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诞游戏》九皋游

8、帷幕

　　费兰度逃跑了。

　　他不想死，至少不想如此没尊严地被约书亚亲手杀死。他害怕得对友情已经没什么感觉，他怨恨约书亚。

　　即使他死了，约书亚依旧会觉得这是诸神的旨意，伤心一段时间后就过去了。

　　费兰度，你是个不折不扣的蠢货。他想，拼命唾弃着自己，以前就是这样。约书亚根本不在乎生命，希望别人也不在乎生命——像个傻子一样。他当然有权力活，而不按照别人的执意。让朋友见鬼去吧。

　　可费兰度的确不知道还有什么地方好去。

　　他终日游荡在丛林间，避开异族和军队的营地，活得就像一个幽灵和野人。数日后他的衣物被树枝刮破，身上满是伤口。他从不处理它们，任由它们结痂后脱落。他也从不在乎自己的外表，食物更是找到什么就吃什么，不论死活和生熟。

　　日子一天天过去，但费兰度对生活已经完全不在乎了。

　　他好像只是活着，是一个没有思想的灵魂。

　　他把自己关进躯壳中，反复回想过去的事情。那时的他还有朋友和事业，有前辈、热呼呼的饭菜和温暖的房子。他性格沉闷，但没有恨他到想杀死他的敌人。

　　他想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他一天天地想，经年累月地想，但还没能想明白。他也想不明白为什么约书亚要背叛他。为什么不在梦里把他杀死算了？这对他们两人来说不是都好吗？

　　日复一日，日复一日。

　　终于，费兰度厌倦了这种生活。

　　他开始渴望回到文明社会，十字架和火至少也算文明。他渴望见到约书亚，想看到这个他在世上唯一的纽带对他露出灿烂的笑容。

　　回去吧，回去吧......有个声音在耳边轻唤。于是费兰度从栖身之地的山洞爬起来，一步步僵硬地走向那个熟悉的地方，当年和约书亚分开的营地。他之前从来不敢到这里来。时间流逝，这里到处都长满了一人多高的青草，连他自己都不认得。

　　他转了一圈，才猛然发觉这里已经没有人会来抓他，当初的人们全都不知道去哪里了。

　　他自讨没趣，走到出口时脚下却突然传来啪嗒的一声脆响。

　　好像踩碎了什么东西。

　　费兰度低下头，惊讶地发现脚边竟扶着一具冷森森的白骨，手的一个骨节被他踩成了碎片。

　　但费兰度并不害怕，也没有过多同情心，充其量有些不忍。他蹲下身，想挪动这具跪爬姿势的白骨，突然瞥见了一点光亮：一个反光的小银十字架，从白骨的脖颈上虚弱地垂了下来。

　　这个小十字架太熟悉了，熟悉到费兰度的心脏久违地狂跳起来。他睁大眼睛，猛地把白骨扶起来，一团脏兮兮的头发从它上面掉落。沾满泥土和草屑，依稀有阳光的颜色。

　　骷髅的肋骨几乎全被打断，碾成粉末；一个又一个的窟窿显示出光魔法强大的威力。好像这个人拖着这样的重伤，又爬了很久。他想找谁？那个人应该不在这里，不然他不会孤孤单单一个人在这死去。

　　费兰度跪在原地。他想到那个选择的问题，很久很久之前他和挚友曾经研讨过的问题。

　　此刻约书亚的声音穿透了漫长的岁月，在他的耳边清晰回响：“如果只为了平静牺牲无辜而善良的人，这种世界根本没有让它平静的必要。”

　　费兰度小心翼翼又紧紧地拥抱白骨，就像从前对待朋友那样温柔，断掉的骨刺狠狠扎入了他的胸膛，伤口崩裂开来，血流不止。

　　费兰度已经好久没开口，声音嘶哑又古怪。但他还是说了：“你说的对，约书亚。这个世界，这个和平，还有魔法......都是假的。生活就他妈是个该死的游戏。人人都混日子，人人都漠视它。只有我们俩认真了。”

　　时隔两年，费兰度·阿德勒终于找到了他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