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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Chapter 41 ...

  •   朝闻道 41

      明明只在一年前,如今回忆起来却感觉恍若隔世。杨雨杰事后咨询过心理医生,得到的回复是记忆的自我保护。不少在符合引发自我保护的情境下接触到消极信息,真实、准确地处理这些对自我概念具威胁性的信息,或者个体执行记忆忽视或自我免疫加工,按照常理,他应该属于第二种。

      但他确定,这件事情绝不可能简单地下定义;他的记忆有关一年前的绑架、乃至是一年后的和同胞妹妹出的问题,有人在背后动了手脚。

      不仅因为当时发生的事情似乎完全被他忘了干净,回忆事也仅止步于“啊还有这样一件事”,负面情绪和恐惧回忆逐渐淡化;同样,此时此地,正在当下,他的负面情绪被再次完全激发,手指都僵硬起来。

      杨雨杰在难以言表的感觉里慢慢梳理。一年前他离开边城区的时候,那个人似乎递给过他一张名片。他回家后的事情都记得不太清楚,只是随手把小卡片往什么地方一放——他当然想了起来在那儿。正是他塞在从北京到南盛都随身携带的小本子里,显然事后有人特地把那张名片放进去,不然他也不会反应剧烈到被察觉。

      杨雨杰也正是通过突然出现的名片才能确定自己正在被盯着,当然,那天突然钻进他被窝警告他的妹妹察觉得比他更早。和名片一起出现的还有一张机票,在他回忆里从没出现过,比如他清清楚楚记得自己同妹妹是乘私家飞艇回去的。

      本不应出现的机票、本不在此处的绑架犯的名片上,有着同一个字迹水笔签名。字迹清秀,工整清晰,机票签名末端还跟了一小段话:

      “听说你认识了新朋友。”

      杨雨杰点开智脑,个人账户的出行信息、时间、订单号都让他有着颤抖,那正是——杨雨馨“大脑没混乱”时,他们本应乘坐回家的那趟公共飞船。他当然也没有资格指责妹妹,他自己——他自己的情况没比妹妹好到哪儿去。他的回忆当然也是芜杂荒谬的。

      他正想把这事告诉江能。但想起前两天江能对他叮嘱的要出外务以及考虑到机票上莫名其妙的话,杨雨杰决定先找陈楚恒隐晦提示,再者毕竟真发给江能指不定几个小时才能看见……

      “新朋友”十有八九是指陈楚恒,最近一段时间新认识的人只有江能事务所的新人。绑架犯认识他?他们是什么关系……他在输入框里打了“楚恒哥”,奋力思索一年前和江能的心理咨询到底有没有后续,眼角瞟到房间角落的一盆花。

      他突然不寒而栗,那盆茶花似乎是杨雨馨房间的植物,一小朵白色的花正开得热烈,然而这是八月份中旬——茶花的花期在冬季,十一月至五月份才对。

      他没想下去的机会,突如其来的晕眩感排山倒海而来,杨雨杰倒在床上,失去意识。机票和名片依旧整整齐齐夹在书页正中间,数时间后被闻讯赶来的家人们收拾整齐,这些他都无法提醒也看不见了。

      ……

      楼梯间短暂地完全暗下来后,各种危险接踵而来;他在和江能勉强支撑了十几秒,那奇异的慢放时间的功能并没有发挥作用,只是感觉到空气中传来细微的动静和风声,蝴蝶们又来了。

      “看看这匍匐在地的样子。”完全倒在地上之前,有人在空气里说。

      失去意识不知道多久,直到他被一只手狠狠摁倒在满是玻璃碎片的地上,下颚骨剧震,一时间疼到说不出话,钝痛和牙酸慢慢涌上来。他的情况不比进医院躺了一个月那次好到哪里去,尽管没有致命伤,擦伤皮下红肿和磕碰肯定少不了,小小的伤处加在一起还是疼得无法忽视。

      陈楚恒面无表情,抬起眼睛看着上方的人。明明单看应该都不差的五官,结合在一起却平凡至极,几乎找不到什么记忆点;陈楚恒看见他身上成套的蓝色工装服,赫然是南盛体育馆工作人员的制服。

      他再次深呼吸,尽管是粗实厚重长袖工作服,对方另一只手的手腕上露出了一小块青黑色的线;那人注意到他的视线,用膝盖顶住他的后背,从容地掀起袖子——

      混进工作人员的不止有警方,衔尾蛇也没闲着,那正在吞食自己尾巴的圆环蛇图案!

