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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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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太傅道:“出去走走吧。”
元庸与元太傅并排于院内行走,秋季的院内,总是很冷寂,风一吹,漫是飞舞的枯叶,总易起萧瑟之情。
太傅看着一片枯叶掉落于地上,开口道:“元庸,外出这月余,你可有什么想法?”
元庸驻足道:“师傅,我想去京城。”
太傅没有停下,只道:“你心有戾气,不可。”
“师傅,我只是想找到一个答案,一个合适的答案。”
“大道三千,殊途同归。何为可,何为不可;何为对,何为错?生者既生,切莫纠结于那过往的执念”,元太傅径自走着,落下一句话:“真相,往往才是那最致命的利器。”
当时元庸少年气盛,总有一股闯劲。
过去几年,他反复回忆着去看父亲的那一夜,他试图从细节中找到答案,可是他发现,背后的真相远比当夜所听得的要复杂地多。
他听得懂元太傅这话外之音,但他仍道:“师傅,那是家门之仇。”
“你姓元,名庸。”太傅冷冷地撂下这一句话便走了。
二人的交谈就此作罢,终是闹了个不欢而散。
是夜,元庸去了元太傅的卧房。
“师傅,您睡了吗?”过了一会儿,太傅披着一袍子开了门,他示意元庸进门。
元庸坐在了桌前,他打量周围,太傅的床并没有铺开,想来太傅也未歇。
他看着元太傅,道:“师傅,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但我不懂你为何如此抗拒我去京城。”太傅看着他,良久没有言语。
昏黄的烛光映着太傅苍老的面容,如一尊古老的佛。
太傅沉默了良久,开口道:“你这一去,是生是死,所得未定是你所愿,那些表皮下的污秽,揭开后你不会接受的。”
元庸没有想到,元太会如此明了地说出这件事,他开口:“师傅,往圣可皓首穷经,为大道,我愿为这私欲,穷一生而不止,若能得偿所愿,则无愧于心。”
元太傅想起了以前某刻,元庸同样坚定的眼神、语气。
刚开始的那些年里,元庸就学会了拙劣地伪装,他身体力行地显示着自己的谦卑,却掩盖不住眼中的恨戾。他逼自己去学,去看,小小年纪,坚毅却非他人能级。
那是元庸第一次披上了这个外壳。
午夜梦回,那夜的情景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元庸耳边是尖利的哭声与杂乱的喊叫声,那夜好像很长很长,仿佛黎明也不愿染指那一片漆黑。
他看见母亲死于父亲将士的刀下,长姐和他瑟缩在屋内一个柜子里,看着母亲的腹部被刀穿过,两人死死捂住了嘴,压抑着不发出一点声音。
生死经年,时间仍在走,当年的事也已于史书之上一笔带过,火与血,嘶叫与痛彻,也湮没在了大浪淘沙的宦海之中。
元庸总是一次一次地撕开旧时的伤疤,一次次去撕裂自己,去逼自己,靠着那痛与恨活在世上。
在外游历这些年头,元庸行过了人世荒唐,看见过饿莩遍地,也遇过富甲兼济天下,不过二三年,元庸想去朝廷的意愿如燎原之火燃起了他的心。
他心里有一簇火,从少时便燃于胸腔,那是不可言说的执念。
他看着太傅,太傅,良久叹了一口气,道:“我授你以诗书与武艺,却不曾希望你踏上这条不归路,你还是没有参透佛法 ,你凡心未定,想走,便去吧。”
第二日正午之时,长安城的一家酒楼内,元庸迈入了一酒楼的包厢中,回身关住了包厢门,内里一老生起身相迎。
元庸对那人作揖:“赵老师。”
那老生点点头,道:“坐吧。”
元庸点点头便落了座,礼法无不周全,但在那老生看来,却是清晰可觉的疏离与孤高,他没有说什么,只是摇摇头也坐下了。
眼前桌上的菜式皆是时鲜菜,可见是用了心,元庸亦知道这老生打的什么主意。
酒楼外吵吵嚷嚷,小二的吆喝声与食客的喧哗声不绝于耳,包厢内两人却没有人打破寂静。
元庸没有与那人多客套,开口道:“老师,之前你与我所提那事,我已想好,我想去。”
那老生手指摩挲着眼前茶杯的手指一时顿住,不言语,而后他开口:“好,你自己选的路,你将来也莫要后悔。你明日清晨去那里,我帮你引荐安排。”
“好,多谢老师。”元庸脸色仍是淡淡的。
两人之后聊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也就分开了。
