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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生死局 ...

  •   白莺慢慢醒过来,日色透到被子上。她觉得有些头疼,又想起今天还要忙,于是只好匆匆爬起来。

      醉月楼的清晨也很热闹,来来往往的美丽女子,脂粉薄衫。

      不过白莺只是个小丫鬟,什么也不会,清倌做不得,红倌也委实不成。白莺想,打个下手也不错,这风月地里也有不少俊秀的公子哥,少不了和头牌姑娘发生些痴缠缱绻的事儿,比戏折子里好看多了。

      是了,醉月楼里的头牌姑娘,叫苏諐。

      苏諐最爱穿一身红,偏偏又套一件月白色绸夹袄。大红大白,好似大悲大喜。水葱色的指甲一溜儿的亮。杏子般的眼,白瓷似的肌肤,真真是个妖媚的姑娘。

      苏諐说自己唇薄骨高,算命的说,大抵是个无情的。

      白莺也知道苏諐无情,多少公子哥折在她葱白的手心里。前些日子汇通缎庄的三公子为了她生生和家里断了关系,她一眼都没看。最后那娇生惯养的张公子被杂役们拖了出去。

      醉月楼不缺有钱的公子哥,这张公子最终只获得白莺这样的局外人几声啧啧。

      白莺以为日子就这样哗啦啦过去了,看看漂亮姑娘,听听风月事。

      直到慕容安的出现。

      那是一个燥热的晚上。白莺正在把昨日姑娘们洗了的衣裳拿回去,绸绸缎缎的抱了满怀。突然,醉月楼的人一水儿都涌在了一处,白莺正在上楼,寻了个高处,往下一看,不由得呆了。人群中间是一个公子,雪白的衣衫,眉目如玉。他的眼睛很静,似乎不是处在风月之地,而是万古禅音。若别的俊秀公子都是人中月,这人,便是月中人,高寒孤寂。

      白莺有些呆了。惶惶中她看见苏諐红着脸向那公子道了什么,那公子清浅一笑,颔首点头。苏諐便把他带到楼上的雅阁里,他们经过白莺的时候,那公子看了她一眼,平平淡淡,无喜无悲。

      后来白莺才知道,那公子便是慕容家的嫡子。

      慕容家善于经商,又有人在朝中位高权重,皇帝巡幸,单单他家就接待了七次。

      真好,可是白莺知道,这人与自己毫无瓜葛。只是惊鸿一面罢了。

      不过这慕容安总是来醉月楼,也总是点苏諐。白莺瞅着,苏諐最近面色每每都是红的,怕是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白莺暗叹不好,要是头牌姑娘都心中有所属,那老妈妈不是要气死?心中又想,这慕容安也委实帅了些,不怪苏諐定力不够。

      不巧一日,白莺在收拾桌子上姑娘的香粉时,看见苏諐跑了过来。那姣好的容貌上垂着泪。白莺心中叹,这姑娘一哭,梨花带雨的真让人心碎。怕是为了那个登徒子罢。

      事情果然如此,说起来可能苏諐背负情债太多,这下栽了。栽了不论道德上的好坏,只是急坏了老妈妈,没了红牌,醉月楼怎么开?

