得直吐舌头：“我怂。”
　　大约三刻钟后，圣熙帝醒了，在殿内唤人更衣。
　　——更衣？！
　　皇家规矩繁琐，入朝、宴饮、早晚穿衣各有规制，今日席间有两道菜浓香沾衣，圣熙帝怕是不会再穿回之前的衣裳，可是圣羽宫哪里有他的衣裳？不曾见过啊。
　　魏贵妃连忙回到内殿，回到御前。
　　奉衣的宫人面生，从外进来，跪在旁侧，崔公公在服侍圣熙帝更衣，宝蓝团云服换下，换了一身浅色的帝王常服，圣熙帝身量瘦削，浅色衬着他俊秀五官，他面容亦瘦削，眉目里沉淀着温柔谦和，身上就愈发显出少年气来。
　　魏贵妃忽然地定住了脚。
　　圣熙帝更衣完，抚平衣袖，抬眼看见了她，他眼里含着笑，举步朝她走来：“芷嫄，朕知道你向来是会午睡的，今日算朕搅扰你了。”
　　她愣着神，半天领会不了圣意：“……啊？”
　　“朕走了。”
　　直至圣熙帝走了很久，魏贵妃还发着愣，她总觉得，有很多地方不对劲，不对劲得她心头怦怦然安定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