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孽深渊》夏甜甜

8、出卖

　　周末的原因，派出所只有一个值班的民警，四十岁上下，穿着一个短袖摇着蒲扇在窗边乘凉，看到有人进来，急忙把搭在桌子上的脚拿了下来，坐直了身体。
　　“警官，求你救救我。”张迎春开门见山。
　　听到这外地口音，民警不自觉的皱了一下眉头，拿出笔开始记录，“什么事情？”
　　“我是被人贩子拐卖到这里的，我求你们送我回家。”张迎春把事情的始末说了一遍。
　　民警叫董大海，手敲着桌子，一边思索着，开始仔细询问。
　　“你家是哪里的？你什么时候被拐卖的？你有没有反抗？买你的人是哪儿的？你们是不是已经举行了婚礼？你们现在有没有孩子？”
　　“警官，我是去年阳历七月底被拐卖的，九月底被卖到了这里，我是一个大学生。”张迎春说了自己大学的名字，“如果不是被人拐卖，我秋天就要大三了。我反抗过，可是他们人太多了，我一个女的根本打不过他们。举办婚礼也不是我愿意的，我真的没有选择，我要活下去，我要回家，求你帮帮我。”
　　“你真的是被强迫的吗？真的要回去吗？你要知道，你回家后可能也找不到一个好婆家，面临的情况可能也很糟糕。你如果执意要回去，你婆家的人因为你要受到惩罚，你真的不为你婆婆和男人考虑一下吗？”
　　警察的话让张迎春心里非常不舒服，但她心里很清楚，现在逃离这里才是最主要的，“我真的是被强迫的，我现在没有孩子，我不想跟那个男人过日子，他们会不会受到惩罚我相信法律会有答案，我确定我要离开这里。我求你一定要帮帮我，我不知道要找谁了，麻烦你帮忙给我的学校打个电话，他们一定会帮忙的。”
　　董大海听完后安慰张迎春，”别怕，请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公事公办给你讨回公道的。“
　　董大海突然话锋一转，”只不过，今天是周六，只有我一个人值班，你说的事情我已经记在了档案上，根据我的判断，这肯定是一个特大人口拐卖案，我现在就打电话向县里汇报，后面可能还需要你的帮忙，我先安排你去招待所住下，最迟后天，县里的人肯定会来接你。“
　　董大海拿起桌子上的座机按了几个号码，开始对着电话那头汇报这件事情，说话的时候还看了张迎春好几眼。
　　挂了电话后对张迎春说道，“等县里的警察来了再给你学校打电话吧，现在我一个人也做不了这么大的决定，我也得听上级指挥。”
　　张迎春点了点头。
　　离派出所几十米的地方就是镇上唯一的招待所，董大海把张迎春安排下就离开了。招待所的房间很小，也就六七平方，窗户紧闭，白色的墙皮已经开始脱落，一张单人床，一张小桌子，地上一把装着热水的铁皮暖壶，隔音效果也不好，能听到外面的走路声。
　　张迎春把门反锁，闭着眼睛躺了下来，她摸着肚子的东西，在派出所的时候她撒了谎，可是就算她怀孕又如何，这是一个被□□怀上的孩子，她为什么要留着？哪怕她这一辈子都不能嫁人，她也不要待在这个地方。
　　她的大学？张迎春有些恍惚，如果她能证明自己这一年是被拐卖了，学校应该会网开一面让自己继续读书吧？毕竟她是以县城第一的成绩考上大学的。
　　张迎春想了很多，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她梦到自己回家了，她又见到了父母和哥哥，哥哥的身边站着一个大腹便便的女人，父母的脸上一片笑容，阖家欢乐。仿佛她的缺失并没有影响到任何一个人。
　　看到她后，父母的脸色阴沉的似乎能滴下水来，“你都被卖了一年了，身子早就不干净了，你赶紧回去跟别人好好过日子，我们家丢不起这个人，你赶紧回去吧。”
　　“就是，都结了婚的人了，不要这么任性，反正也找不到好婆家了，赶紧回去跟那人好好过日子吧。”
　　“快回去吧……快回去吧……快回去吧……”
　　父母和哥哥的声音像念经一样不断响在耳边，张迎春捂住了耳朵，“我不回去，我不回去……”
　　“我不要回去——”张迎春尖叫，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出了一头的汗，大口喘着粗气，心‘噗嗵噗嗵’跳个不停。
　　睡意全无，张迎春看了看窗外，天上繁星点点，整个街道非常寂静，离天亮还早，张迎春就这样坐到了天亮。
　　早上就着热水啃了几口馒头，张迎春除了去了两次厕所没敢出门，自己就这样跑掉，马家人肯定在到处找自己，她害怕出去会碰到他们。
