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上人他总是不乖》籍醉

4、此恨何时已 二

　　此恨何时已
　　一片安静。

　　越惊眠敛眸，眼睛里看不出想法。他也很安静，乖巧的过分。

　　云水谣是个爆性子。他们吃饭的地方又是静修府的院子里，敞着天地。她气的直接就是挥手，灵力溢散，轰断了不远处的一颗古树。水井那般粗的古树，直接拦腰斩断一般，倒地。

　　越戡没心疼他的树，倒是差点把一桌子饭弄成齑粉。顾及着越惊眠可能还没吃饱，倒是忍耐下来，只是手背攥出一片青筋发紫。

　　徐昭直接往外走，打算把几个罪魁祸首给弄个半死拎过来。

　　越惊眠哭笑不得的叹气，拦了下来。好声好气的安慰三人。

　　“父亲，阿娘，徐伯伯。惊眠这般年岁了，不该再由你们为我铺平一切。这件事且让惊眠自行处理。”越惊眠唇色殷红，勾着笑，一双漂亮的眼熠熠生辉。这般容色，整个人都带着少年意气的轻狂，“惊眠荒废数年，享受着好处。多数人必心中对我恶意中伤。单戍这件事，便是我立威的最好踏脚板。害我者，必斩尽杀绝！”

　　他眉眼凌厉，带着毫不掩饰的狠。

　　越戡三人静默。云水遥抿唇，她看向越勘、徐昭，之前的怒气消散了些许，剩余的还凝结在眉眼间，让人一目了然。做母亲的，总归宠爱自己的孩子，也更为熟悉自己的孩子，越惊眠的不同完全没有隐藏，她哪里会注意不到。犹豫了下，云水遥还是什么都没问，只道了句自己累了便离开。徐昭倒是无甚反应，看了眼越惊眠，脸色肃然的甩袖离开。

　　庭院里这下只剩下父子二人。

　　越惊眠站着，说完一通话他便垂着眼睑。之前毫不掩饰‘越惊眠’的改变，便是对这些人的试探。原来的越惊眠单纯的很，突然这么大的变化不可能让人没有察觉。云水遥他们之前不问，是在注意着越惊眠失踪的事情。事情水落石出，头脑也冷静下来，哪还会有察觉不出什么不对劲的。

　　越勘稳稳当当坐着，这会儿熄了些火，又还是那个冷静睿智的静修府府主与主事长老。他悠悠喝了口茶，在静默的气氛中，终于开口。

　　“我和你阿娘等了很久，中间数次想过你什么时候才会真正的觉醒。”越勘慢慢道，“可是我们无数次的期盼，都没有等到。直到今天，你说的，面临生死的一刻，我突然就想清了。你自出生便不同于其他孩子，你心智单纯，数年不变。在普通人家，也许是好事。但对于你，便是祸事。”

　　越惊眠心下复杂。这一切都是身体的记忆所没有的，意思便是越勘他们从未在这具身体面前提起过这些。所谓的觉醒、与其他人不同。这些他都理解，原来的越惊眠就像心智不全，完全不像其他孩子随着年岁的成长而改变。越惊眠自始至终，一成不变的单纯。越勘他们便一直在等越惊眠心智完整，一直等到他……越惊眠冷漠的想，可这些脱离了他的掌控的事情，却使他似有若无的触碰到了一些更为让人心惊的东西，不安以及…颤栗。

　　越勘说了一堆，停下喝了口茶，又继续道：“我与你阿娘的地位、身份。你后来被探查出的天赋，这些都是你的祸根。这些因素，单纯只会使你落入无边危险，就好比这一次的事情。我一直觉得，我和你阿娘只要足够小心，总能守着你平安觉醒。可是我发现我错了，我们无法永远的守在你身边，时时刻刻保护你。这一次，你大难不死，真正觉醒心智，像一个完完整整的少年郎。我就告诉自己，我应该早些放开你，让你去面临这些险境。或许这样你就能早一些觉醒，就不用受碎骨那般苦了。其实，你失踪之后，你阿娘便从离云宗过来，急的天天以泪洗面。她总在怨我，说我不该忙着别的事，忽略了你，叫你不知被何人带走了。今日的事，她也犹豫着要不要同你坦白，她总怕伤你的心。你徐伯伯也是明白人，安安静静的走，多余的话一句也不说。毕竟你刚回来，心里难免脆弱，就怕让你受了委屈。可这些事情，哪怕你知道之后难过，但你总归要知道的。我很欣慰，你终于不再像从前，懵懵懂懂像个孩子，你有自己的主见，也果断起来。所以我想着，以前的事，你知道的不清楚，父亲便一点一点说，你不清楚的，问便好。”

　　总归，越惊眠完完整整，安安全全站在他们面前。可也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道，他们所以期盼的、真正的越惊眠再也回不来，就那样死在别处，凄苦无助。

　　最后，越勘站起身，慈爱的揉了揉越惊眠的头，笑的比任何一个父亲还要让人温暖。他说：“从今往后，你大胆的往上走。单戍之流，你若不想处理，父亲绝不教他们脏了你的手。他们欺辱我儿的，便得以命认错！”

　　这个好比松柏青竹的父亲，最后洒脱离开，说是要去寻夫人说说，让她松松心。

　　天地偌大，又只剩下站在桌旁的少年。越惊眠终于低笑了一声，带着些嘶哑。他捂着眼，纤长细白的指间晶莹的泪落下。那棵被云水遥一气之下打断的树，落在地上的叶被风吹着落在他的面前，盛着掉落的泪水，沾湿了叶的脉络。

　　他一直以为占着别人的身体，可以对所有无关的事冷眼旁观。可这个别人，却偏偏与他有着一样的名字，相似的容貌，背道而驰的生活。直到此刻，他才恍然发现，哪里有什么冷眼旁观，毫不动心的。他只是没遇上让自己不甘心的。而现在，他还是不甘心了。他终究只是越惊眠，那个名唤越千，字惊眠的越惊眠。而不是这个有着宠爱他的长辈、单纯的越小公子越惊眠。同一个名字，两个人，从来未曾相干。

　　让他记起好久以前，他如同手中的剑，听从命令，被血染上罪孽。在最后面对着一个孩子，手中的剑迟迟落不下时，遇见了最终的救赎……

　　“求求你，带我走。”明明也还是个孩子的杀手遇见一个感觉比仙人还要好看的人，放下手中的剑，恳求。

　　他仍然记得，那个路过的人，侧首，毫无情绪的看他，像在看不值一提的蝼蚁草芥，连多一分情绪都是玷污。可最后，明明离开了却又返回带走了他。他也从未对那个人提起过，明明最后，那种看蝼蚁的眼神并不像是会把他带走照顾一般，可却还是带走了他。这个决定到底代表着什么，哪里不会让他明白……他幼时也是在表达自己有作用才会被捡回去，才不会让自己死在街头。

　　从今往后，京门那座飘雪的雪峰上，多了一个人。岁岁年年，终日见雪，被遗忘在雪峰上，等着带他来的人想起他，然后教导他，直到他生出妄念……

　　生出妄念……最后闭关百年，不再相见。恐怕也是察觉到了，觉得厌恶吧。

　　所以说，越惊眠，你该多让人羡慕，哪怕你死了，也还有人等着你回家。而越千，雪峰数年都像是南柯一梦，从始至终，看着那个遥不可及的人，到死才明白，他永远只会是一个人。哪怕雪峰朝夕相对数年，两个人到最后也是毫不相干。

　　就注定了他连死都是黄土埋骨，恶名缠身，永永远远，不得超生。

　　可悲又可怜，也最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