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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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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鸢不用抬头也知道来的人是谁。哪怕过了五年,她也不会忘记他的声音。
可为什么是他,为什么偏偏是他?
下巴陡然覆上一点凉意,猝不及防打断了元鸢的思绪,她睁开眼,视线从一片模糊变成男人暗红色的袖袍。
她后知后觉抵在下巴处的是眼前人的手指,粗粝、冰冷,稍稍用力便迫使她抬起头。
她就这样毫无防备地对上那双午夜梦回时每每让她惊醒的眼睛。
记忆里,这双眼睛望向她的时候总会像上弯起,眼睑处那颗小小的红痣也跟着上扬,带着桀骜和戏谑。
可面前的这双眼睛寻不见半点笑意,没有她所料想的震惊,也没有那灼人的恨。只剩冷漠和疏离,仿佛在看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他从来就是一个不屑于掩饰好恶的人,喜欢便是喜欢,厌恶便是厌恶。
那么他此刻的疏离与冷漠也是真的。
陌生人么?
心口猝不及防生出迟缓又绵长的钝痛,疼得元鸢眉尖微蹙。
她张了张唇,想说些什么,却无力地发现自己怎么也开不了口。她要说什么,又能说什么?
五年了,她从未想过会再见到他。
尤其是在这样的境遇下。
在她失神的片刻,捏在下巴处的力道骤然收紧,似是在不满她的走神。
元鸢被迫迎上了他的目光,那双眼里仍旧没有多余的情绪,手指却松开她的下巴,转而隔着流苏面帘抵在她的脸侧,像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般用指腹细细摩挲。
隔得如此之近,元鸢将他看得更清。
五年,足以让一个十六岁的少年长成高大颀长的男人。
唯独他那双天生用来迷惑人的眼睛没有变。若是他不说话,就那样垂下眼睫盯着一个人看。哪怕眼里什么情绪都没有,也能让人觉出若有若无的温柔与专情。
这样的眼睛,该多招女子的喜爱。
此时此刻,她正被他这样专注地看着。元鸢鼻头一酸,急促地吸入一口凉气,喉头微动,试探性地张了张嘴:“阿……”
“锦”字未出口,面前的人弯唇笑了。
“看起来还算凑合。”
成年男子特有的嗓音打破凝结在屋内的沉寂,尾调勾出的慵懒在让人恍如隔世。
在元鸢疑惑的眼神中,他饶有趣味地挑了挑眉:“叫什么名字?”
元鸢一怔,就那样无声地与他对视,他的手指仍停留在她的脸上,流苏面帘硌在娇嫩的肌肤上,很快压出几道浅浅红痕。
她却像失了知觉,仅有一根弦在脑海里绷得近乎断裂。难道他没有认出她么?还是他故意用这样的方式让她难堪?不管是哪一种可能都让她难受。
也许是隔着面帘,所以没有认出她,也许是五年真的太长了,长到他们都变成了另外的模样。
元鸢在心里自嘲地笑了一声,是啊,如果他认出了她,又怎么会同她说话。
他当初走的时候是那样决绝。
庆幸和失落交织在一起,她尽量侧过身子,避开他的目光,哑声报出自己在春风阁的花名。
“妾名元娘。”
头顶的人重复了一遍:“元娘?”轻笑声从他的薄唇吐出,裹着短促的热气扑在她的额头的碎发上。
刹那间,元鸢有些恍惚。
可下一瞬,映入眼帘的是他那双没什么温度的眼睛,缓慢吐出的字句带着不留情面的刻薄。
“真难听。”
元鸢的身子一僵。
落在身上的目光又变得凌厉而迫人,似一把看不见的利刃,将她从头至尾剥开,干干净净、一览无遗。
她几乎快要以为他看出什么的时候,谢锦衣兴致缺缺地收回手,站直身子,不说话,也没有离开的意思,和她之间的距离却拉得泾渭分明。
元鸢的心好像缺了一角,说不清是空落还是轻松,鬼使神差地,她抬眼望向谢锦衣,看着他就能填补回那一角的空缺么?
