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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判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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判堂书案后是两张太师椅。
文澈端正地坐在一张上铺好纸,研好墨,然后瞥了一眼身边翘着另一张椅子靠在背后墙上的广珲,一脚踹向了他的椅腿。
广珲连人带椅一同翻倒在地上后,只无奈地扶起椅子,重新坐回桌边。
这回他散懒地撑在桌子上,发现了刚被文澈拍出来的裂缝,于是伸手附上去,施法把它复原了:“你看你,总气呼呼的。”
文澈不理他,吩咐一号道:“可以开始了。”
一号于是拿起名册念起第一批人的名字:“华、华言,袁化,林直、直——林直延,赵梅!”
广珲边听边难得地拿起了文案,翻出了那几个人的生平,似乎终于打算不做甩手掌柜,真帮着文澈一起判案了。
念完第一批四人的名字,一号抬手擦了擦头上的汗,五号立马出去唤人进来,三号悄咪咪凑到一号身边再次提议:“欸,我读算了吧,你每次这么费力干嘛!”
“不、不、不用。”一号再次拒绝。
“好,”三号摇摇头,“第二十七次被拒绝了。”却也不再多说。
一号结巴,偏一直执拗着每次要念名字。地府里却也就一样好——并没人因为他念不好就不让他念。
四个人站在判堂中央,广珲先开头问道:“哪个是华言?”
一个削瘦的黑眼圈男子站了出来:“我,我,我是。”语气里带着讨好的笑意。
广珲点点头,然后指着一样的文澈:“你先说说,我们这判官大人长得怎么样?”
文澈立马转过头瞪着广珲,脸色又沉了几分。
华言则挂上谄媚的套路微笑:“大人自然是好看的。我看大人形量颇好,站在那里就有若雪山皑皑,自是有高洁之风;再说大人的眼睛又是生得极好,圆满的桃花眼荡漾着迤逦,最特别的还是大人眼里隐约泛着的深幽绿光……”
“停,”文澈见他还能继续夸下去的样子,立马打断了他,“我眼里泛绿光是因为我前身是只猫。你现在夸这么多,或许也会想看看我化作猫身的模样?只是化作猫,我可能会忍不住吃人也说不定。”
华言一时被骇得没了话,广珲叹了一口气:“你说你怎么得罪了我们判官大人?你生前不最会夸人,四处留情,骗得多少姑娘为你痴痴苦等甚至丧命?你得罪了判官,我也没法子,你只能走畜生道走了。”
判令一下,五号不等华言再开口,就施法打开畜生道,把他送了进去。
广珲继续问道:“袁化呢?你觉得我们判官大人长得怎么样?”
袁化思索良久,带着试探,慎重吐了了四个字:“不怎么样。”
“哦?”
袁化只见广珲来了兴致,自觉对上了广珲的脾气,又见文澈也没生气的样子,大着胆子继续道:“不是我吹嘘,我也是学过些看面相手相的。大人的面相苦薄了些,面颊略小,颧骨微高,眼角还有泪痣。刚才那人说的桃花眼没错,但桃花眼梢生出泪痣,是要一辈子为情苦伤的呀!”
“咦,”文澈看着堂中央口若悬河的袁化,评价道,“有些道理呢!”
“有什么道理啊,”广珲没了好气,“他就是在那里瞎说,你看不出来?”转头又呵袁化道:“知道你一张嘴能说,以前也扮过瞎子算命,可是不要把这些把戏用在这里!更何况,你真要算命就好好算,非要说些不吉利的出来干什么!?”
广珲边说边夺过文澈的笔,伏在桌案上边写边说:“夺言语能力,入人道。”
文澈看着自己端正的簪花小楷后面广珲大笔一挥的狂草,一时也懒得说什么了。
“你,林直延,”广珲继续执笔伏在桌案上,等着林直延说话。
林直延沉默了一会儿,直接道:“我没什么好说的——如果真要说点什么的话,我想说,你们地府判案都这么草率的吗!?”
林直延接着说:“我生前也是个不大不小的官儿,私以为,在其职,则该尽心尽忠,而不是像你们一样这么随便就决定了一个人的来生。”
文澈是喜欢别人驳她然后她再辩的:“我知道,你生前是京都的父母官。今日我破例说给你听,你来判一判就是了。”
“先说华言。他家里富沃,他自己又生性风流,凭一张巧嘴骗得不少姑娘芳心,但他只夺了姑娘的清白就立马去觅下一个姑娘,全然不在意那些姑娘日后会怎样。他一生三十八载,共跟二百七十一位姑娘有过缠绵,其中五位姑娘羞愤自尽,七位姑娘郁郁而终,更有不少姑娘被骂失贞孤独终老,或是嫁为人妇后被戳着脊梁骨骂。你说,他该不该入畜生道?”
