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更漏子 ...
-
二月二，龙抬头，春寒料峭的时候，张巡春来到了香江，珠江水滔滔，道不尽，许多家国离别恨。船上有人在唱粤语歌，唱身份远，记忆深，浮尘滴进觉悟寺，雾里看花没有发生任何事。
张海客站在码头，披着黑色毛毡大衣，码头的风很大，要用手拢着才能勉强打着火。张海客干脆不在点烟，只是单纯的叼着，男人修长的脖颈印着梵文的纹身，引来了众多夫人小姐的侧目，却又隐隐猜出张海客的身份不敢上去搭话。
张巡春披着花色拼接的小斗篷，在一群衣衫褴褛或者衣着朴素的人群之中十分显眼，像只花蝴蝶一样撞进张海客怀里，张巡春和张海客有十年多没见面了，一眼发现了新大陆，她伸出食指点了点张海客的纹身，张海客配合的扬起脖子，“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张巡春轻轻的念着这句诗，“来香江多了很多情怀啊，张海客”张巡春笑着说道，眉眼葳蕤，仿佛也沾满了香江的水汽，她站直身体，无视周围投过来的众多视线。张海客却是笑了笑，冷淡的扫视周围，这时的香江不是很太平啊，大陆和香江的关系尴尬，而张海客其人，乃是当今香江的红人，总之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他能在太平山上风度翩翩谈生意，谈下的生意让香江的老牌贵族和英国人肉疼，日夜诅咒张海客这个可恶的喋血资本家，脱下西装外套，亦能尖沙咀街头拎刀砍人，巡/警也熟视无睹，硬生生打下海外张家如今的家业。他从谈判桌上下来透口气，单手解开领带，就急匆匆的来接他家大小姐了。
彼时翡翠台正播报台风预警，山雨欲来，天色晦暗。张海客揽着张巡春慢悠悠的向车子走去，一边走一边询问张起灵和张巡春现在的大学生活是不是愉快，钱够不够用，逗的张巡春捂嘴直笑，直道张海客就像她和张起灵的长辈，张海客说他可不敢冒犯族长的威严，又邀请张巡春去参加拍卖会，说看个有意思的戏剧。
张巡春道好，便坐在车上不发一语，香江华灯初上，印的黑色眸子里一片人间烟火，繁华的香江不仅仅是有富人区，还有来这里讨生活的偷渡客，努力生存下来的平民，妓/女们在幽深的小巷子里抽着烟，烟雾缭绕。
张海客见张巡春不说话，不经意的问她要不要下去逛逛，顺便买点衣服穿，虽然这条街并不是什么高档的卖奢侈稀罕玩意的街道，甚至又破又乱，但那才算是香江的大多数。哪怕张巡春身上那件拼色的小斗篷在大陆也是少见的奢侈品，女孩子嘛，穿的眼前一亮才是正常的。
张巡春道好，下车踩在泥泞还有些黏脚的街道上，黑色油亮的小皮鞋与这里看上去有些格格不入，她站在原地，等张海客把车停好。
“我下次一定出钱把这里的路修好”张海客把车开进停车位，“这里有一个贫民窟”他告诉张巡春，“大陆应该很快会和英吉利谈判，等到97了，大概这边日子才能好过起来”
张巡春低垂眉眼，叹了口气，“走吧，张海客”张海客领着张巡春在街上晃着，叫卖的小贩，劳动的人力车司机。见张巡春脚步停在卖糖葫芦的小贩面前，张海客挑眉，“靓女，要不要来一根？”小贩殷勤的问道。
“张海客”张巡春立刻转身看向张海客，张海客给钱，张巡春心满意足的吃起来。
“走吧，重点是前面有个旗袍店，有个老裁缝做的旗袍不错，刚好过几天的拍卖会用上”张海客招呼张巡春。
张巡春不自觉皱眉，“我已经快有几十年没穿过旗袍了”旗袍逃跑时不方便，而且文化大/革/命时可能会被批判成反动分子。
“大小姐，你现在不会连一件旗袍都没有了吧”张海客倒是惊讶，他有几十年没回过大陆了，对于目前的形式没想到严重到这种程度了。
“下地不方便”张巡春含糊过去，比起过去，她确实过的特别粗糙起来。
“……”张海客，“没关系，我们去看看。”他悲愤的说，难以想象爱首饰美丽的春小姐尚且过成这幅糙样，那么族长过成什么样了？不敢想象。
张巡春总爱穿一些斗篷，穿靴子或者小皮鞋，显得她年龄小又稚嫩，极其具有迷惑性，脸上还有可爱的婴儿肥，这些年的奔波已经让她瘦了不少，她还爱甜丝丝的微笑，又乖巧让人忍不住的关爱。