橘黄色的烛影打映在他挺拔的脊背上,他长高了很多,原本随意甩在脑后的那一卷马尾尽数收束在玄冠内。
他真的变了太多。
但起码知道他现在好好地,这样也能叫她也好受一点。
呵笑声又一次打断她的思绪:“还要盯着我看到什么时候?”
元鸢略为尴尬地收回目光,这一点他倒是没有变,还是那么喜欢调侃人。
可下一刻,身侧床榻往下压,阴影倾覆而下,元鸢半边身子开始发麻,余光里是慵懒地靠在青萝帐上的谢锦衣。
他就坐在她身旁,单腿曲着,看起来慵懒又随性。
他抬了抬下颌:“说说吧,康王让你来做什么?监视我?”
明明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宛如看不见的刀子扎进元鸢的心头。
他这是在将她当作犯人审问,他觉得她会伤害他。
她强迫自己平静地对上他的眼睛,用她以为镇定的声音回复:“不是的。”
可她的嗓音是那样的低哑,像远山上的雾霭,不消风吹就会散了。
她怎么会伤害他?他怎么会这样想她?
谢锦衣不置可否:“不是来监视我的,那就是另一个理由了。”
“来勾引我的。”
明明是那般露骨又轻佻的话,用他那懒洋洋调子说出来反而透着一股子散漫的风流。
元鸢攥紧身下的丝衾,掌心湿濡的薄汗让她无所适从,可谢锦衣的目光仍停在她身上,若即若离,却让她没法避开。
他在等她开口回答。
可她能说什么?说她是被迫的,还是说她原本是来伺候康王的?无力感在一瞬间涌上元鸢的心头,她涩涩地张唇想要辩白,刚刚抬起头,却对上谢锦衣失望的眼神:“真是无趣。”
他打了个呵欠,省去了逗弄她的心思:“会伺候人么?”
“伺候”这个词像一柄重锤敲在元鸢心头,可她什么也说不出口。
她不说话,谢锦衣自答:“白费口舌,你们青楼女子有什么不会的。”
他的眼里又提起些许的兴致,下颌微抬,不甚有耐心地道:“自己脱。”
快要脱口的话语凝滞在唇边,元鸢忘了如何眨眼,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像是想从他脸上寻出蛛丝马迹证明他只是在说笑。
他在让一个陌生的女人伺候他,往常也是这样么?旁人送他的女人,他都会收下?
这样的念头冒出来,元鸢又在心里自嘲:就算真的是这样又关她什么事?
就算他娶妻生子,妻妾成群,她又有什么资格去指责他,他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元鸢强迫自己冷静,可尾指却在轻轻发颤。她觉得伤口一定是裂开了,不然为什么这么疼?屋子里也好闷,为什么不将窗户都打开?她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肩头落入温热的手掌,尾指一勾,便轻易挑开她的衣衫。
他的手指停在她瘦削的锁骨上:“穿成这样,还能是我想错了?”
在他的眼睛里,元鸢看到了现在的自己。
大红衣衫几乎滑至肩头,露出内里薄如蝉翼的贴身小衣。因她是半躺着的,纤长白皙的腿露在故意叉开的裙摆下,无论她如何摆弄都藏不住。反而会牵动挂在脚踝上的那串银铃,每响一次,都像是在无声地发出邀约。
她知道,此时此刻的她像极了一个放荡的青楼女子。说不是来勾引他的,她自己都不信。
是十四娘为康王安排的,可最后看到她这副模样的却是谢锦衣。就像现在,他是高高在上的镇北将军,而她是被人送于他取乐的青楼妓子。
他万人敬仰,她轻贱至此。
呵,多么可笑的命运。
难堪、羞耻,无以言喻又一发不可收拾地涌上心头,明明她早就接受了这个结果,可让谢锦衣看到她这副模样,还是让她所有的平静、所有的伪装都分崩离析。
不要……不要再看她了。
元鸢闭眼,纤长的睫毛在眼睑映下一层浅浅的阴影:“我不知道是你,我以为是……康王。”
如果知道是他,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来的。
“所以今天晚上是谁都可以?”
