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糖》扶姿

20、抱抱你

　　临近傍晚，一直熟睡的人终于有了动静，睫毛轻轻地颤了颤。

　　紧绷着的神经突然松了弦，脑袋却还是发沉，肖筱睁开眼睛，眼前还是有些模糊，她无声盯着窗外的晚霞看了会儿，然后才慢慢回神。
　　转身看过去，奶奶在睡觉，而季明珠正捧着手机坐在一旁。

　　“你在拍什么？”
　　闻声，季明珠抬头看过来：“拍你的童年糗照。”抓紧拍完最后两张，她扬起手机，笑得有些意味不明：“真的很皮啊。”
　　肖筱看清了那张照片，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拍的，她偷用了妈妈的化妆品把脸涂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脚下还踩着她妈的恨天高。
　　“哪来的？”她抬手去拿。
　　季明珠躲闪不及，一下没站稳被绊了一跤，幸而摔在了病床上，她立即支起身体，紧张地问：“没压到你吧，疼不疼？”
　　肖筱没回话，趁她不注意抽过了她抓在手里的手机。
　　“不行，不准删。”季明珠也不管会不会压到她了，赶紧伸手去抢：“我好不容易拍好的。”
　　一只手反扣住她的手，肖筱把照片一张一张翻着看了一遍。
　　见她没删照片，季明珠也不挣扎了，乖乖地枕在她怀里，伸手点了点她眼下遮不掉的黑眼圈，跟她一起看手机上的照片。
　　“多可爱啊。”她笑着说。
　　肖筱抬眸，掀她一眼，漫不经心道：“要我把你的照片翻出来看看？”
　　一旁传来肖奶奶爽朗的笑声：“什么照片啊，给奶奶看看。”
　　“奶奶，你醒啦。”季明珠钻出脑袋来，重获自由的双手撑在床沿上：“奶奶，我们是一个阵营的，你怎么跟她一起欺负我。”
　　肖奶奶乐了，笑得跟朵花一样。

　　行李箱还在伯父家里，陪肖奶奶吃好晚饭，她们从医院出来打算拿完行李回酒店洗个澡。
　　刚到门口就听见了里面的争吵声。

　　“肖志勇，你别太过分。”
　　“我过分？过分的是你吧，我妈躺医院三天了你去看过一次吗，让你熬点有营养的汤待会我带过去就这么难？你见过有谁像你这样当儿媳妇的？”
　　“我去看她，好吃好喝伺候她她就能对我有好脸色了？她不就是因为那个拖油瓶一直记恨我吗，十年前是我说不养那个孩子吗，我只是说不能在家白吃白喝，你那哥哥嫂子留下的遗产加上赔款会给不起那些钱，结果怎么着，结果老太太转眼就把人送去了她姥姥那边，她就是偏心，就你还傻呵呵地往前凑。”
　　“你要是只是要钱我妈至于那样，打孩子你还有理了，要是换成自己孩子我就问你下不下了去手。”

　　打孩子？
　　那不就是打筱筱。
　　季明珠觉得自己的拳头硬了。

　　“你在外面等我。”肖筱说。
　　玻璃杯摔在地上发出尖锐刺耳的碎裂声吓了季明珠一激灵，她赶紧拽住肖筱的手：“我跟你一起进去。”
　　肖筱扯开她的手：“就一会儿，很快。”
　　季明珠只好待在外面听里头的动静，所幸没多久肖筱就拖着行李箱出来了。
　　门开着，她瞪了一眼站在客厅里的女人，在他们的注视下接过行李箱，握住肖筱的手：“走吧。”
　　走到楼下，季明珠突然停下：“你怎么什么都不跟我说？”
　　这样面对面站着，肖筱才注意到她红了的眼眶，微愣了一下。
　　难怪刚刚一直不吭声，憋着呢。
　　她无奈地说：“哭什么？”
　　季明珠嘴角一压：“她打你哪儿了？”她委屈的像是自己挨了打：“你那会儿才七八岁吧，她怎么能这样？”
　　“忘了。”肖筱说：“过去太久了，都忘了。”
　　肩上突然一重，她的身体僵了僵。
　　“抱抱你。”季明珠靠过来，把下巴搁在她的肩窝上，轻轻蹭了蹭。
　　忘了就好，忘掉之前所有的不愉快，往后有我陪着你，就都是开心的日子了。
　　肖筱勾唇，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

　　＊＊＊

　　离开盐城前，肖筱去墓园看了看父母。

　　天气说变就变，一场暴雨倾盆而下，被雨水冲刷过的城市凉了些，被风裹挟的雨滴噼里啪啦地落下来，摇乱了树梢枝叶，

　　黑伞黑衬衫，肖筱站在那儿看着墓碑上的照片，身形纤瘦，背脊却挺得很直，手里捧着的那束红玫瑰将肤色衬得尤为的白。

　　她走上前蹲下身，把玫瑰花放下。
　　“爸，妈，我来看你们了，带的还是妈妈最喜欢的红玫瑰。”
　　伸手抚掉上面的雨珠，照片上的妈妈眉眼弯弯，爸爸英俊温和，肖筱回忆起以前爸爸工作一天捧着一束玫瑰花从外面回来，妈妈笑容灿烂地接过花在爸爸脸上留下亲吻的模样。

　　“快要艺考了，我这次回去应该就要进画室参加集中训练了。”她很平静地说着自己的近况：“去的比较晚，不过应该没有太大问题，上次比赛结果出来了，拿了一等奖。”

　　“妈妈，你还记得上次我跟你提过我有一个很喜欢的人吗？”她问：“她今天来了，你们想见见她吗？”

　　“不过她是个女孩，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如果你们还在，知道我在想什么会不会很生气。”

　　“应该会吧。”她眼睫微垂，看不清情绪：“不过你们别跟她生气，人家把我当朋友，没那个心思。”

　　“你们在的话就好了。”她沉默了很久，再次开口的声音已经有些哑了：“你们在该多好。”

　　如果你们在能不能原谅我小时候不懂事说出口那些气话，能不能听听我的道歉，如果你们在是不是能在我最迷茫，甚至陷入整夜整夜失眠状态的时候给我一个答案，如果你们在能不能告诉我，我这么喜欢一个人却注定得不到想要的回应该怎么办？

　　可是你们不在，我连后路都没有。

　　声音被风吹散了，久久没人回复。

　　“我走了，下次来看你们可能得等春节了。”筱筱站起身来，走了几步又回头，说：“等我想通吧，有机会再带她来见见你们，无论以什么身份，你们都一定会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