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清》下冬

1、开学

　　“晏折！起床啦！——”江小川瞥了眼手表，冲着楼上大喊，“快迟到啦！”

　　回答江小川的是一个从二楼窗户飞来的枕头，和某人暴躁的起床气：“你闭嘴！“

　　江小川倒是不生气，伸手接住枕头，顺手把枕头放在门口一个框框里，往后退两步，看着手表嘴里倒数：

　　“……五……四……三……二……一”

　　江小川嘴里的倒计时刚刚结束，他面前紧闭的大门就被打开。

　　不多不少，刚好用时五分钟。

　　江小川家离晏折住的地方近。普通闹钟根本叫不醒晏折，所以江小川在每个要上课的早晨都会来叫醒晏折。幸亏晏折给面子，叫得醒，不然两人都得迟到。

　　而每次，从江小川在楼下喊晏折起床，到晏折走出门，晏折都用时五分钟雷打不动。江小川调侃他，准得跟闹钟成精似的。

　　可惜闹钟精自己起不来，而且这还是一个有起床气的闹钟精。

　　晏折不耐烦的扯扯校服领子，顺手扒拉几下凌乱的头发黑发服服帖帖的顺着脸颊落下，遮住了双耳：“走吧。”

　　江小川跟着晏折身后，啧啧称奇：“真准时，跟装了钟一样。怎么早上就起不来呢？”

　　晏折的起床气很重，这个时候还没消，对江小川的话当没听见，连着无视江小川，把门一关，扯着书包只顾往前走。

　　偏偏江小川没有半点自知之明，还不肯闭嘴：“要是韩琴能和你一样就好了，每次出门都要两个小时的准备时间，说是要好好打扮打扮。”

　　“你处对象别扯上我成不。”疑问句硬生生被晏折说成肯定句，晏折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江小川，“你要不喜欢就换一个，别老亲昵得跟要和人家共度余生一样。”

　　江小川对兄弟十分义气，甚至到了两肋插刀的地步，可处的对象向来不长久，女朋友换了一个又一个，早恋得起飞，是教导处副主任秋主任的常客。但他总以为自己十分情深。

　　晏折被烦的可以，说话都说得咬牙切齿，江小川听得有点背后发毛。不敢和一个正处在被起床气支配的大爷瞎逼逼，赶忙比画手势表示自己马上闭嘴。

　　太阳光照着迎面走来的两人，散落在大地上。阳光刺眼，晏折微微眯着眼睛。金色的光落在晏折白暂的脸上。

　　“哎，我说，晏折。”江小川才安静一会，想起了什么事儿，又犹犹豫豫地开口，“你不会真一个暑假都没回去吧？”

　　“没。”晏折头也没抬，回答得干脆，“我回去干嘛？找气受？”

　　“这……不太好吧……”江小川绞尽脑汁的想着怎么劝说自己倔强的小伙伴，“叔他……”

　　晏折还没等江小川斟酌完词汇，回头瞪了他一眼，打断他：“这么闲和我在这唠唠，合着你作业做完了？”

　　然而并没有。
　　或者说，怎么可能！

　　“啊！我的作业！”江小川发出一声怪叫，也没心思去思考刚刚想说什么了，走的时候还没忘记身后的小伙伴，扯着晏折就往学校跑。

　　江小川是学校篮球队的，跑得快，手上的力气大。

　　晏折被扯住了校服，被迫跟着江小川一起跑了起来。

　　大概是作业我威力真的大，江小川急得跟什么似的，扯着晏折的手劲儿也大，还好校服的质量过关。

　　所幸一中离他们住的街区并不远，在平常也就十来分钟的脚程。加上江小川跑得快，硬生生只花了不到七分钟。

　　刚到校门口，江小川放开晏折就往教室里跑，说话语速像个炮仗：“我先上去了，老叔没那么早来，你还可以转一会，别迟到！”

　　晏折还没来得及张嘴，一阵狂风吹过，在晏折的发丝被吹得凌乱的时候，身边就只剩江小川说话的余音了。

　　“啧，跑的挺快。”晏折跟着江小川跑了这么久，也不见半点喘气，反正看着江小川离去的方向称奇，“这是有多少作业没做啊。”

