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满园待君归（原名：踏碎残红共谁语）》卞卡

25、第二十四章

　　沈千媛恶整了北堂玄舜后，整个身心都放松下来，她知道不几日，天朗国人打伤沈家大小姐的贴身丫鬟，遭大小姐报复的事儿定会在衙门里慢慢传开，此私怨将众所皆知。千媛转念想到了浅云，想到她一张娇嫩的脸惨遭破相，心又重沉起来，正心情低落，忽闻屋外传来一声轻哨，她心头一跳，说不出原因的起身走到窗边，鬼使神差地抬头朝一棵浓密的广玉兰望去，便看到了萧钧。

　　荷瓣似的洁白花儿，大朵大朵的占满绿枝，如云如雪，萧钧坐在云雪之中，带着满树花香，朝她微微一笑。

　　沈千媛只觉呼吸一窒，她静静地凝注着他，缓缓道：“我们是否……曾经如此相见过？”

　　萧钧跷起了脚，悠然笑道：“有吗？难道前世相逢？”

　　沈千媛瞧了他一眼，带着轻嗔薄怒，似在指责他的调戏。

　　萧钧似笑非笑，一招“飞鸿掠波”，朝她飞来，稳稳地落坐于窗栏上，与她近在咫尺，黑色凌乱的头发，飞扬的眉眼，搅人心绪。

　　千嫒脸红，退后一步，故作凶状道：“何故来找我？”

　　萧钧眨眨眼，“想起有样东西未还你，特来物归原主。”

　　千媛疑惑地看着他。萧钧从腰间取出一对杯茭递给她道：“那夜拾得，一直忘了归还。”又轻笑道：“幸好它们形状与颜色甚是特别，令人印象深刻，否则我也不知是你的。”

　　千媛啊了一声，伸手接过道：“我还以为再也寻不回来了，原来是你拾到了，真巧。”

　　萧钧笑道：“是巧，而且我拾起时你猜卦象是什么？”

　　千媛也问得顺口：“是什么？”

　　萧钧眉色一挑：“居然是圣卦。”

　　千媛呼吸又是一窒，脸颊再次晕红起来。

　　他凝视着她，柔声道：“你身上玄毒是否解了？这些日子未有你音讯，以为那解药不灵，出了意外呢。”

　　千媛垂下长长翘翘的睫毛，里面眼眸灿然生光，她低头嫣然一笑：“玄毒已解，有劳挂心，只是遇上了些烦事儿，所以未去找你……”忽觉这么说不妥，忙转口道：“未去找你们大伙儿，过几日，待事情稳妥，再去找你们。”

　　萧钧自知千嫒是大家闺秀，这种家世背景，常有些意料不到又甚是烦人的家事，对此，他自小深有体会，于是也不追问，只道：“若有我能帮忙的，就来找我吧。”

　　千媛轻嗯，眼睛一动，正色道：“似乎还真需要你帮忙的。”

　　萧钧“哦？”了一声。

　　千媛叹口气，“我想请你叫雪芙姑娘来帮我治个病人。”

　　萧钧笑道：“何需我去请，你去不也一样？她并非不识得你。”

　　千媛无法说那日与他共骑马上遇见雪芙，让她想起百里居就发窘，为此不好意思去。她踌躇道：“那日听闻她曾欠你一人情，还提醒你有事去找她，神色颇为强调，可见她是一个不愿欠人情的人，不如就此事将这笔人情债解了，也好让她心安。”

　　萧钧闻言有理，“如此我这就去。”

　　千媛见他要走，忙伸手拉住他的衣袖，萧钧被扯得一怔，千媛迅速收回手，感觉指尖发烫，她将手拢进宽袖内，轻咳一声道：“你且随我来看看病人，也好告之雪芙姑娘，让她心里有个底儿，判断能否医治。”

　　萧钧微笑点头，从窗几一跳，跃入房内，两人意识到这里是闺房，心里都有些不自然起来。千媛为了打破尴尬的气氛，转身快步朝浅云房内走，萧钧轻吸口气，随步跟上。

　　进了房一看，萧钧倒抽口冷气道：“好强劲的内力！”

　　千媛盯着他道：“你能瞧出什么来？”

　　萧钧道：“你的丫鬟定是被极强劲的内力用某种碎物所击伤，穿骨而过，幸好是下颔骨，若是再低少许，射中喉部，必死无疑了！真是狠毒，出手的人并不想留人活命。”他关切地注视她：“沈府得罪了什么人，令一丫鬟遭如此毒手？”

　　千媛脸色一沉，“不是沈府得罪人，仅是我的丫鬟得罪了人，还好浅云性命无忧，否则……”她话一停，不想给萧钧留下她睚眦必报的印象，于是不再多说，幽声道：“你就将所见告知雪芙，希望她真的医绝天下，令浅云的这张脸不至于恢复得太难看。”

