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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挖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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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噔”一声。
他把碗放下,语气有些无奈:“真的生我的气了?昨天是我不该,工作哪有你重要?是我忙昏头了。”
他说着,来捉我的手。
我猛地收手。
我不想被他碰。
我嫌他恶心。
“景明……”
他的声音温柔,好像一双无形的手,试图捂住我的眼睛,让我重新跌回蜜罐里:“你这么好,能不能包容一下我?”
好亲昵的语气。
但我现在明白了。
他根本是在滋长我心里的妄念。
只要我爱他一天,我就注定会被他打败。
打住。
我深吸一口气,平复心底滔天恨意。
“我没生气。”
他显然是不信的,笑我:“口是心非。”
他很懂怎么撩拨我。
换作上辈子我铁定跳脚,跟他呶呶争辩,先咬死说我不气了,再松口说还有一点点气,然后他就好顺势哄我,问我怎么办,等我提了要求,被他满足,自然就不好再生气了。
不,还得看情况。
更多的时候,我会开心得忘乎所以。
——他对我好欸,满足我的愿望欸,他那么耐心哄我,他只对我这样!
他把我“养”得很好,我很会自己抠糖。
但那是从前。
过期的糖沾满了糖霜。
我珍之爱之。
直到爸妈死后才发现——那其实是霉点。
令人反胃,想吐。
我不想看见他惺惺作态的样子。
“我不想喝蜂蜜水,我要吃稀饭。”
他听见我主动说话,声音显而易见的惊喜:“好,我现在就去告诉孙姨,让她给你煮稀饭。小米绿豆稀饭怎么样?好消化。我让孙姨给你多加半勺糖,但只能加半勺,你上周还喊牙疼呢。”
糖衣炮弹。
我不为所动:“我不吃孙姨煮的,要你煮。”
他大概把我的话理解成了撒娇,轻笑:“好,哥哥这就去。”
又伸手过来,要给我掖被子。
“快去。”
我捏紧被角。
他无法,转身出去了。
我终于得到片刻的安静,我的心绪还不能平静。
我好像在梦里,在梦里跟他打了一个回合。
我精疲力尽。
换作从前的我,一根直肠子到底,喜欢的就是喜欢,讨厌的就是讨厌,什么都藏不住。
但我现在不得不改变。
他把我变成了一个虚伪的人。
只有虚与委蛇,趁他不备,我才有机会把他赶出去。
我心里清楚得很,如果不这样,我斗不过他。
论心眼和手段,我远不如他。
他很成功。
成功养废了我。
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废物也想咬他一口。
咚咚。
敲门声响起。
同时还有妈妈的声音:“景明,我可以进来么?”
是妈妈!
我张嘴,喉咙却像堵了棉花,叫一声“妈妈”,没发出一点儿声音。
我的心恨不能飞奔过去给妈妈开门,我的人却坐在床上,无声的,泪流满面。
越是想念,越是害怕,怕重生是个泡影,门一开,妈妈的幻影就碎了。
咔嚓。
门开了。
我不敢看。
我的眼泪流得更凶。
我被纳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嗅到了妈妈身上熟悉的,好闻的味道:“景明,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么?”
没有人关心的孩子,是不敢放声大哭的。
因为哭得再响亮,也没人理。
爸妈死后,我常在被子里埋头流泪,想爸爸,想妈妈。被子变得潮湿,嘴里尝到咸味,但我始终没听见一声回应。
我真的好想妈妈。
好想妈妈。
好想好想。
我哇哇大哭起来,哭声震天,那模样肯定跟小时候一样丑。
妈妈曾经拍过我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五官乱飞的video,我那时候觉得丢人,在心里发誓要做个酷酷的成年人。
是我不懂——
再酷的成年人到了妈妈的面前,都是个孩子。
我抱住妈妈,哭得泪眼婆娑。
妈妈一个劲问我怎么样。
我怕她担心,抽抽噎噎地说:“我,我梦见你好久没来看我,我,我想你。”我真是哭昏了头,脑袋发胀发痛。
“傻孩子,那只是梦。你是妈妈的乖宝,妈妈哪里舍得你?”
妈妈轻拍着我的后背。
那双手一定有魔力,我还跟小时候一样,一被拍拍就止住哭,只有鼻子还在一吸一吸。
妈妈从床头抽纸给我。
我在雪白的纸巾里吹了个鼻涕泡。
害臊的情绪把其他负面的想法统统赶走,我庆幸我没有因为仇恨失去所有,我能感受到妈妈的怀抱是温暖的。
妈妈让我真正地活了过来。
“哭了这么久,都出汗了。”妈妈把我松开,爱怜地给我擦汗。
等我情绪平复,她开始帮纪景城说话,开导我。
“哥哥也不是故意放你鸽子,工作上的事,有好多身不由己。你上次不是还说心疼哥哥应酬多,回来的晚,以后要乖乖的,不怄他?哥哥回来以后,就一直守着你呢,他很担心你,你也体谅一下他,好不好?”
妈妈总是很有耐心,对纪景城也很包容。如果我没经历过上辈子的事,一定会和从前一样,觉得妈妈对哥哥真好。
事实上,妈妈对纪景城不好。所以纪景城才会发疯,光是警告所有人不准帮我还不够,非要把我抓到他的跟前,撕破我所有的年少绮思,嘲笑我的天真。
他说着说着就笑,笑起来像哭。
他那些话是循环播放的噩梦,我每个字都记得清清楚楚。但时至今日,我仍然无法跟他共情。他是很可怜,很可悲。那我呢?
他怀着仇恨,把我变成了和他一样可怜、可悲的人。
我揉了揉红肿的眼睛,跟妈妈抱怨:“妈妈,你不知道,哥哥昨天的应酬其实没过九点就结束了。欧云庭昨天也在席上,我问了他,他说哥哥走得很早。他很早就离席了,却没回家,你说他干什么去了?在他心里,还有好多好多事情比我来得更重要!”
妈妈顿了顿,柔声哄我:“你要理解哥哥,哥哥也很为难呀。但他只有努力工作,好好挣钱,才能给你买更多更好的礼物不是么?”
买礼物。
我想起来了,纪景城确实说过这种话哄我。
“我又不缺礼物……”
我小声嘟哝,像是不肯被说服。
又挨着妈妈,跟块粘糕似的。
我发现,妈妈的眼神在闪烁。
哦,是我的提醒奏效了。
我的妈妈不单单是我的妈妈,还是一位豪门贵夫人。她比我警惕,一直提防着那个狼子野心的家伙。
多好啊。
一份未知的礼物,一定会给我的哥、哥,一个巨大的惊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