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色人生》芜芴公子

2、油炸豆腐碎儿

　　总是早了些，江婠婠倚在阳台上，看着汽车前的姑母与管家耳鬓厮磨。乳白色的蕾丝帘幕缓缓被风扬起来，她人在屋里，只是蹙眉瞧着他们。楼下传来了留声机的歌曲，江婠婠揉了揉头，下床踮着脚尖轻轻地把门反锁上。她背靠着门，听着楼下的谈话。“婠婠睡了吗。”“还没有醒，只是夜里起身了一回，问阿妮您回来没有。”拖鞋擦着地板的声音愈来愈近，江婠婠趿拉上鞋，小跑着把帘子拉开，发出刺啦的声音。

　　“婠婠，你醒了吗。”江婠婠站在卧室里静了静神儿，遂开门。“姑母…早哝。”她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装作混混沌沌的模样。姑母见江婠婠出门，伸手把她喝过的牛奶杯子塞给江婠婠。“今日没有课吗。”姑母转身下楼，江婠婠便跟在她身后，顺手把杯子放到了楼阶上，一会儿阿妮会来收的。

　　“去的，不过今天先生说了要晚去些，他处理些…”后面的话江婠婠吞进肚子里去了。她看到了黑着脸的祝俊亨，突然就什么都不想说了，掉转了身子。入耳的是响亮的耳光声儿，家里仆人已经司空见惯，纷纷低着头沉默不语。又是一记耳光，姑母一个趔趄没有站住，跌倒在地。江婠婠转身去扶，却被她制止。“婠婠，你先回屋…”

　　她看着姑母嘴角的血迹，被打的地方又红又肿。阿妮过来搀着江婠婠上了楼，她看着脚边的杯子，自己略带嘲讽的一笑。她，江婠婠自五岁亲眼目睹父母双亲跳海殉情后，便被寄养在姑母家，姑母怜惜她伶仃一人便收为养女。从小她便见惯了祝俊亨对姑母的丑恶嘴脸以及卑劣态度，祝俊亨是香港有名的□□的商人，与上流名媛牵扯不清，而姑母留洋受到过高等教育，自然看不惯他的所作风派，与他只做表面夫妻，故数十年也无子嗣出。自江婠婠搬进来后，祝俊亨也就搬出去了，偶尔回来。一回来就是如此情景。

　　江婠婠坐在软床上半晌后才听得阿妮唤她：“姑娘您留神儿啊。”她伸手拿过桌子上的红玫瑰，一瓣儿一瓣儿地拽了下来，掺杂着楼下的争吵声，她只觉得心烦意乱。姑母与管家有私吗，那前几月一直在楼下的那个金发蓝瞳的外国人又是什么人，或者说姓孙的那个男人与姑母的关系又是什么…若是求不得同床合暖，那便求得万里众香。

　　她肚子里咕噜咕噜地叫着，阿妮瞧着江婠婠道：“姑娘可是饿了。”江婠婠不过十四岁，且是低着头，那雪白的脸颊上也显着些苍白来。细细看去，那稀疏的睫毛，墨黑的眉峰，看起来是有一种营养不良的样子。见江婠婠不答话，阿妮转身出去准备拿一些吃食。

　　江婠婠看着没有花瓣的玫瑰，目光呆滞了些许。她靠在橱门上，看着满地的花瓣儿。突然听到了窗子边有人在叫她的名字。“边哥哥！”江婠婠赤脚踩在花瓣儿上，散着头发，扒着帘幕循声望着。底下站着的男子穿着杏色长衫，带着深褐色的眼镜，看起来呆板得像个教书先生。他是边肆，是江婠婠被压抑在姑母家唯一的光。

　　“婠婠，我听父亲说上海民家的吃食油炸豆腐碎儿可是有名…”边肆抬头笑着看她。江婠婠比了一个嘘声的手势，同他道：“嘘…今日姑姑在家，我怕是出不去…”边肆摇摇头，言：“无事，我去买了回，找个借口让阿瑾给你带回去。”江婠婠心里一震，想要去拒绝却又看见边肆坚定的神情，默声了后点头，道：“……那婠婠多谢边哥哥。”瞧着边肆走了数丈远，江婠婠有些眩晕，她伸手扶着窗子又压着太阳穴，这才舒了一口气。

　　她躺在偌大的床上，直瞪着天花板上的吊灯，沉睡中恍然嗅到了百合花的味道。江婠婠睁开眼去寻这个味道，却发现原来是阿瑾站在了她的面前，手里还提着一个盒子。她知道也许这就是边肆给她油炸豆腐碎儿。她伸手接过来，阿瑾身上的花香愈发令人沉迷。“你今日可是喷的香水？” 阿瑾断断续续地答道：“今日阿妮让我陪她搬花儿，许是…染上了香味…”这话说的不实，江婠婠抬眼盯着阿瑾，她的身体开始有些颤抖。“搬得什么花儿，还能保持这么久的香味儿？”阿瑾倒退了一步，不敢直视她。

　　油炸食品的味道太诱人了，江婠婠笑道：“没事了。”阿瑾转身迅速出去了，她皱着眉。索性最后把盒子放到了一旁，只闻着香味就足够了。江婠婠侧身躺在床上，闭上了眼。黑漆漆的，全都是祝俊亨的嘴脸，吓得她只好努力保持清醒。若是日后她要嫁人，定是好好挑一挑，找个自己中意，又与自己情投意合的人为伴。

　　“婠婠，东苑食堂的油炸豆腐碎儿可还合口？”

　　“边哥哥，你怎么跟个教书先生一样，可还合口哈哈哈文绉绉的。”“不过怎么说呢，这个豆腐碎儿还是不够爽口嫩滑，只不过能在学校里吃到这种比平时饭菜高一个等级的美食，我觉得吧已经足够了。”

　　“那等有时间，我去上海出差，给你带正宗的回来。”

　　“带回来多没意思，等我假期了，咱们一块去吃就是了，原汁原味，现做现吃，多美！”“然后再去参观参观宅子，看一看民国那些旧事儿，也是一种享受啊。”

　　“正好，我在上海有个朋友，她家有个宅子，到时候我们可以借住在她家。”

　　“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