那老生看着元庸的背影,秋风急,元庸行过的路上,风卷起落叶,枯叶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凌厉的弧线,少年的身板愈发挺立,远去的背影多了几分肃杀之气与孤勇。
那老生喃喃道:“多好的后生,可惜了可惜了,是个没有远见的。”他绝不会想到,数年之后于朝堂搅起血雨腥风的人,全仰仗他今日的一席话。
当今皇帝庆禧帝,膝下皇子众多,当政十余年百姓安居富庶,只一处不足,东宫太子是个顽劣之人,自庆禧七年,那太子不知为何性格大变,如今已搬出皇宫,于宫外逍遥。
皇帝却也对此不置一词,任太子在宫外宅子内聚众办宴,广收门客。
这日早晨,元庸在街上走着,初秋的凉意只进入骨缝,街道上清清冷冷,不过几个早起的小贩在打着吨。
再向前行走,隐约可以听得吵嚷声,走近便看见前路一府邸前聚集了许多人,他看见路旁站着一人,不与那些人三三两两聚集,依身形看,那是赵柯,昨日与元庸约好的那人。
元庸大步向前,走到赵柯面前,他带歉意地向赵柯作揖:“老师,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赵柯拜拜手:“无妨,我睡眠浅,早起不妨事,你尚需等待一会。”元庸点点头,与赵柯并排站在路边,他不动声色打量着门口的众人。
都是青年人,目测多是清苦书生,大部分人看来都有相识,约摸是一些苦读多年不得中榜的清屏书生,那些人三三两两聚堆交谈,起初有人会打量元庸,后来就转头与别人攀谈去了。
那些人里形形色色,各种人不一而足,有油腔滑调却不见得肚内有墨水的人,亦有出类拔萃之人,元庸已经感受到了当今太子门下的热闹非凡,却不想去揣度那人的想法。
过了不久,府宅的大门开了,外面人吵嚷声更甚,一伙人一伙人涌进了这处宅邸。
赵柯向他说:“跟着我走就好。”元庸应了下来。
进了这府,元庸打量着这里,很幽静,是个适合研习学问之处。
赵柯带他去了一间房,赵柯敲了几下门,一人打开,两人进了门,开门的人是个上了年纪的老者,仔细打量,他与元太傅很像,这个念头在元庸的心里闪过了一瞬。
赵柯很尊敬这位老者,他很恭敬地作了揖,元庸也如是这样做。赵柯没有很热络地与这人攀谈,看这人也不是什么易处之人。
三人坐在桌前,赵柯单刀直入说明来意道:“这便是之前向您提到过的人。”
那老者点点头道:“好,看得出不是平庸之材,我已让阿瑜收拾好了。”说罢他望向元庸:“你可以现在去看看你以后的住处。”
元庸会意,知这二人有话要说,便跟着院内一小厮找到了房间。
这一路,元庸还是没有摸清该处的建构,这一路走来,小路大路俱是错综复杂。
园内远比从府外看更大,这里都是房室院落,却很少闻得声音,听那小厮说是这里的门客大多都是书生,都喜寂静,相熟之人的住处相隔也很远,因此少闻人声。
元庸不禁对这当今太子起了好奇心,看来那人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不学无术,可以通过这住处与门客的安排,窥见主人的韬略与心思之深沉。
到了住处,元庸看了看院落的题名,是博弈斋,元庸失笑,倒和他本身的意愿贴合极。
那小厮开口道:“元公子,这处是可供二人住宿的住处,与您相住之人还有一位,是黎…公子。”
“li?黎明的黎吗?”,元庸看那小厮吐字不清,李黎不分,再问了一遍。
“是,是。”
元庸看着这个小厮惊慌不定,没有言语,推开门迈步进去。
这是一处很雅致的院落,院内有竹林,很是幽静,想必住者也是清雅之人,他回头问道:“那位黎公子呢?”
小厮很流利地给出了回答:“黎公子喜欢在外与人交际很少在白天留在住处晚上也偶尔不会回来他不喜这里的幽静少回来。”一溜烟说完了这一长串话,那小厮似是卸下了一个担子。
元庸随着那小厮的整理进入了房内,屋内陈设中规中矩,两人住处划分很清楚,互不干扰,书房里亦置有琴,还有一处佛教人所用的禅房。
元庸对这没有什么不满之处,折服那老者的行动力与探查背景之深。
那小厮告诉他房舍会有专人打扫,吃食可以自己去隔壁灶房制,也可以有专人每日送大厨房的事物,穿用一应包办,每月人人会有份例金,其余之事往后会有人细说。交代完这些事那小厮便走了。
元庸住了下来,这些天里他始终没有见过那位“黎公子”,他倒也乐得无事,没人看看去逛逛院内,了解院内的大致地形与这里的规矩。
这日正午,他看见院门虚掩,也没有到提供饭食之事,他想,那人来了。
推门而入,他看见一人在屋内闲逛,他问道:“黎公子?”那人回头道:“是我,姓黎名堂,字子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