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的少女心》杜决

39、荒谬

　　林玖在知道姥姥去世的时候，也恨不能过来。可终究是像现实里那样，在姥姥头七的最后一天，才匆匆忙忙的赶了过来，上了柱香。
　　在申家鹭姥姥的小院子里，林玖拉着我说
　　——“申家鹭，你不能就这样啊！”
　　——“申家鹭，还有好多人关心你呢。”
　　——“申家鹭，答应我，你要好好的。”可我该怎么对林玖说，我不是申家鹭。而这，只是一场梦境。
　　谁都不知道我是林玖，包括俞柳和我妈，看着我这张脸，也没人会承认我是林玖。
　　然而，在这场冗长的梦里;我年复一年扮演着申家鹭，模仿她的神情，她的习惯，她的口气。
　　经历着现实里，她经历过的一切。
　　我每日每夜，都要在睡前告诉自己——我是林玖，我在扮演申家鹭;唯恐自己忘了身份。
　　可这梦境太真实了，时间跨度又那样的大。我入了戏，有时候恍惚觉得，我就是申家鹭，这些我真的经历过。
　　童童也说过，有些梦会在现实中产生熟悉感的。
　　可这算什么？梦中梦吗？
　　我只能假装自己没有沉溺，假装自己对林玖的话听进心里。
　　说着一些宽慰林玖，也宽慰我自己的话。
　　——“你放心，我知道，一切都会好的。”
　　谁信呐。
　　即使就这样浑浑噩噩，不理世事。时间还是会流逝，半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就这么过去了。
　　六月初，是申家鹭的毕业典礼。这事，我有记忆的。
　　当时，我已经开始接综艺和广告了，为了能赶过来，我把几天的工作量压缩，才匀出来一天。那天我赶了过来，陪着申家鹭毕业。只是当时已经告了白，整个气氛，还挺尴尬的。
　　如今，我是申家鹭，林玖也没有告白。身边也有童童，罗唐。整个气氛还算欢快。
　　就算是npc，童童，罗唐，还有林玖;都没有什么刻板印象。像是西部世界里，自我意识觉醒的机器人，让我有那么一点点的真实感。
　　——“小鹭姐呐，你这段时间，怎么瘦了这么多呐？都皮包骨头了——哎——林玖你看，你多说说小鹭姐，她听你的。”
　　——“对啊，小鹭，你瘦太多了。”童童也关心道。
　　——“小鹭～今天你可得吃好，吃饱了，以后每天我都要监督你，记得把你的早饭，午饭，晚饭，都拍下来让我看看。我要看你都吃了些什么，怎么就这么不食人间烟火呢？”林玖抱着我的胳膊，霸道地说。
　　我看着林玖，哄着她，道
　　——“好。”
　　林玖闻言，笑得花枝乱颤，形象全无。小偶像包袱碎了一地。
　　毕业典礼特别无趣，毕业晚会也没什么意思。接任林玖下一届的文艺部部长，没能玩出什么新花样，也没再出一个像林玖这样的能人，在晚会上大放异彩。
　　——“小鹭～她们表演好没意思啊——”林玖歪着脑袋，靠在我的肩膀上。小声嘀咕。
　　台上唱歌的人，中规中矩，不跑调，算是比较好的了。
　　——“那——我们偷偷跑出去？”我故意逗林玖。谁知林玖就等这句话呢，一个激灵坐起身来，眼神狡黠
　　——“走，我带你去我的秘密基地玩去——”顿了顿，嫌弃道
　　——“我可不带罗唐和童童，就咱们俩。”
　　——“好好好，就咱俩——”我倒想看看林玖口中的秘密基地长什么样？
　　我们猫着腰，从后门出来，林玖戴着棒球帽，绑着高马尾，还戴着明星必须装备——黑口罩。看上去，像个全副武装怕晒黑的主;可这大晚上也这么打扮，倒有点多余，林玖就摘下口罩。一蹦三跳地往前带着路。
　　我一直以为，即使梦境里大差不差，我也不会有什么好奇心。因为林玖说的做的，按道理来讲，我都应该知道。
　　不过秘密基地什么确实勾人，我也确实生出来好奇心了。
　　林玖带我去的地方，其实我也听说过。就是我们学校的情侣圣地——琴湖。我一直没去过，只是在上体育课的时候，偶尔看见，一对两对小情侣，在湖边依偎着，腻腻歪歪的。或者考研的老哥，在这背单词。
　　也没什么看头，死水一摊，湖边也就种着些柳树什么的，看着更是可怜巴巴。学校盖了几个小亭子，小石桌，小石凳。可这——也没什么看头。
　　现在这天气，已经有了闷热的趋势。琴湖又不是什么流动的水，学校也不会说天天换水的。