　　江小川在暑假出了门，昨天才回来。晏折当然不知道这人到底有没有认真做作业。

　　比起江小川急着抄，啊不，填补作业的空缺，作业早写完的晏折倒是清闲得很。

　　现在还早，离开始上课还有挺久。但作为当地的重点高中，一中向来不缺主动学习的学生，又或者像是江小川一样来补作业的。所以操场上已经有了不少早来的学生。

　　晏折漫无目的地乱走，和身边都匆匆走向教学楼的人群显得格格不入。

　　于是，很荣幸的，晏折迷路了。
　　在这个他呆了一年多的学校里迷了路。

　　显然，就是江小川也忘记了，晏折是个路痴。不然这个因为补作业急上眼的江小川绝对不会将这个无药可救的路痴留在操场上。

　　当然，晏折自己是不承认的。
　　这都怪一中太大。

　　当晏折第五次路过升旗台前的桂花树时，晏折漂亮的眼睛里充斥着迷茫。

　　他转了这么久，上课的钟声已经响了。操场变得很空荡，晏折连个问路的人都找不到。

　　无奈之下，晏折从胸卡里去出早就准备好的地图，试图从中找到自己的教室。

　　刚摸清回教室的路线，一道声音传来。

　　“哟，同学，你也找不到路呀！”

　　晏折抬头看见一个穿着黄色衬衫的少年。

　　眼神在少年身上扫过一遍。

　　外校的。
　　晏折得出结论。
　　江小川好像前不久说过学校又有转学生来着。

　　晏折的沉思并没有影响少年的出色发挥。

　　少年很是自然熟地搭上晏折的肩膀：“我叫胡峥。”

　　晏折身体一僵，眼睛紧盯着胡峥放在他肩膀上的手。

　　胡峥动作自然得一点都不生疏。他一手指着地图，边解释：“我新生，但没想到迷路了。”

　　“哦。”晏折把地图往胡峥面前递，回答无比冷淡，“自己找。”

　　“别啊。”胡峥一愣，神色夸张地说，“传言不是说这儿的学生格外热心的吗？”

　　晏折丝毫不给传言面子：“热心骗人是真的。”

　　晏折的回答简直出乎胡峥的意料。

　　胡峥想了想，收回搭在晏折肩上的手，取下身后的书包翻了翻，找出一个小东西给晏折。

　　一颗糖。
　　水果硬糖，学校小卖部一块钱一包的那种。

　　“这是什么？”晏折看着胡峥手里的糖，问道。

　　“嗯，报酬吧。拿这个换你手里的地图。”胡峥说着说着就把自己逗乐了，“好像在拐卖小朋友。”

　　晏.小朋友.折抬头对上胡铮的眼睛，本来想说什么，却突然愣住了。

　　比起晏折过于黑的双眸，胡铮的眼睛颜色完全属于正常亚洲人的范围。可晏折靠近了看那双眸子，看见那双眼睛外面是深棕色的，往里却一圈圈渲染成淡色。笑起来的时候，像是把光都载在了眼睛里。

　　明亮而遥远。

　　在晏折的记忆深处，好像曾经也有过这么一双眼睛含笑看着自己。

　　“喂，回神啦。”胡铮伸手在晏折面前挥了两下，半开玩笑地开口，“我知道我长得好看，可一直盯着我看，我也是会害羞的啦。”

　　胡峥确实好看，是校园文了长盛不衰的健气阳光健气，浑身都是少年人的朝气蓬勃。

　　做作。
　　晏折的脸上写满了这两个大字。

　　亏得天生的脸皮，胡铮不见半点尴尬，反而笑嘻嘻的：“你也长得好看啊。就，勉强可以和我比肩了。”

　　晏折从小就长得漂亮。虽然不会被认错性别，但如果换上小裙子也不会奇怪的那种漂亮。

　　长得像是小仙男，晏大爷的脾气却是大得很。
　　都是被身边朋友惯的。

　　胡峥抓着地图研究了半天，终于找到了高二教室办公室。他嘴里念念有词，把地图看了又看，才把地图还给晏折。

　　晏折收起地图，和胡峥挥挥手，然后转身就走。

　　刚走一会，一只手突然从晏折身后搭上他的肩膀。

　　“诶，等等……”

　　晏折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下意识抓住这只手，在另一个人的惊呼下，用力向前一掀。

　　胡峥的话还没有说完，人就已经坐在了地上。

　　“痛痛痛痛。你干嘛！”
　　胡峥撑着地板起身，嘴里抱怨。

　　可他抬头看向晏折时熄了声。

　　晏折站在原地，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手。

　　“你，没事吧？”胡峥小心翼翼的凑到晏折面前，见他没反应，急了，“诶，不是，我被摔都没什么事啊，你别吓我。大爷，大爷，给点反应行不行？”

　　“……对不起。”晏折张了张嘴，最后说。

　　“我没事，皮糙肉厚的。”胡峥拍拍胸脯，又担心地看着晏折，“不过，你真的没问题吗？”

　　“没事。”晏折勉强笑笑，“要不我带你去医务室看看？”

　　胡峥摇头：“算了算了，又不是什么大事。这都上课了，你先去上课吧。我也去报道了。”

　　晏折看着他：“……嗯。”
　　”
　　“那、那我先走了。”胡峥赶紧拎起书包。

　　他想了想，又停了下来，对晏折笑：“谢谢。”

　　晏折愣了一下。回过神，胡峥已经跑得没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