“……该!”林直延愤愤道,“他是哪里人,地方的官府呢!?”
“他家富甲一方,地方的郡守正是他的亲戚,并没什么人敢告他。再有,他后来四处游历风流,往往一方官府得知消息,他就已经走了。况且,大多姑娘也不会把事情闹大闹到官府去,都是自己吃了暗亏罢了,就是这样隐忍也免不了背地里被人嚼舌根说闲话了。真闹大了,怕是唾沫星子就能把她们给淹了。”
林直延默不作声了。
“再说袁化。他生前所做的就都是揣测人心意投机倒把的把式。他当过当地一个富商的师爷,揣摩着富商的喜好,鼓弄着手下人去打死了一个穷秀才,拿走了秀才传家的古砚献给了富商。后来,因一些原由被赶出府,他又扮作算命瞎子,骗了不少人,中间还收了一个公子哥的钱,天花烂坠地蛊惑着一个姑娘嫁了那公子哥,结果婚后姑娘被弃之如敝履,甚至常被公子哥酒后殴打。你说,这样的人,该不该让他下辈子做个哑巴。”
“我明白了,”林直延低声道,“你们心里已经有了判断,只是现在你们这样面子也太容易被误会了吧!”
文澈看了一眼广珲:“我跟你是一样的想法,只是有的人就喜欢这样游戏着判案。”
“看我做什么,”广珲说着在纸上已经写好了林直延入人道的判令,丢下笔又对林直延道,“我知道你是个好官,我想你现在应该也已经知道过刚易折的道理了,只是你心里未必服这道理。我只告诉你,不服也没用。你改变不了大多数,这是现实;你在努力改变,这是愿景;但你保护并坚持好自己,这才是一切的前提。像这一世,得罪了人被下毒惨死,岂不可惜?”
林直延听完,行了一大礼:“谨记大人教诲。”
“害,”广珲正经不了一会儿,“你谨记不了,等会儿送你入人道之前会抹了你所有记忆的。”
送走林直延,赵梅一看只剩她一个了,立马来了劲:“两位大人,不是我说,我刚才观察了许久,我看你们特别有姻缘相啊!”
文澈难免被这突如其来的说媒惊了,广珲更是直接一下从桌子上弹了起来。
“你说说,怎么就姻缘相了?”文澈饶有兴致地问道,想看看这媒婆能说到什么地步。
“两位大人就是一动一静,多合适啊!而且那位大人不是怕大人您吗,就得把您娶回去震着他,他才不会在外面瞎搞哦!男人,就是这样!”
“嘿,你说,我怎么就怕……”广珲话还没说完就被文澈一脚给踢回去了,赵梅一下子露出“你看,我就说吧”的表情。
文澈直接了当地破了赵梅的预言:“我刚说过我前身是猫了吧!他前身是狗,你说这怎么配?”
赵梅一下子也接不上来了,广珲不乐意了:“你怎么还带说这些的,你这不是泄露我隐私吗?你之前做司墨仙君的时候没学不能随便透露各仙家鬼差的前身啊!”
“啊?我以为他们都知道。”文澈是真这么以为,她虽然不是是司墨仙君了,但基本的道德还是有的。她真以为凭广珲这大大咧咧的性子,全地府的人都能知道。
“这还真不知道。”小鬼三号接话道。
文澈一下子觉得自己过分了,态度立马软了下来:“那我自己我也已经说了。啊,要不你再随便问我一个问题,我现在当众回答?”
广珲有点哭笑不得:“算了算了,就当我陪你好了!”说完却又立马反悔,“不不不,还是就当你欠我点什么,我以后可以要回来的。”
文澈也点点头答应了,反正广珲如果提什么过分的要求,她立马给否了就是了。
如此想着,文澈边捡起了广珲丢在一旁的笔,蘸了墨,在狂草下又续起了簪花小楷,把赵梅判入了人道。
按往日习性,她该是要重写一份,或是勒令广珲再抄一份的,但这次她没有。因为广珲的狂草写得好看,她虽是一向不喜草书的人,但还是能欣赏美的。
陆陆续续地,申请在今日判的人终于给判完了。
文澈看看光景,竟比平日自己一个人判还要慢上一些,也有些错愕。
按这样看,广珲一人的时候,这地府事物该是乱成一团的,可昔日她承接入仙道的人员名录时,却觉得是记载简洁清晰的——当然,广珲那一贯的狂草,她也都是因着字写得好才忍着一直看下去的。
文澈只觉得想不通,但她也不是喜欢拘在一件事上想破脑袋的人,立马便将此事翻篇不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