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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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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 (番外)
他的爱如冰天雪地中,一颗柏树,累累积雪,却挺拔依旧。
无人知道那一瞬他的骤然狂喜转瞬又肝肠寸断。
…………
心口在剧痛,明明没有受伤。不自觉的附上了自己的左胸,他微微侧目,看了看这个神情娇蛮的孩子。
俞安和。
他宁愿不知道这个名字,忘却这个名字。
他宁愿叫她,乐乐。阿婉曾经的笑语似依旧在耳边缠绵,将来我要生了女儿就给她取名叫乐乐。
望着天空,已在拂晓,天已被洗成湛蓝的天青色,她着着红衣倚着雕栏,身后是棵老柳树,飞舞的嫩枝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着石栏。红衣,绿柳,白玉栏,美得如一幅刚展的画,惊艳又一眼成忆,灼灼印在脑海。
不愧是阿婉的女儿。
猛抬头他见,风吹打着柳枝回转,往事翻回,仿佛柳絮纷纷如雪旋舞。
苏婉,这个他咏诵一声的名字。却不记得与她初相识的情景。
也许是他,少年初识情滋味,懵懵懂懂间,早已忘北了。
又也许,是他自己点点滴滴忆的太重,而模糊了。如今他只记得,她蓝衣黑裙,老实的女学生打扮,清清秀秀的站在梨花树下,盼着归人。
而如今他最常忆起的却是,她跪在他的面前,撕心裂肺的哭喊着,似要将一生的眼泪都哭完,“孩子……我的孩子呢?柏青,我的孩子呢?你怎么能把他送走!那是我的孩子啊!你不是说要守护我一辈子的吗?柏青,你不是说你会把他当亲生孩子一般疼爱的吗?……你把孩子还给我……孩子……娘……你们怎么可以这么残忍,我还没有抱过我的孩子。”一瞬间,如噩梦惊醒。
才看见乐乐,神色关切的看着他,“白伯伯,你没事吧,脸色很糟,要不要先回去?”他摇手示意他没事,只是一时魇住了。
真的很像,除了左眼下的泪痣。
“刚刚你说了什么?我一晃神没听清。你说,你说阿婉她怎么了?”
她不知缘何犹豫了下,说道:“我只记得她很幸福,并没有什么怨恨。”
“她……”
“嗯,她在我五岁的时候离世了。”
“她……她……”
阿婉是百年皇商苏家的嫡长女,一出生就积万千宠爱于一身。可偏偏生了轻浮薄命的泪痣,这让苏伯母很是不喜,每每都令她用胭脂将泪痣点化成桃花妆。记得阿婉却是随性惯了,不喜涂脂抹粉,总嫌麻烦,回来曼娘提了一句,阿婉爱莲,不如化成莲花好了。
引得女子争相模仿,一时苏杭人家不爱桃花独爱莲。
那时的少年都戏言她是‘半眄莲花’。
这样的一个天之骄女有一生共享之不尽荣华富贵,又怎会薄命呢?她的薄命也许是爱上了一个天壤之别的男子,俞兴澄。
“她,终于如愿以偿的嫁给他了。”
安和却摇了摇头,“没有,母亲一生都没有嫁人。”
白柏青像是想到了什么,一下子又燃起了希望,“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原因,只知道这个结局。母亲葬在太微峰顶,她说……她说她一生为爱痴狂,却辜负了最重要的人,她希望能在最有有最近的地方看着他。”白柏青一言不发,步履蹒跚,缓缓离去,安和觉得那背影有如一支箭羽,直直射入,无法回头……
三十年前,阴安,清月庵
青山藏古刹,清月庵是个寂寂无名的小庵,庵中只住了仪征师傅和坐下的五名弟子。虽无金身佛像,可清月庵确实是个潜心礼佛,修身养性的好地方。
刚满十四的梅雪晴,身著唯一一件没打补丁的浅色短衫,亦步亦趋的跟在李妈身后,深山中的泥路,长满了青苔还开着不知名的小花,一摇一曳的脆弱而又矛盾的顽强。
果然路难行,连她这样惯常行走山路的姑娘,也爬的十分吃力,而生前的李妈却是越走越快,急急的向前扑般。两旁的杉树,遮天蔽日般的向路中盖下来,梅雪晴只觉得后背直升上一股凉意,加紧了步伐,想着李妈直奔了上去。
行到庵时,时辰已经不早,天还没暗全,可天上已升起一轮明月,月满精盈,一阵山风吹来松树枝沙沙作响,梅雪晴暗叹了下,果然应了那句‘清风邀明月’。
她一低头,却见一小半枯了的荷叶,顺水而来,刚好卡在自己面前,她顺水望上,只见淙淙清流绕寺而行,溪边的大石被水打磨的光洁,这时正坐着个妙龄女子,女子穿了件寻常式样的白衣儒裙,眸下画着一朵娉婷预绽的莲花,婉约绝代,梅雪想原来静挺莲花也可以如此妖娆。
李妈惊跳了起来,三步并着两步跑上前急急到:“哎呦,我的大小姐啊!如今这身子怎敢往这地方走啊,溪边地滑,又湿又阴的,万一哦……呸呸呸……你瞧我这嘴啊!大小姐咱们回屋去。”
那女子笑道,“奶娘,看把你急得,这能有什么?我在屋里闷得慌,就出来走走散散闷。”
“这里可不比从前了,如今您孤零零的一个在这荒山野岭的,可怜见的,老奴就是离开一眨眼工夫,这颗心啊也是高高的悬着的。”
女子温柔的拍拍李妈的手,侧脸贴了贴她的发鬓,“婉儿没事的,奶娘,如今婉儿也是要当娘的人了,自己能照顾自己。”
这样一说,倒又把李妈惊了,赶紧捂住了苏婉的嘴,左右看了,“大小姐这话怎么敢乱说,这可是要坏名声的,听奶娘的话把……”
女子放开了手转身道:“奶娘何必老调重弹,这个孩子我是一定要生的,兴澄答应会回来娶我,如今我把孩子弄没了,将来要怎么交代?不如在等等,他一定会回来的。”
“哎呀,冤孽啊,到如今了还执迷不悟啊!唉……”
苏婉看了看提着半旧弹墨包袱梅雪晴,微微笑道:“奶娘,有客人啊!”