      他也是这才发觉,自己似乎已经不在刚刚突然断电的狭小走廊楼梯间口,地上是铝合金扣板,好像在什么机房或者实验室。四周很安静,连微弱的水滴声音都完全消失不见;不远处有几张金属台,简单试管烧杯和他不认识的化学仪器摆放在上面,在冷白光下呈现干净又冷酷的样子。

      对方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手上动作,陈楚恒肩关节处传来令人窒息的清脆声音,他把陈楚恒的胳膊卸掉了。继而男人把他扶起来,掏出一条湿巾动作温和地把他下巴上的血迹擦干净,没注意到碎玻璃渣已经嵌进模糊的肉里,即使是最贴心的动作也会让人难受得直吸气。

      “……”陈楚恒有些气梗,被摁着后颈没办法动弹,起初干哑的嗓子或许想咳嗽两声,半弓着身也没办法动作。他分不出来对方是真心实意帮忙整理仪态还是想了个新的方法折磨人质,异物感和干干的感觉传来。

      “……”对方放下湿巾,也沉默了一会,尽管身份和优劣势天差地别,两人僵持半天,依旧没有一个人说话。

      在他终于觉得下巴上的血快停了的时候,男人还是没忍住率先出声:“诶。”

      受制于人的一方礼貌地颔首。

      男人问:“不说点什么?”

      他又说:“这是ROYAL底下实验室,干净吧。”

      陈楚恒有点迷惑对方为什么突然说这个,但是理智告诉他最好选择不出声。

      提出和直接的断电事故、间接的杨家疑惑十有八九不会被解答,陈楚恒面上风平浪静,大脑极速旋转:问江能的下落肯定也得不到正面回应,加之对方衔尾蛇成员的身份,估计是想让自己询问几个月前的雨夜碎尸和杀人鬼影,或许还有衔尾蛇组织针对他的原因。……那也不关他的事,他只是被无辜卷入杀人案的可怜小证人,一百天前作为普通国企员工的他还在面对鬼影瑟瑟发抖不是吗?

      江能方才对他说的一系列亚马乌罗提计划,话中明里暗里按时自己的时间停滞,就差对着他的耳朵大叫“你也是个人类改造计划产物”。但首先他并不认为自己是什么人造人,他的记忆又不同杨家两兄妹乱七八糟,他爸他妈和陈小白在咖啡厅喝咖啡的样子和过往的二十年一模一样;其次就算他是人类改造计划产物,也应该是华夏研究所控制收容保护,也没有被衔尾蛇盯上的机会。

      难道自己的能力是从衔尾蛇来的……衔尾蛇是人类改造合作地下科研机构,恐怖组织在逃残次品?

      他被自己的思维发散娱乐到,面对着乱七八糟的地板抽动一下嘴角。

      男人似乎也没真的指望他说什么,对着同样铝合金做成的天花板自言自语:“话真的很少啊,诶,证人,那个谁……小玫瑰和你说了亚马乌罗提吗?”

      陈楚恒估摸着小玫瑰就是江能的外号,感觉被雷到荡魂摄魄,嘴巴张开又合,合上又张开,头到脚一阵颤抖,扁桃体都在微妙的肉麻和恶心里抖了抖。他最后干巴巴回应:“说了。”

      “你觉得怎么样?”