　　快到了中午的时候，敲门声响起，张迎春吓得一个激灵，董大海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县里的警察来了，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你把门开一下。”
　　听到董大海的声音，张迎春才放心，去开门。
　　门开了，张迎春僵在了原地——
　　董大海的身后，脸色铁青的马婆婆，一脸疲惫的马战芳，拄着拐杖的马战伟……他们全来了。
　　怎么会这样？
　　张迎春想也没想就去关门，董大海上前一步，用身体把房门撑住，他说，“两口子过日子哪儿有不吵架的，就不要胡闹了，回去好好过日子，夫妻哪儿有过不去的坎儿。我已经说过你男人了，他以后不会再打你了。你不吭一声就从医院跑掉，都快把你三姐急死了，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
　　“我是被他们买来的，我是被强迫的，我要回家。”张迎春尖叫道。
　　董大海不急不缓地说道，“不要闹脾气了，你们都结婚了，孩子也有了，好好的日子哪儿能说不过就不过？等过几年叫你男人再带着你回家，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把孩子生下来。你也得为你男人和婆婆想一下，不是吗？为了找你，他们可是一晚上都没有休息好，你也太不懂事了。”
　　“你不是警察吗？我要报案，我是被拐卖来的，我是受害者。”张迎春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县里的警察呢？他们什么时候来？不，我要见其他警察……”
　　“快回家吧，你看看你婆婆他们都来接你了，你就不要闹了。”董大海侧开身体，马婆婆等人走了进来。
　　张迎春被绑走了，几个人把她拖上了招待所门口的三轮车上，马战芳和马战梅坐在她的对面，脸色非常难看。
　　她听到马婆婆对马战伟说，“这次多亏了你表弟，如果不是他，我们还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呢。”
　　又对董大海说道，“大海，有空多来家里玩。”
　　董大海说，“姑姑，这是应该的，回去以后好好劝劝她。”
　　姑姑？表弟？张迎春只觉得可笑。这人世间的一切究竟是个什么道理？受害者申冤无门，迫害者和警察称兄道弟？那一点点的血缘关系就可以葬送她逃走的机会？那一点点的血缘关系就让一个警察忘记了自己的指责所在？
　　这世道，何其不公？老天，你眼瞎了吗？
　　回到家，张迎春就被绑了起来，挨了一顿毒打，拇指粗的枝条抽在腿上，胳膊上，把她的两条腿和胳膊都抽肿了，她的脸也被打肿了，嘴角出了血，说不出话来，马婆婆指着她骂道，“如果不是看在你怀了我们马家的孩子，我非把你的腿打断。”
　　张迎春被打的很严重，不敢下床走路，马战芳终于没有了耐性，站在床前，语气说不出的失望，“我本来看你一个人在外，看你可怜，尽可能的对你好一些，可是你怎么就这么不知道好歹呢？你以后想怎样就怎样吧，我也不管你和战伟的事情了。”
　　王娟也上门了，她穿了一条鲜艳的裙子，皮鞋踩在地上‘嘎达嘎达’的响，看到她被打成这样心疼的不得了，“迎春，你怎么这么倔呢？留下来过日子不好吗？你听话一些他们就不会打你了，你看我，我现在就很听话，他们就不会打我。”
　　“你真的妥协了吗？“张迎春问道，“你甘心吗？”
　　王娟有一瞬间的慌乱，不敢去看张迎春倔强的眼神，苦笑一声，“迎春，我有什么办法呢？我已经是马胜利的人了，我就算回去了也没有人要我了，马胜利虽然年纪大，但对我还是不错的，我还能求什么呢？我除了留下来根本没有别的选择。”
　　“我永远不会妥协的。”张迎春说道。
　　王娟急忙去捂住她的嘴，往四周看了一下，发现没有人才放了心，“迎春，不要胡说。”
　　又絮絮叨叨和张迎春说了一会儿话，马胜利从东边房间走了出来，敲了敲窗户，喊王娟回家吃饭，王娟走了出去，正好看到出来相送的马婆婆和马战伟，忍不住说道，“大娘，大哥，这次是迎春的不是，你们也不要太计较了，我替她对你们赔不是，我已经跟她说好了，她以后不会再跑了，你们以后对她好点儿，不然我和胜利再也不上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