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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望之难及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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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宝华山别墅有两枝梨树。那时,我最常站在树下,等它长出新叶,等它嫩蕊开花,等它缤纷花落,再到果香四溢。在等点澜哥哥爬上树,为我摘果果。其实,木梨涩苦不甜,但我甘之如饴。
他说过他要娶我,虽然,是在玩过家家的时候,我却当了真。一直记在心头。
从幸福的顶端摔下来很容易。
因为你占着一份不属于自己的幸福。
我还记得他那样温柔的微笑,一如初见,轻轻抚着我的头发。“安和,在我的心中一直把你当成妹妹,我怎么能娶你。”是啊,他不爱我,一直是我一厢情愿,误会深信。
我成了众人的笑柄,这样隐晦的情事,正是人们津津乐道的。
父亲说:“没事,乐乐还小,去法兰西读读书,腹有诗书气自华,回来让连家那傻小子气死。”
我就被送往海外,父亲很疼我,但他毕竟不了解我。
我不要华丽飘渺的爱,为我遮掩,送走避嫌。忘了问他,是不是连他自己也觉得丢人。
我要的只是一个怀抱,能让我大哭一场的怀抱,一个避风港而已。
年少轻狂,回来时,我又愚蠢的纠缠,换来的是字字诛心。
“放过我吧,我不爱你。”我也终于明了,原来他是真的一点也不爱,自己好傻,还送上门两次。
可我就是这样,我要明明白白,杜绝暧昧不明,且深恶痛绝。
君既无心,我变休。
我知道我不能爱上杨夜弦,我知道爱上一不爱你的人的痛苦,我要将它扼杀在摇篮里。
天空全黑了,有如一匹上好的墨绸,细腻光华。
我死命掐着大腿,此时的疼痛能换来我片刻的清明。我知道,我不能睡着。闭上眼,这一切将不由我掌握。前途将更加曲折。
我熬到天色转明时,眼皮越来越重,我失去了知觉。
醒来时,人已在医院,我庆幸,还好我没有葬身某兽的腹中。
难得秋日下了一场淅沥的小雨,杨夜弦站在窗边,挺拔修长,连线条也是清冷,宝蓝色的玻璃倒映着他的面容,轮廓分明刚硬,让我想起初见他时,也是这样。
那天,就是点澜再次拒绝我的那天,从他家出来,眼泪就不听使唤,簌簌直流,我就这样一边走一边哭,从他家哭到了南街。
一眼看中了橱窗那件烟霞色的纱纺长裙。可是想起点澜最喜欢我穿烟霞色,一转念就顺手拿了一件白色洋裙。
穿上后才觉得忐忑,白裙剪裁十分的好,但却有几分与结婚礼服相似,我怯怯地走出试衣间,镜中的我,双眼红肿,像只小白兔,却一点也不可爱,看着就讨厌。
我的镜与他的镜相对,目光在镜中相会,眉目俊朗,清澈如水,浅浅一笑俊美无俦,那笑如骄阳般灼人。
我也忍不住对他一笑。
他用手点点眼睛,突然,明白他的意思,脸上燥热,急急躲进试衣间。再出来时,他已不见踪影了,像是携美走了。
心情好了许多,正要出店门,身后的小姐,突然叫道:“俞小姐,您的衣服。”
我微微一怔,衣服已经包好。我打开锦盒。盒中一件烟霞色银纹洋裙,褶皱间隐隐闪着光辉。
“那位先生说,俞小姐穿白色虽也很美,但这件定更适合您。”
“醒了。”我没答话。现在我没力气同他吵架,一时尴尬,我俩都不知怎么开口。
“她没事,只是受了点惊。就住在隔壁。”,我已愣神,她,哦,原来他说得是白真。
哼,她死没死同我什么关系,“心疼了,要找我算账也得过两天。”
他听完冷笑两声,听到笑声,我没由来一阵烦躁,“我要离婚。”
他没搭理,显然已听得麻木,“饿了吧,带了鸡汤,加了冬虫夏草,喝一点。”
我一皱眉,我知道这汤不是为我准备的,因为不只是他,大家都知道我不吃冬虫夏草,特厌它的苦味。想我北地九省大统领的女儿。有一天,也要捡人家喝剩的汤。
我干巴巴的又说了一句:“我要离婚。”
杨夜弦沉下了脸,“别小孩子脾气。”
若是平时,我一定同他大发一场“小孩子脾气”,而如今,我已下定决心,要同他离婚,我面无表情的又说了一次:“我要离婚。”
杨夜弦终于暴跳而起,把鸡汤狠狠摔在地上,扬长而去。
我看着地上翻滚的楠木碗,汤扑散了在深红的地毯上,颜色浓到发黑,给人铺天盖地的厌恶。
这一次我下定了决心,不想妥协。
我恢复的很快,我受伤的事想样土匪谁也没说,让我有了一段名副其实的“静养”。
他这回事真的被我气着了,这半个月来,没再来看过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蒙过老爹的。
他不来我倒有些想他了,他不来没人陪我吵架,静养的日子无聊至极。
已经能下地了,走到半身镜前,我扬唇假笑三秒。嗯,气色好多了。
年岁越长,我同母亲越发想象,有八分?九分?