      “……我?”陈楚恒艰难出声。傻子都能看出来在指自己了。

      男人看他这幅非暴力不合作的消极样子,缓缓摇头:“好吧好吧……那就都告诉你好了。你是不是很疑惑,为什么衔尾蛇一直针对——”

      “没。”陈楚恒真挚道:“别说。”

      即使入职事务所,也好像只是在危险的边缘反复横跳;面前的人却给他一种——他怕听了就再也回不去的感觉。

      那人完全没打算听取陈楚恒的意见,自顾自往下说:“前几个月的礼帽,听说你们叫它鬼影?那是开发部的新型机器人,代号G096。”

      陈楚恒安静听着,脑海中隐约浮现鬼影那顶精致华丽的蒸汽风格大礼帽。

      “为什么是我?”他艰难出声,加重语气,又问了一遍。

      鬼影率先去了邻居家,以残忍手段杀害二人一狗,现场惨不忍睹,造成轰动全华夏的“05.24阁楼碎尸案”。陈楚恒被乱入漩涡的起因和一切一切的起始,也从下着雨的五月的初夏夜晚开始。

      “没什么为什么。”男人笑道。“我们原计划是先去找你的。陈楚恒,你记不记得搬去公寓时,你和他们家换过房?”

      ……陈楚恒呼吸一窒。确实,他记得……隔壁家大哥养了一只阿拉斯加大型犬,他们所在的公寓楼是两户一梯,电梯靠近他家的一侧;即使知道隔壁家小伙子不害怕大狗,为了方便等各种综合原因,两家人在达成共识后交换了房门号。

      像是为了解答他的疑惑,男人贴心地继续讲解:“在planA失效,我们发现住所处不是你,才改为试图让你目击案发经过……方便后续行动。你不是目击证人,陈楚恒,换句话说,你没有目击到反而才会令人苦恼,目标一开始就是你。”

      说到这,男人放开他身上的桎梏挠挠头,反而有点不知如何开口的样子。陈楚恒终于能直起身子,大股大股的空气突然涌进呼吸道,他咳嗽起来,一时间反倒有些呼吸不上来。

      男人摊手,一副无奈的样子。“这本来不想告诉你的,谁知道小玫瑰直接把你带走了。”

      “鬼影的任务没有取你性命一项,——当然其他人那就无所谓了——你的能力是我们所需要的。”男人说,“考虑跳槽吗?衔尾蛇欢迎你的加入。”

      简直荒谬,陈楚恒还在咳嗽,无暇搭理男人,干涸的喉咙渗出血腥的锈味。对方怎么知道自己的“超能力”暂且按下不提,那一次又一次直接取自己性命的袭击难道是所谓的挖墙脚?怎么会有想要人命的挖墙脚行为?!

      “当时大家也不确定。你的能力在性命攸关的时刻才能发动吧?”男人看出他的表情:“你瞧——我现在就没有要你命的意愿,你的身体自我保护机制没有发挥作用吧。”

      陈楚恒终于缓过来,深吸一口气,没忍住又咳了两下。他咽下一口口水,疼痛非但没有缓解,刺激反而更加严重,因为一直半蹲着突然起身眼前出现小星星。他问:“我老板呢?”

      “你问小玫瑰?还在一楼待着吧。”男人见他软化稍稍放松,很有耐心,转身看向他们正前方的小门:“我助手去绑他了。你要见他?何等的员工职业操守,希望我助手也能学学。”

      “谢谢。他不在就行。”陈楚恒说,对男人笑笑。他随手拾起一边桌上的试管,在尖锐的铝制实验台边角拍碎。

      “嘭——”清脆的碰撞和“格拉”声在房间回荡。

      “喂——”男人听见声音脸色大变,扭转身体动作不可谓不迅速,整个人向前扑去;但他的动作还是没有陈楚恒快:陈楚恒右手发力,只留下大半个管子的参差不齐的试管碎片对准自己的脖子,在光线下反射若有若无的寒芒,猛地一刺——

      他赌对了。

      男人扭曲的表情慢放,秒表被看不见的神之手操纵着,一切都慢了下来。他感觉有什么胶状物质挡在脖子和试管之间没办法伤害自己,尽管身体累得不行,大脑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楚。男人方才说“还在一楼”,口吻显示这还是在南盛体育场,十有八九还在地下。一会得赶快去找江能——认真说他一顿,别“话很少”之类的都往外说——

      也别什么都瞒着他。发动能力的前提条件还是别人告诉他的。既然这能力只有在要命的时候才能发作,那自己也能办到吧?陈楚恒出了一口气,没看男人,脚下一踉跄坐在地上。

      时间再次暂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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