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有蔓草》归晚鱼

26、枇杷仙露

　　她说：“我不怕你杀我，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什么都不怕，但你要是现在不杀我，等我足够强大到挑战你，我连灵魂都不会给你留下。”
　　“是吗。”林羡眼神追随秦卿婉离去，轻轻道，“恭候啊。”

　　秦卿婉不知道巫山在哪儿，但应该很远，她独自在源府住了三四天都没见鹤一回来，本来下定决心要好好修行，却常常盯着远处天边云彩发呆，十殿今早一早来陪她切磋，现在却不得不停下，叹道：“这才走几天啊就想的魂不守舍，得亏是没遇上战事，不然一走就是按月算，你哪儿受得了。”
　　“他也受不了，我就和他一起上战场好了。”秦卿婉语气很淡，许是真的有几天没见到鹤一，又可能是和林羡坦诚相见的缘故，她这几天精神不太好。
　　十殿笑说：“巫山那位姐姐常年闭关，能主动喊人去实在不容易，何况还是她儿子，不知道有什么大事要说，你多等等吧，总归万花节之前要回来的。”
　　“姐姐？”秦卿婉面露疑色。
　　十殿随意说：“巫山比我大点，旧相识了，要不然我能让鹤一呆我那儿，还白吃白喝招待这么多年，我可没有便宜人的习惯，那小子又闹得很，坏了地府不少东西，要不是看在巫山面子上，我早就让他赔钱了。”
　　“……也是哈。”秦卿婉对这有印象，那会儿鹤一还没追她，行事大大咧咧毫不注意形象，经常打碎个镇魂瓶或者现形镜，白无常还和她偷偷抱怨过。
　　“我听人说巫山大人很早就去了巫山闭关，差不多有一千五百多年了吧。”
　　她只是随口一说，但十殿的目光突然变了，悔恨和遥思在里面流转：“她去巫山已经一千五百三十二年了，钟离时常去看望她，但我一次都没去过，睹物思人，她应该不想看见我吧。”
　　秦卿婉立刻意识到自己对十殿的了解少得可怜，她从前只知道十殿是地府的主人，是天上的神君，后来知道他是连天帝和太子殿下也不敢惹怒的人，有个爱而不得的仙侣，现在似乎又和巫山神女扯上关系，她依稀记得地府的鬼差说过，十殿接管地府也是一千五百年前，依照他刚才说话的语气，似乎对巫山神女存有愧疚之意。
　　越想越复杂，本来就迷糊的脑袋此刻更是发疼，秦卿婉摇摇头，想把这些事从脑子里摇走。
　　“行了，跟你说多了，我得回趟地府，留你自己思念鹤一吧，不打扰了。”十殿迅速结束这个话题，拍拍身后衣裳，把长剑放回她身侧。
　　秦卿婉抓着剑身，起身问道：“需要我帮忙吗？”
　　十殿道：“不用，还是苍珈手底下那批人的事儿，前天我给看过了，确实不错，那个叫松青的完全可以胜任黑无常的职位，我要亲眼看着，顺便看看白无常，他状态不太行。”
　　原因他们都知道，挚友变叛徒，只能说造化弄人，秦卿婉叹息：“让孟婆陪陪吧，近来地府应该没以前忙了。”
　　“陪着呢。”十殿摆手，“先走了。”
　　秦卿婉本来就兴致缺缺，十殿一走她更没心思继续练剑，现在日头正到正中，阳光微热，她重新坐在石凳上，仰头盯着太阳，身上一下就出了薄汗，眼皮也变沉，燥得人没力气，秦卿婉觉得大概是自己起的太早，早上精力都耗完了，不得已在这儿头脑昏沉。
　　她慢吞吞站起来，连铁剑都没拿，直接回了殿宇，找了一处阴凉地，脱了外衫缩在贵妃椅里，不知不觉就闭眼沉睡过去。
