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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作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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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潺潺春水般轻柔和缓的男音,带着熟悉如常的关怀,自外间传入。
分清声音的主人是谁时,别说顾望瑾遣来的那些容府暗卫了,就连小楚都不由僵了一下,原本黯淡的眸子顿时亮了起来。
“公子!”
牢房外跪着的侍从,包括里间屈膝小楚身侧的暗卫前侍,垂眸对来人行礼,声线都带着明显的颤抖。
“太子殿下。”
一袭蓝袍、外穿白衫的容涣玉轻携风月,濯濯清举,带着好似顷刻可以驱走阴霾的萧萧矜贵快步走近,第一件事是朝肃然站立的小楚颔首行礼。
“太傅。”对上那双惯常沉溺如水轻柔的明眸,小楚心头的愧疚更甚,然而所处环境显然不合适,“您可安恙?”
“多谢殿下挂怀。”回话的同时,容涣玉向下属递去不必多礼的眼神,苍白的唇角被火光映衬,多了几分红润,“微臣一切都好,还请殿下随微臣移步。”
“好。”小楚点点头,很快有得了容涣玉示意的下属,上前单膝跪地,将一件白貂云纹披风双手奉上。
“多谢太傅。”从容涣玉进来开始,就一直细细不放过他表情变化的小楚,除了看到他眉宇抑制不住的蹙起、又很快舒展外并无异样,松了口气应道。
若是太傅有事,别说这辈子都对不起逝去的母后,就连把他当亲弟弟传道受业解惑的太傅,以后恐怕都无法心安理得了。
——
此刻,大门口等候的宋钦柔,为了不让对月站立、全程面无表情的顾望瑾影响到自己,只能努力低眉顺眼不去看他,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我挪,我再挪,看你怎么挑事……这样想着,她的确也这么做了。
借着被朦胧火光掩映的夜色,宋钦柔看似垂眸,实则透过散在身前、差不多遮住大半张脸的长发,瞄到顾望瑾的视线和她这边呈一百八十度垂直相反方向,果断开始动作。
心里的小人:悄咪咪的往后移一步、没被发现真好,那继续哎嘿嘿嘿。
还是没被发现,再继续,哈哈哈。
咦~真是皆大欢喜,看来狗男人的五感也就那样嘛,还以为他有多厉害。
全神贯注顾着小心顾望瑾的宋某,完全没发现心里小人乐呵大笑的样子,完全符合“小人得志”这四个字。
“若再后退三尺,必有枝节。”一道清冷如鬼魅……本来是没什么情绪在内,但落到畏畏缩缩的宋钦柔耳朵里,就跟白天里忽然冒出来的黑白无常一样。
“!”吓。这狗男人怎么忽然出声了?说这啥意思,什么枝节……
“啊!!!”还没吐槽完,一道尖锐刺耳、响彻天际的杀猪声,毫不犹豫从她嘴里发了出来。
顾望瑾:“……”
抬脚微微侧步,同时右手的玉扇带着强劲浓厚的内力,如流光般飞掷而出,正中攀在宋钦柔右脚的长条状黑物。
赫然是一条长度足有七寸之余、直径约摸一寸的毒蛇!
宋钦柔顿时被吓得魂都快散了:“……大、大人,救、救命啊,我我我不想英年早逝……”
说到最后,别说嘴唇了,连整个人都打起了哆嗦。
顾望瑾:“……”
收回玉扇,长眉微拧,负手靠近忍不住疼,以一种诡异的侧摔姿势瘫在地上,想逃离毒蛇尸体没力气只能干着急的宋钦柔身前。
“大、大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可是一条人命,您不能……”
没办法,她从小最怕这种浑身软肉的条状生物,还撑着一口气被吓死就不错了。
顾望瑾只淡淡瞥了一眼她那张皱成一团、毫无形象可言的脸,瞬间止住滔滔不绝,只是那双圆睁的杏眼愈发水光汪汪了。
他抬手,眯眼看向玉扇原本幽紫寒光外的那层雾黑,霜雪冰灵的黑眸依旧冷肃,从宽袖里执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玉瓶递给宋钦柔。
“……这个吞了。”对上她疑惑不解、却不敢发问的眼神,顾望瑾几不可查的皱眉,耐着性子道。
没办法,顾相大人核心设定的“雅”又开始作祟了。
宋钦柔:“……”
二话不说,第一次很顺从接过,想上手拔开瓶盖:“……”
无奈,只能把充满着可怜兮兮的求救眼神抬起,然后,顾望瑾那张本就黑沉的神情,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多了几分隐忍和嫌弃。
“大人……嘶,我快死没劲了,打不开……”宋钦柔骨子里绝对不是要脸型的,何况是生死攸关的大事,让她跪着求人都行。
俗话是说跪天跪地跪父母,她一度自封顾望瑾的爸爸,但在小命面前,骨气什么的并不重要。
谁让她喜欢天边的太阳呢?有生之年还没过古代富二代的日子,她才不想就这么死翘翘了。
顾望瑾被她塑造的几乎无所不能,身上最喜欢携带各种奇珍异药,只要他愿意,活死人肉白骨都是有可能的。
再说,顾望瑾这等在小说里束之九天的缥缈神祇,自小就把救天救地当成人生使命,见死不管、冷眼旁观肯定不是他的风格。
