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重天》柳青娥

36、一路惊梦

　　纪纲站在朱棣身后，激动地准备看一场好戏。却见朱棣根本没有理会乌恩其，径直走到谢文茵面前道：“小姑娘，我见着你，总是欢喜的。只是，今日我有些家事要处理，过几天我再来。”
　　谢文茵见他神色颇为疲惫，嗓音也不如以前洪亮，忙道：“燕公子，你身体不舒服吗？”
　　朱棣苦笑了一下，对她道：“小姑娘，我只是心痛。原来这个世间，没有什么是值得信任的。”说完，他转身就走，完全没有理会纪纲和乌恩其。
　　谢文茵看着他慢慢远去的背影，沉重地踏着光阴的脚步，揉碎了一地金黄的日光。
　　悲伤不会因为人的身份而改变，它此刻浸润在朱棣的心间，要么瓦解他的力量，要么滋长他的仇恨。

　　燕王府的西北角，有一处不显眼的杂物房。府里一般的奴仆都不知道此屋的地下，有一个不大的密室。它已被闲置了许久，如今又派上用场。
　　密室里刑架上积了不少的灰尘，头发披散的乌恩其被绑在上面，手脚被牛皮绳勒地失去了知觉。
　　朱棣面无表情地坐在他面前不远的一张花梨交椅上，身后立着纪纲和沈重英，还有几个黑衣护卫，每人手里都拿了一样不同的刑具。
　　纪纲并没有多言，一副事不关己地轻松模样。沈重英却兀自低着头，嘴唇紧抿，自从六岁跟从乌恩其学艺以来，心中早将他当做师傅，如今这情景，叫他是不敢相信。
　　朱棣语声平静，仿佛在与乌恩其话家常，他问：“乌恩其，你是从何时跟着我的？”
　　乌恩其仍是恭敬地答道：“十六岁，王爷刚到北平就藩，在追击帖木儿时俘获属下。”
　　朱棣忽然起身，抄起一个护卫手中的藤鞭，落在乌恩其的身上，发出震耳的声响：“你既然记得如此清楚，为何要背叛我。”
　　乌恩其经受了这一鞭，好不容易才缓过来，回道：“乌恩其正是因为记得这份恩情，所以才会去通知谢文华。”
　　朱棣哼道：“我就给你个机会，你说？”
　　乌恩其慢慢道：“当年我只是个俘虏，对王爷恨意非常，甚至几次酝酿要刺杀王爷。王爷却不记前嫌，几次三番放过我，还安排我成为贴身侍卫。乌恩其从不敢忘记王爷的恩德。我不解的是，为何王爷一直不放过谢文华，为何不用您的耐心让他为你所用，至少放他一条生路。”
　　纪纲忙对朱棣道：“王爷，一向寡言的乌恩其，竟会说这么多。若非有人教导，他哪来这些推脱之辞。”
　　朱棣走近乌恩其，问：“你若还有一点惦记我的恩德，就老实告诉我，你究竟对谢文华了解多少？”
　　乌恩其道：“我只见过他一面，根本对他无甚了解。”
　　朱棣用手指着乌恩其，眼中迸发出胆颤的疯狂，他冷笑道：“乌恩其，你这句话倒省了本王不少麻烦。”他转过身去，对纪纲道：“尽快将‘云祥班’的人带来王府，如有反抗，格杀勿论。”
　　乌恩其急道：“王爷，万不可这么做。他们都是无辜的人啊，你连谢文茵也不放过吗？”
　　朱棣想起那个娉婷的女子，在江南的白墙黑瓦下，展颜一笑，一股暖流流过冰封的心，他眼中柔光一闪，道：“如果她不知道谢文华的事，我自会放了她。”
　　一直不语地沈重英跪道：“求王爷饶了乌恩其？”
　　纪纲道：“你这小子，有什么资格这么跟王爷说话。”
　　朱棣道：“那你说，我该如何处置他？”
　　沈重英咬了咬嘴唇，回道：“王爷，我不相信乌恩其会背叛您。”
　　朱棣若有所思道：“小鬼，你还太嫩了。”

　　纪纲出了密室，心情大好。朱棣已将此事交给他处理，他定要好好表现一番。他立马召集人手，吩咐道：“你们几个找机会，将‘云祥班’的人引到郊外去，再悄悄带回来。”
　　当中有一人疑惑道：“区区一个戏班，直接带回来不就好了，何必如此大费周折。”
　　纪纲骂道：“真是愚笨。这是京城，不是北平。天子脚下，能随便抓人吗？你让王爷如何在圣上面前交待。”
　　下人得了令，立即出门去。

　　自从那日见过朱棣，谢文茵心中总是有些慌乱。这日中午吃饭，谢云祥道：“昨日，城郊的吴老爷差人来，喊我们过去唱几出。咱们下午收拾收拾就走。”
　　庆山高兴道：“往年去吴老爷家，打赏的钱可比别家多些。”
　　行至半路，谢文茵忽然有些头痛，谢云祥道：“文茵，我们先行一步，你和采苓慢些走。”
　　谢文茵道：“怕是昨日受了点风。多谢师傅关心。”
　　谢文茵和谢采苓找了个茶肆坐了，目送师傅和师弟们先行。过了半个时辰，谢文茵觉得好了些，便对谢采苓道：“我们也走吧。”
　　谢采苓挽住她，笑道：“好。”
　　待走了不远，两人忽见一柄戏刀横在路上。谢文茵拿起，看了看柄上刻的字，道：“怎是我们家的。”
　　谢采苓道：“一定是庆山不小心丢了。”
　　谢文茵四处看了看，瞥见不远处的树上，飘荡着自家的旗子。谢文茵心中震惊，走上前去，树下竟凌乱地散落了戏台用的器具。
　　谢采苓呆了，慌道：“姐姐，这是怎们回事？爹爹是庆山他们去哪了？”
　　谢文茵也慌了，她拉起谢采苓的手往回飞奔，：“采苓，咱们先回家去。”
　　就在她们身后不远处的树林中，有几个蒙面人，其中一人回头看了看昏倒在身后的谢云祥和徒弟们，道：“陆青大哥，那两个小娘子，咱们也一并抓回来得了。”
　　陆青道：“刚才道上没人，咱们才下的手。现在你看，有人路过。”随后又自信道：“她们两个弱女子，不怕她们跑了。待会天就完全黑了，咱们定能抓着她们。”
　　谢文茵和谢采苓匆匆回家，家里漆黑一片，根本没人在。谢采苓哭道：“文茵姐，怎么办。爹爹他们去哪了。”
　　谢文茵想起那日徐辉祖对她说的话，有事可以先去寻他。她对谢采苓道：“采苓，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房间取个东西，然后咱们去长安街找徐公子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