老裁缝量了量张巡春的尺码，拿了一件港式青色短旗袍叫张巡春且去试试看，那旗袍高领浆得极硬，牢牢抵着脖颈，穿的时候连低头都勒的慌，实在考验人的仪态。老裁缝抬头看了一眼张巡春，沉思了一会就笑了，说这位小姐真适合这种衣服。张海客笑了笑，这位张小姐的仪态可是那尺子一杆一杆的丈量出来，旧时代的张家的规矩。每一个张家人无论是离开还是留下，都带着张家古老腐朽的气息印记，张海客就经常被香江的小姐夫人们称赞他举止潇洒优雅，说不出的优异。
张巡春从帘幕后头走出来，仿佛一个更加旧时代的梦。就连张海客都迷惑了片刻，恍惚又回到了半个世纪之前秦淮河上，恍惚张巡春爱哼唱的小曲儿又在他耳边响起，他见惯了古潼京的枯沙和混乱时代烧人的战火，也见过如彩云浸在星河里、琉璃逃出火窑外的人间美景。
但只有年幼斑驳记忆里的美好蒙上了薄纱雾里看花才真的好看，好看的张巡春站在朦胧旧影里，四六不着调的小曲摇着船去那江河深处的孤洲，九曲八湾后的野栈，去芦苇荡里、沉柯烂木尽头的别有洞天。在这无声不涌动的天阙，像一艘静谧的驳船。张巡春和张起灵还有那一群放野的同伴们摇着船哼哧哼哧的拂过湖面，漂流过睡在他记忆里的湖。*
还是那裁缝低声提醒他，张生，回神呐。张海客猛然惊醒，原来不是张巡春在唱诗经，而是港女在广播里唱繁花，评弹声如流水般清冽，声音咿咿呀呀的软，香江的台风将至，像是南方盛满花芽水汽的屋子散发出颓然的气息。
张海客捏了捏眉头，在店里溜达了一圈，最后提着一双金丝绣花鞋放在张巡春面前，“试试看，大小姐”，张巡春依言穿上绣花鞋，张海客托着下巴觉得少了些什么，于是他脱下带在自己手上的西洋回流珐琅景泰蓝猫眼套在张巡春手腕上，才点头道“我觉得比你那只凤凰的好看多了”
张巡春挑眉，“那只手镯是我的战利品”没否认这只猫眼镯子确实好看。紧接着他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只口红，他缓缓旋出口红管子，示意张巡春抬头，张巡春乖乖的仰头，瓷白的皮肤配着嫣红的口红，顿时生动起来了，张海客给张巡春擦淡了些，满意了，“小漂亮，女孩子就要漂漂亮亮的”
张巡春笑起来，眉目生春，风月迤逦，“我不想穿绣花鞋”
“那就不穿”张海客立刻回答。
“这场拍卖会我会在香江上层露个面，而且一场戏剧也是战场”张巡春踢掉绣花鞋，纤细的脚踝塞进小高跟鞋里，“绣花鞋穿的虽然舒服，但是高跟鞋更有气势，你落后了，老古董”
张海客哭笑不得，“当然，你乐意就好，大小姐”
香江的雨还是落下来了，两人在车上互通消息，张海客就问起张巡春，他语气略带玩笑，用低沉的粤语问：“你觉得这人怎么办？”
张巡春丝毫不为所动，她夺过张海客抽着的烟，抽了一口呛得昏天黑地，却毫不犹豫道：“这人要是对我们不利，就做掉他。”张巡春不爱抽烟，她从张起灵那里学了一招，嚼烟丝冷静自己，见张海客抽烟一时好奇哪知烟点起来是这个味道。
“知道了”张海客踩下油门，往着张家的据点去。
他叫张海杏领着大小姐上楼去，一个人在楼下靠着车抽烟，不知道想着什么，年轻的小辈没有经历过张家残酷的训练，以为他在回味火拼时地头蛇溅在他手背上颈血温度，纷纷不寒而栗，心底感慨，这一辈的话事人和那位海上的瘟神走得近，现在说话都有些贱，就连作风也被带得逐渐变态，行踪愈发鬼魅莫测，除了那招扯人皮带他不肯使用之外他们两个画风也变得古怪相似起来。倒是那位海上瘟神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笑那么高兴，客哥你遇上什么好事了？”
张海客面色如常：“没有的事，你小子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张海盐摘下被雨水有些打湿的金丝眼镜，慢条斯理的擦起来，活像个斯文败类的公子哥，“这次没从茅坑爬出来吓你，够义气吧，客哥”
“我还要谢谢你没剪我的裤腰带，南阳第一贱/人”张海客笑骂他，“我只是在想大小姐终于长大了不少”
张海盐惊讶的理了理自己的白衬衫，“大小姐来香江了？”
“对啊，又要锯人脑袋了”张海客做了个举锯子的动作，“我都好久不干暗杀的事情了”
“我也好久没有游个三十公里了”张海盐道，他不是香江的长住客，停留不下来，“不过应该快了”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更漏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