　　等秦卿婉醒的时候外头太阳只剩一点余晖了，她才惊觉自己竟睡了这么久，不过睡一觉后精神好多了，身体神清气爽，头也变轻了，她披回外衫，看见桌子上摆着饭菜，以为是刚送来晚膳，入口才发现都凉了，便知自己吃的是正午送来的午膳。
　　傍晚的夕阳在天边抹开一片橘红落霞，挂在层层各色琉璃瓦的城阙神殿上，简直是迷人心魄的奇景，这番景象以往也有，秦卿婉却是头次注意到，她欢快跑去门口，张开双臂接受太阳最后的温暖，和渐凉的夜风一起拂在身上，舒服得不得了。
　　饥饿和惬意同时抵达，秦卿婉胃里很空，伴着落日余晖走到了源府的厨司，门还没踏进浓浓的饭菜香就飘香而来，刺激得秦卿婉肚子叫了几声。
　　里面的厨娘和宫婢见秦卿婉来了，都停下手里的活行礼道：“文茵大人，您怎么亲自来了？”
　　秦卿婉不好意思说道：“中午睡着了没吃饭，饿得慌，想来讨点吃的垫一下。”
　　闻言宫婢笑说：“先前奴婢们看您睡得香，不敢贸然叫醒您，现下倒是奴婢们不是了，这儿有新做的桂花糖糕，您吃点，晚膳快好了。”
　　桂花糖糕小小软软的一块，浅黄晶莹中加了干桂花，一口下去甜而不腻，秦卿婉吃了一块没尝够，意犹未尽又拿了一块，许是真的饿极了，后来干脆守着那碟糕点不走了。
　　她在神界人缘挺好，又是源府半个主人，那些宫婢和她打过几次照面就混熟了，他们对这个温和高贵的新神很喜欢，即使秦卿婉在他们旁边也不会觉得不自在，该干嘛就干嘛，过不了一会儿又有一碟红枣饼端至她面前，新鲜出炉还冒着热气。
　　“怎么做这么多甜食？晚上吃太多甜的对睡眠不好。”秦卿婉虽然这样说，但还是拿了一块，咽下肚后赞道，“还挺好吃的。”
　　一个宫婢答道：“是十殿吩咐我们的，说您今天心情不佳，特地让奴婢们做些甜食给您，十殿说鹤一殿下曾经谈过，您心情不好了吃点甜的就好了。”
　　这不可避免引发其他宫婢的羡慕，秦卿婉无声笑了，心说自己什么时候要靠吃甜食来缓解心情了，她只不过是在鹤一吃甜食的时候跟着吃一点而已，不过她也没解释，鹤一说过的话她总不能亲自驳回去。
　　“大人，您看还需要做其他的甜食吗，您要是不想吃奴婢们就不做了。”宫婢指着后方桌上摆放的食材，秦卿婉顺看过去，上面竹匾里有新鲜的黄色枇杷，旁边红瓷碗中还有一团白色干百合和银耳，再更小一方碟盛着糖霜。
　　秦卿婉猜了个七八分：“你们打算再做什么？枇杷仙露吗？”
　　“是呢。”宫婢笑答，“您要吃吗？”
　　秦卿婉盯着那些食材，眼现浅温笑意，她脱掉外面宽袖袖衫，道：“本来不是很想吃，但看到了就眼馋，我来做吧。”
　　她身旁一宫婢惊道：“您会做这个？”
　　另一人也惊讶附和：“奴婢以前就是厨子家出生，听爹娘说大户人家的小姐公子是不准碰洗衣做饭这种事情的，全交给下面杂役，大人生前是秦氏千金小姐，如何学了这些？”
　　秦卿婉已经开始挽袖剥枇杷皮，那群人都来帮她，秦卿婉把去皮的枇杷剥开去籽，又去拿了两个广口海碗加水泡银耳和干百合，说道：“觉得有趣罢了，看着原本千篇一律的东西被做成各种各样好看好吃的，自己心里也开心，我偷偷的学，母亲也替我瞒着，便会了一点。”
　　百合是早就泡软了的，她只用清水过一遍就倒出来，将干百合撕成小朵小朵，剪完银耳后一起倒进黑瓦陶罐里，加水起了小火慢慢炖煮。
　　期间她和宫婢们聊天，由她与鹤一的事开头，聊到一个宫婢身上，那宫婢便拿出随身携带的香囊，打开来看里面装着许多颗颜色鲜艳的红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