十五岁的光景,父亲就把我错认成母亲。母亲是父亲的一块心病,活腻味了极就去他面前提提苏婉两个字,保证你如愿以偿。
静绽如莲,弱质纤纤,精致秀美的五官,明澈如秋水的双瞳,多么楚楚可怜的脸,人都说相由心生,大抵上时造谣吧,要不我怎么长了张这么需要人保护的脸。
伤神,我要是个男儿就好了,二哥三哥去了之后,父亲最常说的正是这话。
是啊,我要是男儿,就不必嫁给杨夜弦了,可以当个领军百万的少统领。
要不女扮男装吧,可惜,我不会行军打仗……
胡思乱想了一阵,护士小姐端了午餐进来了,低低地叫了声:“俞小姐,饭……”
我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仿佛赶走烦人的苍蝇。
由于这几天我的“风光事迹”,这一楼的护士们都活像那避猫鼠。
唉……,其实我也没做什么。
众所周知,医院的气味不怎么芳香。医院的生活不那么精彩。
由此,我想出院是十分合情合理的。可我的主治医师死活不肯让我出院,说是我出了院,杨夜弦会一枪毙了他。
我知道此人的劣根性,就是不管有理没理,说了就要做。治下又极严,活像阎王,人人都怕他。
可本小姐又最不喜欢草菅人命,那么折中吧。我跳窗吧……
经过我的锲而不舍的努力,我终于把照顾我的两个护工,四护士,成功的弄了个残缺。而后,我的跳窗事业也进入了一个低谷,窗子如今别说是人了,连个苍蝇也飞不出去。
接着,我又连续三天,不停地打护士的后颈。
这年头兵荒马乱的,脸姑娘都特别耐打。我一直打到第八个,才成功把她击晕,真是不容易。
可惜出师未捷,半路杀出个咬金先生。
咬金先生姓连名点澜,此人乃谦谦君子也,动口不动手,靠着三寸不烂之舌,成功将我送回病房,我回来时,那医生护士们,那个热泪盈眶啊,差点把点澜当亲爹喊。
点澜静静地坐在床边,也许是来的急了,前额的发丝微微湿润,呈现出悠扬的弧度,点澜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是单眼皮,却出奇的亮,笑起来时有着如弯月的形状,明亮的仿佛能照进你心中的阴暗处,让人会心一笑。
曾经,我是多么盼望这双眼睛里只有我,而现在被他这样静静瞧着,却是十分窘然。
“你过的不好。”我寻思着面对自己的暗恋对象,在这个问题上无论是说是与不是,都挺让人心寒的,我选择了沉默,他显然不在乎我的答案,又或者以他对我的了解,明白我不会开口。我不喜欢示弱。
静默中,点澜盛出了汤,坐在近处,一口一口的喂我喝,那么的温柔,还是那么的温柔。
海带排骨汤,我最爱的汤,不明缘由的人必会纳闷。北地九省俞老虎的掌上明珠,唯一的女儿。竟然爱喝最家常的海带排骨汤,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为何独独爱此。
说实话,在别人眼中平凡的东西,在我眼中却是异常珍贵。
父亲刚刚统一九省时,各地都还有小规模的反叛。这时明枪不断,暗箭难防,也逐渐增多。俞家人任何一个特殊的爱好都可能致命。
除了妈妈,梅姨和点澜没人知道我喜爱的食物。年幼的我怎会明白其中的苦衷。
越喜欢的东西,越要避免。
一口一口品味着,缅怀我们的童年,躲在他家偷偷喝着,真是幸福的日子。
他温柔的掐了掐我的脸。露出一个天真的表情:“以后我来照顾你。”
在听这句话,心中真是五味陈杂,如果我不是知道那件事,我此时定是雀跃不已。
有些最平凡最真实的情感就如同这碗排骨汤一样,我可望不可即,这也许就是我如此迷恋点澜的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