话音刚落,元鸢甚至来不及听清,握在肩头的手劲儿突然收紧,疼得她轻轻“嘶”了一声。
她咽下堵在喉头的痛感,逼迫自己看向他的眼。不是的,她不愿意将自己给旁人的,她怎么会愿意?
就算她不愿意承认,可看到进来的人是他的那一刻,她是松了一口气的,甚至是窃窃的欢喜。可她听见了自己缓慢而清晰的回答:“……是。”
夜风来回拍打着窗棂,似有豆子倾倒的声音。下雨了。
脑海有一瞬间的放空,随即尽数被雨声填满,恍惚间,元鸢好像听到谢锦衣说了一句什么,可雨水潮湿,模糊了他的声音,唯有他眼里一闪而过的恨意,快得让她以为是错觉。
他怎么可能恨她,他明明将她当作陌生人的不是么?
她努力想要去看清他的神情,却只觉天旋地转。视线再恢复清明时,只看见红帐翻涌,烛影摇曳,暧昧的银铃声急促又悠远,像极了他们交叠的呼吸。
理智在一瞬间回拢,元鸢睁大眼,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人,连害怕都忘记了。她微张着唇,原本就白净的小脸更是渐渐褪去血色。
他要做什么?
不会的,谢锦衣不会这样的。
可五年了,她真的还认识面前这个人么?
谢锦衣的手撑在她娇嫩的脖颈旁,眼神似一头蛰伏在夜色里的孤狼,而她就是被他盯上的猎物。
他没有做什么,始终与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直到视线停留在她娇艳的唇瓣上,他半阖眼睫,缓缓俯下身。
元鸢陡然清醒,摇着头用手掌推他,可他的力气是那样大,哪怕只用了单手撑在榻上,她也动不了他分毫。
他的胸膛更是硬得像铜墙铁壁,她所有的力气于他而言不过是滴水入江河。她这才意识到,只要他想,她是无论如何也挣不开的。
她只能仰起头,嗓子里逸出破碎的恳求:“别,别这样,谢……将军,求你。”
阿锦,别让我恨你。
脸上的面帘因挣扎而滑落,元鸢的浑身都血液都冷了下来。可她来不及绝望,因为她清楚地看到谢锦衣的眼神微怔,随即在一瞬间涌出恨意。
“好久不见,元二姑娘。”
一句“元二姑娘”让元鸢如坠冰窟。
而谢锦衣的动作并没有因为认出她而停下,反而将她的手臂攥得越紧,像要将她拆骨入腹一般。
她抵在他胸膛上的手失了力气,软绵绵地瘫倒。单薄的身子埋在柔软的丝衾里,锦缎似的青丝散开,丝丝缕缕缠绕在她的眼眸,空灵、绝望,近乎灰败,像一朵将要枯死的蔷薇花。
湿热的眼泪顺着青丝滑落,元鸢苍白地笑了。一定要用这样的方式羞辱我么?
原来你这么恨我。
阿锦,你真的是我的阿锦么?
谢锦衣的唇停在与她呼吸可闻的距离,看着眼里的情绪早已消散,没有欲望,也没有嘲讽,只有深不见底的黑暗。
他眼里的光早就在这样的黑暗里日复一日地死去了。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喉头挤出的字句哑得吓人:“害怕了?穿成这样到一个男人的房间,会发生什么你想不到?”
“或者你天真地以为男人都是正人君子,只要你哭一哭,就会放过你?”
谢锦衣伸手撩开她眼眸上湿濡的青丝,让她明白白地看清他的眼睛。
“你不是说谁都可以么,现在又哭给谁看?”他嗤笑,眼尾余光却是冷的。
“还是说谁都可以,独我不行?”
你是这样想的么?元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