　　萧钧眼眸一深，转瞬意态潇洒，无半句询问与打探，温柔地安慰千媛几句方才告别，飞出了沈府。

　　同一时刻，燕王世子康轩接到了林墨的飞鸽信，信上简明扼要的说了千媛如何献计，他如何将计就计的把沈家拉进来的事儿，并分析：由于杀兵事件，北堂太子若想出牢，只能表明身份，一旦身份暴光，必引起都洼百姓注意，若有什么诡计，也不好施行了。最后才写道：“北堂太子被押之前放飞了紫雀，此鸟的方向是大苗山。”

　　康轩摇摇头，暗叹林墨低估了北堂玄舜，若想出狱，北堂一定有好几种法子，不一定非得表明身份，何况就算表明身份，他要做的事情也不会因一点意外而停滞，只是稍费点人手和时间罢了。康轩陷入沉思，林墨不经他同意私自拉沈家下水，必定认为沈家军有一定的实力才这么做的。不管如何，把沈瑞安牵扯进来，的确不是坏事，这位武将严谨正直，其儿子也极为忠于职守，这对父子一旦效力一方，必誓死跟随，虽然沈家兵力不多，但处于边陲，所谓鞭长难及，朝中各势力很难抽时间拉拢和约束他们，由此他们有足够多的时间和场地神不知鬼不觉的训练出一支强大的精兵，若能令沈家真心支持自己，倒是得了一个不错的后盾。

　　康轩自语道：“林墨使这种方法让沈家听从于我，他们总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得动之以情，才能让沈家军诚心诚意助我！”又想到紫雀飞往的方向是大苗山，他更肯定前日的分析，暗道：“北堂玄舜果然想打探沈家兵的实力，他一定会在大苗山上滋生些事儿让沈瑞安出兵。”他眼一亮：“这对于我极为有利，能借此机会把沈家兵收入氅下！”思及此，他书信一封于沈瑞安，告知有天朗国细作在都洼大苗山一带行动，让沈瑞安多加防范，提醒他稍许掩藏兵力实力，并写道：“我将于都洼南郧门与将军见面。”

　　康轩知道北堂玄舜呆在牢里的时间不会太久，于是又飞鸽一封于林墨，让他尽可能的拖住北堂玄舜的出狱时间，直至他抵达都洼。一切安排好后，康轩当日带上贴身护卫兼婢女的琼花，两人骑马风风火火朝着都洼赶来。

　　事实上，北堂玄舜让骁锋卫在大苗山间行走，的确是为了摸清驻扎于都洼的沈家军的布署与实力，也的确是为了引发一场苗乱，但是这苗乱的最终目的却是为了让苗族与德顺皇朝的皇家有隙。康轩只猜对了北堂玄舜的想法的一半，且这一半还是北堂玄舜故意透露出来的，毕竟只有作为皇亲的康轩来到了都洼，北堂玄舜的计划才能成功。

　　然而，不知不觉成为北堂玄舜一颗棋子的苗王尤闾却浑然不知将要面临的事情，此时他只是一脸的担扰，他一身藏青色劲装，斜佩一把大角长刀，岁月无法磨掉他英俊的相貌，他坐于苗王之位上，对座下的几位银骑长老道：“紫雀带来义子玄舜的信，告知我夫人已经找到，正由他的暗卫护送回来，但是夫人身体欠佳，走走停停，估计需要再过半月才能到达大苗山。”

　　长老君卡道：“目前有一事比较紧迫，玄舜被人陷害入狱，如此他与手下的联系甚是不方便，夫人的护送恐怕也会相应出现困难。”

　　座下的三位银骑长老不由叹气。苗王神色一沉，他知道消息不会出错。

　　三位长老才从都洼城里回来，当时就为了去接北堂玄舜，如今不同北堂玄舜一齐回来，定是出了意外。

　　苗王不由得抚摸了一下大角刀，沉声问道：“雪芙怎么说。”

　　一名叫喋卡的银骑长老道：“雪芙已知此事，她让大王不必担心，她会想办法将玄舜救出来。”

　　苗王微松口气，点点头：“如此，只能静观其变了，希望夫人不会中途出什么意外。”他身子往后靠了靠椅背，似在放松，脸色依然担扰，但比之前好了少许。

　　说起雪芙，正在石牢里为北堂玄舜止痒，她想到沈千媛使用这种手段恶整北堂玄舜，不禁扑哧一笑，但看到北堂玄舜铁青的脸，只能将笑意打住，一边用银针为其扎穴一边用温和的语调打趣道：“你从未被人如此恶整，现在尝到此滋味，也算是一种幸事。”

　　北堂玄舜额角青筋暴跳，恨声道：“这也算幸事？如此，我以后多杀些人，对于他们也是幸事了！”

　　雪芙摇头叹道：“你长这么大，有几个人会与你这般开玩笑？你那些所谓的朋友，有些趣事彼此嬉闹，但你出现后，都变成假意迎合与奉承。你真正的朋友太少了！”