      老妈妈临时决定,让白莺代替苏諐顶一阵子,等她情伤恢复,再来不迟。

      白莺就这样到了头牌的位置,无数姑娘为此你争我夺,脂粉和血液的味道积攒起红牌姑娘头上的每一根簪子。

      于是,白莺又遇见了慕容安。

      她算是和他平起平坐了。第一次,白莺近距离的看他。

      他生的真真是好看。不束发,青丝如墨。眉眼之中温润的开着莲花。

      他笑问怎么醉月楼的红牌质量越来越差,这丫头倒是眼睛颇好看。

      白莺活了十八年生生被说红了脸,赌气说,我也是很会唱曲子的。说罢就唱了起来,是一首《郎归远》。她唱着,看着他的脸,心中陡然生出万千旖念,这样个如莲的人,真好。

      唱罢,慕容安笑道说果然不错。又说,你的语调唱起平水韵分外好。

      白莺不懂他说什么,只是觉得被这样绝色的人夸奖自是很好。

      她看见他的手放在桌上,骨节分明。这样的手握剑吹箫,都应该是极美的。月上柳梢,慕容安便走了。原来他未曾在醉月楼留过,白莺心想,竟然有些小小的欣喜。

      以后的日子,她唱曲,他在对面懒懒的听着。时间就好像一场恍惚的梦,白莺清醒的痛苦而且高兴着。她想,如果我是个清白世家的大小姐该多好,这样,才能遇见他。

      有一日慕容安来了,白莺又要唱《郎归远》。这曲委实不吉利了些,讲的是殉情一类的折子。慕容安打断了她,问她会唱《减字木兰花》否。白莺愣了愣,唱起来。末了,慕容安看着她,从袖中拿出一块玉。慕容安道,送你的。白莺很是开心,她赶紧接了过来,不小心触到了他的手,温凉如手中的玉。

      只是自赠玉之后,慕容安不再来了。

      坊间传慕容家嫡子娶了公主,荣恩加身,真是无比风光。

      白莺不信,她一直觉得他还回来,听她唱《郎归远》的。她日日坐在水榭里等,只是不见来人。只有苏諐来过,叹了一口气道,别等了。

      等了足月,白莺决定去找他。她赎了身,这倒是很容易的。她本就不美,曲子也不再唱,自己走怕是更明智的选择。

      她到了慕容府。恰巧碰见了慕容安。

      他依然一件不染纤尘的白衣,眉目清俊不似俗尘人。慕容安愣了愣,似乎记不得她是谁,又笑了,道小白莺,怎么是你?白莺看着他,缓缓道,我从良了。慕容安的眼睛依然无波无澜,说道,恭喜。

      白莺有些颤抖的取出那块玉,还没等她开口,就听得慕容安道,遮莫姻亲连帝城,小白莺,我要娶妻了。

      白莺的手僵住了。她不知道说什么,什么话都哽塞了。慕容安看着她手上的玉,轻佻地问道,小白莺,你愿意和我走吗?

      白莺笑了笑,道,不了。她毕竟只是有一块普普通通的玉,拿来拿去,也只是那么一小块,太小了,她怕时间久了,他就找不到了。

      日子又过了几年。白莺寻了一住处,自己一人,似乎也十分清净。只是偶尔记起那个少年,想来应该是一场梦,那人太过俊秀,怕不是人间物。可是总是想的,她便想再去看一眼,一眼就够。

      白莺又去了京都,依然是十足的繁华。只是气派的慕容府不见了,只剩下阴森森的封条。白莺懵了,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询问了几个路人,白莺才知道,慕容一族早就被皇帝觊觎,他们抢了一棋,让嫡子娶公主安定皇室之心,可谁料到那嫡子心有所属,竟难以和公主虚与委蛇下去,索性摊了牌。只好伺机造反,可惜功败垂成,诛了九族。

      白莺恍惚又记起那天,慕容安轻佻那一句话。他在问她的选择,是跟他走,还是做一个普通人家。他问了她的,是她拒绝了。可是她没能听懂他轻佻话语里的紧张和害怕,她甚至忘记他的表情。

      他们只是,简单的错过了。

      白莺想,这要是一场梦该多好,要是一场梦,她醒来该是在给那个俊秀的少年唱《郎归远》,或许太投入,她看不清少年脸上复杂的情愫。也是太紧张,她记不得拿玉的手在颤抖。

      或者,最早最早,她捧了一地的绸缎,看着他在风月里遇见美娇娘,写成折子戏多好,为什么……偏偏要被自己遇见呢……

      他想与她赴一场生死棋,同死也不悔,可是她不懂,生生错过了邀约。

      白莺恍惚听见自己在唱《郎归远》:

      十里楼阁郎不见,说相思,却归远,忘他青衣鬓上寒,回头处,锦绣灰烟……

      只是她知道,再也没有少年慵懒的道,唱的分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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