　　肯定有鱼腥水臭味！
　　想到这里，我心情有点不美妙了。心说，这什么倒霉孩子，一天天的净不让我省心。我就不该来，好奇心害死猫——
　　也不全是，我倒忘了。我看这琴湖的时候，都好久以前了。那时候是有点破败。现在，学校也良心发现了，好好收拾了这块。
　　看上去居然有那么点感觉。
　　琴湖边还是几盏昏黄的灯，是故意放那，烘托气氛的。
　　小石桌刻了点花纹，到看着不是那么单调了。
　　四周前些年种的光秃秃小柳树，现在也长得枝繁叶茂了。
　　小亭子前的那条道，也变成了木质的，感觉和水离得更近了。
　　最让我惊喜的是，没有味味的。
　　里面还中了一团团的荷叶莲花，莲花这时候还没开，就露个欲拒还休的红头。
　　今天月光很美，湖面照的是波光粼粼，时不时还有红鲤甩个尾。
　　我突然升起来一种不太美妙的想法。
　　——“小鹭～”林玖不知什么时候，连帽子也摘了。素着一张脸，眼睛里都是期待和火花。
　　——“小鹭～”小丫头还在叫我。
　　——“怎么了？”我对小丫头生不气来。
　　——“哈哈——”林玖笑得有点羞涩“没事。”
　　——“哈哈，没事？”我拧着眉看着小丫头“没事叫什么啊？”
　　——“人家就想叫你名字嘛！”林玖忽的抬头，神色认真。
　　我有点想退缩，可林玖紧紧拉着我的手，我的腿这时候也不争气的软了。
　　——“小鹭！”林玖的目光是那样水盈盈，带着难以明说的情愫。
　　我愣在原地，听见林玖颤抖的声音
　　——“五色令人目盲，五味令人口爽。而小鹭你——令我心发狂。”
　　林玖平复了一下，坚定道
　　——“我说，我喜欢你。”
　　荒谬，太荒谬了。
　　在梦境里，依旧是我在喜欢申家鹭。依然是林玖喜欢申家鹭。
　　这梦境算什么意思？是为了让我自己亲眼看见自己的卑微？看见自己小心翼翼追求的模样？让我自己觉得自己的喜爱，那么荒谬吗？
　　我心头梗了一口气，头晕脑胀的。我暗暗呼出一口浊气，压着百般情绪，从林玖手里拿过棒球帽，认真给林玖戴在头上。
　　然后忍着头皮发麻的感觉，道
　　——“林玖，你喜欢过人吗？”我说着申家鹭对我说的话，送给了林玖。
　　——“林玖你啊，只是错把友情当成爱情了。”
　　——“不，不，申家鹭，不是这样的，你待我是那样好。”林玖急切看着我。
　　我闭上眼睛，不想看到自己那张写满委屈爱意的脸。
　　——“林玖，我对童童也是这样的。”我的口气愈发冷静。
　　——“我对你好，你对我也不差。我们之间，是在再也正常不过的友情。”
　　——“林玖，忘了吧，我们还做朋友。”
　　林玖往后踉跄了一下，我想要伸出手扶，又怕她生出什么希望，就干杵在原地。
　　林玖满脸委屈，蹲在地上，小声哭了起来。她已经有了表情管理，只是头一遭遇到这样情绪崩溃的事。
　　我偷偷给我妈发了个消息。
　　约摸十分钟，我妈过来了。她深深看着我，语气不虞。
　　——“小鹭——你权当一场梦不好么？非要这么——”她没说完。
　　——“阿姨，您先带小鹭回去吧。”我笑笑，然后道
　　——“阿姨，有空我再去看您。”
　　我妈看着我，眼睛里有说不上来的情绪。
　　许久，她开了口
　　——“好——”
　　我妈拉着林玖，不给林玖回头看的机会，就把林玖塞上了车。直到我妈的车走远了，我才从这场荒谬的闹剧里缓过神。
　　我坐在湖边的凳子上，今天小情侣比较少。也是，毕业是分手季，都忙着分手了，还有什么心情来这。
　　我看着湖面平静无波，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我为林玖感到难过，也为我自己感到难过。
　　一时间，我忘了自己是林玖。我觉得要是我是申家鹭，有什么理由，非要拒绝林玖呢？非要口嫌体正直，一边用友情来糊弄人，一边对林玖百般包容呢？
　　都这样显而易见了，还要假装些什么。那些藏不住的喜欢，早就溢出胸口，消于唇齿了。
　　我在这里思来想去，也没想出个所以然，空在这喂了半宿的蚊子。最后拖着满身的大包，去街边网吧包了间，将就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