　　北堂玄舜不以为意：“无利可图之人自然不值得去结交，浪费时间与精力。”

　　雪芙笑了笑，转过话题询问是否需她想法子救他出牢，北堂玄舜拒绝道：“此事我自有安排，师姐就不用操心了。”

　　雪芙听罢只能由他，此时痒症也治好了，她又费了些时间将聂平与青研除去痒意，这才起身离开。

　　其实北堂玄舜不愿出狱是有原因的，他的计划需要借助康轩才能完成。而且，他也料到林墨会借此机会一直的蓄意关押他，直到康轩来到都洼才会放他离开，为此心里淡定得很。虽然这牢中的味儿的确难闻，还有那些看似干净，对于他来说却怎么也算不上干净的饭食令人食欲不佳，但是想到康轩将如他手上的棋子，一步步依着他的思路去行动时，心里的舒坦不是一点半点。不，还有一颗不是棋子的棋子却横插了进来，让计划变得更有趣了。

　　北堂玄舜想到这，哧声一笑，像自语又像是问人的道：“沈千媛？——她说设计我入狱？”

　　一旁的聂平答道：“是，主子，她的确是这么说的，但是属下为什么觉得是林墨使计的？”

　　北堂玄舜笑笑：“沈千媛，她明显是要告诉我们——所有的一切都是她自己的主意，和别人无关。”

　　青妍想到痒粉就恨恨地道：“主人，这丫头实在是可恶，她父亲只不过是小小的指挥使，她竟敢这么刁蛮，出狱后，我定为主人报这个仇！”

　　北堂玄舜哧笑道：“没准，这就是她想要的，她巴不得我们去找她算帐，最好闹得满城皆知。”

　　青妍疑惑：“主人，你是说她故意挑衅？可真是胆大包天，若她知道了主人的身份，定会吓得跪地求饶！”

　　北堂玄舜含意深长的道：“你怎知她不晓得我的身份？”

　　聂平和青妍一呆，心里惊讶，如果那丫头早就知道了主人的身份，为何还敢这么嚣张的挑衅，难不成真不怕死？

　　聂平皱了皱眉，依然不愿相信的道：“可是属下为什么总觉得是林墨使的计？”

　　青妍闻言心中一动，不禁脱口道：“我明白了，那丫头献计给李知县，应该只是想胡乱找个借口让主人入狱，比如那守城检查——当时在牢里时，那丫头也说了，料到主人喜爱干净不会让人触碰，所以就可以用“拒查”的借口将主人暂关于狱中。而林墨应当是借了她的计，让一个士兵故意激怒主人，使主人杀死了士兵引起民愤，如此一来，暂押就变成了真正的牢狱！又因为涉及到人命，主人是天朗国太子，而最初献计的是沈千媛，她的父亲是都洼卫指挥使，这就转成了两国问题，沈家必定被牵连，如此沈瑞安会时刻防着主人，主人在都洼的一举一动都将处于兵家的监视中，如此，沈家无形中站在了康轩一边，对康轩有利。”

　　聂平大悟：“所以那丫头为了让沈家摆脱与康轩的关系，避免牵入无关的权斗，来到牢中对我们下痒粉，触怒主人，让事情更加扩大，就是要给众人一个暗示：她与主人早就有隙，主人入狱也是她一手设计！再加上她假装不知晓主人身份，就会使众人认为这一切与她的父亲毫无关系，她与主人纯粹只是私人恩怨！这样沈家就依然站在权斗之外，继续安稳的扎于都洼。”

　　北堂玄舜悠悠的道：“你俩跟着我，脑子长进不少！康轩估计也没料到沈大小姐的脑子转得这么快这么灵吧，一定心叹可惜！”他轻笑一声，想到千媛的这一招回马枪一定把康轩的一些计划打乱了，慢慢的，他眼睛越来越弯，嘴角越来越翘，愉悦的笑声从唇齿间逸出来，以至于对沈千媛痒粉的怨怒也忘了。

　　雪芙来石牢探望北堂玄舜的事儿被衙役告知了李知县，林墨在李知县书房中，自然也知道了，两人皆对望一眼，心想：“接头人出现了。”

　　李知县对林墨道：“我这就让人去查雪芙姑娘的身份。”想到沈千媛，不由苦笑道：“希望沈大小姐不要再记仇了，若她不知疲惫的继续恶整北堂太子，以后若真出了什么事儿，她的小命都难保，这种私人恩怨，我和他父亲都插不了手，保不了她。”话毕转身出了书房办事去了。

　　林墨跟随出去，心下也一叹，暗道：“沈大小姐真是心细如发，计谋灵敏，一眼就把我的小计谋看穿，且不动声色的将计就计的给破了，如今她是惹恼了北堂太子，但是沈家却是脱离了燕王世子的关系。”思及此，他加快了脚步，得赶紧补一封飞鸽信给世子，将此意外之事告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