所以用跪求生路,基本用不到。
对于宋钦柔心里的百转千回,被“评判”对象自然不知,他冷冷看向那人越来越无辜的眼神,“……”
似雪莲般圣洁的容颜,鲜少有几分翕动,写着无可奈何的冰凉。
饶是如此,也只能忍住对某人朽木不可雕的疏嫌,附身凑前,单手落在玉瓶颈端的暗扣上。
“大人真厉害!还好有您,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见顾望瑾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她用九牛二虎之力都弄不开的瓶身弄开,宋钦柔忙着夸赞间,连脚踝处传来的痛涩都顾不上了。
顾望瑾:“……”
起身理好衣襟,重新站如雪松,没有半分歪斜的倾向,哪怕用最笔直的标尺,都量不出一丝一毫的斜睨。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及膝墨发被清风微微吹起,如只能供人瞻仰的高山,孤傲而清高,全程没有要被俗世沾染玷污的意思。
这个俗世,眼下当然指的是刚吞完药、忙着让心头小人高歌一曲,好替自己庆幸劫后余生忙的宋某人了。
也不知道顾望瑾给的什么药,没吞下去之前她只觉浑身都又麻又酸,充满了无力和阵痛,吞了以后不出三分钟,那股诡异的抽搐就被压制住了。
“大人,我、啊不,在下能问您个问题吗?”顾望瑾不回答,眼下又没有其他人在场,宋钦柔又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刚觉得好受点就没话找话。
顾望瑾瞟了她一眼,“……”
许是差点被毒死过,宋钦柔很快把男主的可怕抛诸脑后,看他冷冰冰的脸也不瑟缩了,“大人你不拒绝,那我就当你默认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您”这个字眼不仅显老,还充满了距离感,于是她干脆跨过死亡边缘,笑吟吟改成了“你”。
顾望瑾老神在在,兀自陷入自己的世界,仿佛完全听不到:“……”
不语。
宋钦柔:“……”
小样,还挺高冷,爸爸就不信从你嘴里套不出话。
她骨子里的执拗劲也上来了,全程坚决不看身侧的蛇尸,小心避开脚踝被咬的地方,努力往顾望瑾跟前挪,“大人,在下想问,你是怎么发现那块有这个东西的?”
不然怎么会一开始就说那句什么“枝节”的?她心里的小人又开始抓耳挠腮,一时间被自己给迷住了。
顾望瑾:“……”
依旧不语。
……什么情况?听到了还是没听到?
说不定是年纪轻轻就耳背,真是可怜,还是再靠近一点吧。
如此心里建设后,宋钦柔再接再厉,铆足劲朝那道背对的白影跟前凑,“顾相大人,在下真的很想知道,你能不能大发善心给我普及普及啊?”
“再说,那……”
实在说不出“条蛇”的宋钦柔,只能咧这脸换个方式表达,“那个东西差点送在下去西天,大人你就大慈大悲让在下知道它是怎么——”
出来的三个字还没说出口,就骤然止步于她的唇齿间。
被扯着下袍、然后猛的一道外力直接拽着仰面压向某人,顾望瑾:“……”
别说丞相大人了,始作俑者宋钦柔,此刻被正对压住,脑子一片空白,嘴唇都张开着一时难以合上,“……”
和那双两两相顾、只剩极致阴冷的潋滟美眸相对,“……”
——我的妈呀,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时间,她的脑子里只有三个字:完、蛋、了!
看来这次,她的英年早逝不是败毒蛇所赐,而是被自己给作死的。
招惹谁不好,非要一时得意忘形去招惹危险分子;
招惹就算了,还把最注重仪容礼数的男主给弄趴下了……还是和她这个表现在外的——
男人!
天不亡我,那该亡谁?
来道雷吧,让我早死早超生,来世一定勤勤恳恳洗心革面,树立端正三观,好好重新做人。
“顾……”不知道顾望瑾是不是也被传染傻了,两人就保持这种你上我下的姿势,谁都没有反应过来,直到从山寨口传来这道成功卡壳的声音,顿时让顾望瑾眸色微顿。
绝艳而雪清的眼尾,快速闪过一抹怒赧,好在常年习武,就算没有外在扶持之物,爬起来的动作也算行云流水。
堪称“圭端臬正”这四个字的教科书级别。
反观宋钦柔,身上压着的那股重力陡然消却后,加上还有旁人围观,再脸皮厚也有些挂不住。
但是比害羞紧张更重要的,她一个假冒伪劣的“男子”,把如隔云端的男主给霍霍了,在礼教森严、文人尤斥男风的大梁,会不会被直接灭口?
不会吧不会吧,躲过了被毒蛇和男主弄死的壮烈命运,却躲不过被她设定的礼法吗?
这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
宋钦柔忙着脑补逃跑辩解的可能性,危险分子已经恢复清傲,抬眼看向站也不是跪也不是的下属,“何事?”
哪怕是羞极气极,在下属面前他也能秒入镇定自如,一副任何事都没发生过的样子,通身都是谈笑间指点江山、灰飞樯橹的冷傲气度。
青年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忽略方才眼见,顿了顿单膝跪地答话,“回顾相,已经控制住岳老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