“你说我这记性,老了就是不中用了。”向苏婉介绍道,“这是梅家的姑娘,闺名雪晴,祖上是代代书香,也是嚼文识字的,夫人怕小姐寂寞,特特寻来做个伴。”梅雪晴听了暗想说的倒是客气,说白了就是个打杂的丫鬟。
刚想着,不料苏婉给她行了个同辈礼,甜甜笑道:“梅妹妹。”
这让梅雪晴受宠若惊,她措手不及的也回了礼。这也不怪她,自从家道没落后,梅雪晴对着世间的人情冷暖早就看透了,以她这样的身份,怎会少遭了冷言冷语,给个白眼也算是客气的了。真没想到这样的一个名门闺秀,居然这般温柔可亲平易近人。
苏婉一下就俘获了她的心,心生亲近。
深山里的生活平静祥和,时光也如飞梭。苏婉的身子一日重似一日,李妈的愁绪也一日重似一日。
小姐的夫婿依旧无踪无影,连梅雪晴也跟着为苏婉着急,这样下去就要瞒不住了吧。苏婉的夫婿不是别人,与他青梅竹马的俞家少爷,如今北上去了,说是要干一番大事业来娶苏婉过门,可这一去却杳无音信了。
始乱终弃,梅雪晴在心里暗想,看这情形差不离了。怪不得要从这么远的地方寻个丫头来了,多半是怕人家人多口杂。
梅雪晴想若是自己摊上这样的事,肯定是成天唉声叹气,以泪洗面了。可苏婉确是一点儿也不伤心。成天围着她不是下棋就是画画的。如今这会儿又坐在窗边,裁剪着宝宝穿的小衣服。
梅雪晴端着桂花云片糕,坐在一旁看这她绣着伏虎勾金的纹样,说道:“婉姐姐,怎么花这么大的功夫绣这个,万一生的是女孩儿,岂不可惜了。”
“前些日子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挑的都是些男女都能用的颜色,可是这小淘气天天在我肚子里闹腾,我心里就直觉地他一定是个男孩。”
“呵呵,这是母子连心,这一胎一定是个男孩。”苏婉听了柔柔一笑,璀璨如花。
这一日,闷热的傍晚,突如其来的下了场暴雨。
苏婉孕中思睡,正在床上补眠。
梅雪晴拿着琉璃盏冰镇了黄桃雪梨,就坐在窗边看窗外的倾盆大雨。雨水沿着青瓦屋檐滴成了线,远处的青山仿佛也被环在了云雾里,扑面而来的是泥土干净清新的味道。梅雪晴寻思着要不要取个瓮积些雨水,好备茶喝。
一手撑着牛皮伞,一手抱着瓮,走到园中。抬头就见,篱笆外,站着个黒伞白衣的男子。雨大的如隔了一层纱,看不真切。但他一身泥泞,却让人觉察不到一丝的狼狈,在大雨中,依旧挺拔俊秀,神丰俊朗,极似副泼墨山水画,令人艳羡。倒是梅雪晴有了一丝羞窘,觉得自己这副模样不宜见客。
他礼貌的叩响了院门,看着梅雪晴一脸莫名,显然奇怪她的存在。这时屋里的苏婉听见了动响,也问道:“晴妹妹,是谁来了?”
梅雪晴这才恍然大悟,兴高采烈的转身叫道:“婉姐姐,快来,是你夫婿来接你来啦!”
苏婉一听眼睛一亮,急急披了外衣,半踩着着鞋子就往屋外跑。可是,一瞬眼睛就黯淡了下来,脸色惨白的对她说道:“他是我的夫君,却不是我孩子的爸爸。”
梅雪晴一惊,才知道苏婉口中的夫婿原来一直另有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