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安芮冥

23、盛夏（上）

　　林灿走进我的书房，把双肩包轻轻放在了地上。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四周，我有些不好意思，房间里实在有点乱。
　　“坐吧。”我帮他拖开椅子。
　　林灿点点头，坐了下来，他仰了仰头:“最后一次了吧。”
　　“当然不是最后一次，”我说，“我看过了，今年地理的考点在顺河五中，你们华山和我们顾潼都在那里考试，那天我会去送考的。”
　　“我是说，最后一次听盛老师讲课了。”
　　我愣了愣。时间的确很快，五月居然已经见底，夏天的脚步越来越近，高二报考地理高考的学生们却离我越来越远，这周六，我就要送走他们，去考场上殊死一战了。
　　“那不说废话了，给你多讲点东西，”我打开自己的笔记本，“今天给你看我自己整理的东西，有考点预测，也有必考题型的话术。”
　　林灿凑过来看我的笔记本，飞快地翻过几页，问:“我可以抄下来吗？”
　　“当然了，快抄！”我说。
　　林灿很快看完了我写的十几页，抄下来大概七八条，他把笔记本还给我:“谢谢盛老师，其他我都会了，学校里默过写。”
　　我点点头:“那我给你做一份昨天我自己出的试卷，可以吧？”
　　林灿说:“好。”
　　五十分钟后，林灿把试卷给我:“做好了。”
　　“不要再检查一下吗？”
　　“不了，又不难。”
　　我拿出一支笔，帮林灿核对选择题，全对。我稍稍松了口气，说:“大题我们一起看吧。”
　　林灿点头。
　　他答题的语言很规范，不愧是名校的学生，思路基本都在点子上，除了几个小错误，整张试卷完成得不错。
　　“挺好的，会有高分的。”我说。
　　林灿顿了一下:“谢谢。”
　　我俩都沉默了。
　　林灿扭了扭脖子:“盛老师，遇到你，我很开心。”
　　“因为尹夏吗？”我笑了。
　　“不只是这样，”他说，“我觉得盛老师有和其他人不一样的地方。”
　　我有些脸红:“比其他人都不靠谱？”
　　林灿“噗嗤”一下笑了:“不是。”他又沉默了一会，说:“这也是你闪闪发光的地方。”
　　“让你们见笑的那种吗？”
　　“当然不是。”林灿说，“我说不出来，但是总觉得和盛老师待在同一个地方的时候，四周的氛围会变得有些不同。”
　　“谢谢你，”我说，“遇见你，还有尹夏，我也很开心。”
　　“谢谢。”林灿轻轻地说。
　　把他送到家门口，我敲了敲他的脑袋:“周六一定没问题的！”
　　他笑了一下:“老师再见。”

　　周六，我和年级组长一起来考点送学生们。
　　“盛老师，拥抱一下吧！”“老师，快摸摸我的笔，沾一点灵气。”“盛老师，奶我一口！”……学生们用比平时高涨百倍的热情簇拥着我，我也笑着，满足他们小小的心愿。
　　“盛老师，我爱你！”忽然，不知道是哪个男生在人群中大喊了一句，紧接着，学生们都像中了魔法一样跟着喊:“盛老师，我爱你！”“盛老师，我们爱你！”我的脸红了，紧接着，眼眶跟着一起红了。
　　“可以进去了！”学生们都和家长拥抱，互相击掌，有的双手合十。望着这一幕幕，我百感交集。
　　“盛老师，快来。”耳边低低的一个声音传来，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被一双有力的手抓住手腕，一股扑面的力度让我猛地向后仰，我连忙稳住身体平衡。
　　尹夏拉着我，跑上了顾潼五中校门口对面的一栋商业楼。我们匆忙地站在了二楼阳台上，往下看，学生们纷纷往五中里走。
　　“喂——”尹夏大喊一句，然后伸出手臂，在空中摇摆，她的眼睛充满了希望和温暖。人群中，一个男生也向他挥手。
　　我也和尹夏一起，向林灿挥手:“加油啊！”
　　林灿狠狠地握拳，在空中划动，最终朝向尹夏，尹夏也和他做出相同的动作。两个人隔空击拳。他们脸上的笑容和五月一样灿烂明媚，都是七分甜。
　　等林灿进考场，我感动地说:“今天不开你们玩笑了，你们这个也太暖了！”
　　尹夏朝我笑，她的眼眶也红了。
　　“盛老师，你回学校吗？”尹夏问我。
　　“是啊。”
　　“你开车来的吗？”
　　“对。”
　　“那我和你一起回去吧。”
　　车上，我问尹夏:“你去学校干嘛啊？”
　　“很重要的东西放在里面了。”她说。
　　“这样啊，”我发动汽车，“时间好快啊，一帮孩子就送走了，明年就轮到你们了！”
　　尹夏抿抿嘴，没有说话。这一段车程，安静得不像话。
　　到了校门口，尹夏下车:“盛老师，办公室等我一下。”
　　“好。”我见她的目光有些郑重，便没有问为什么。
　　过了几分钟，尹夏走进了地理办公室。
　　“来了啊，怎么啦？”我问她。
　　尹夏竟一言不发，或者说，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为了缓解气氛，我说:“林灿一定会考得很好的，你特意去送他。”
　　尹夏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嗯。”
　　“你不太开心？”我问。
　　尹夏深吸一口气，像是做了个重大决定一样，说:“其实很早以前就想和你说了，但一直说不出口，不知道为什么。”
　　“怎么了啊？”我有些不安。
　　“也没什么，就是我的父母让我去澳大利亚读书，从下个学期开始。”尹夏说。
　　我有些不知道怎么接话。尹夏又说:“我在顾潼也没什么特别好的朋友，但是觉得…觉得盛老师对我的帮助很大，所以…就想和你道个别，总觉得直接离开有些不礼貌吧。”
　　“噢，这样啊，”我假笑，“没事没事，我也没帮到你什么……”我觉得心里有些闷闷的，像是被装上了不透风的墙，但从窗外吹进来的风却清醒地扎着我的手臂，让人脊背发凉。
　　尹夏从背后伸出手，手中攥着一本书，书名是《盛夏》。她说:“这是我很喜欢的一本诗集，想作为临别的礼物送给你。”
　　我接过来，翻来第一页，上面没有印什么字，但右下角写着四个字:赠予盛漪。字体很好看，流畅清晰，“盛漪”两个字看起来是用水墨写的，还带着几分闪亮，打上淡淡的阴影，像刻上去的一样。
　　“真好看，”我不禁笑了，“像这样的字体形式，要写多久啊？”
　　“那当然得很久了啊，”尹夏转过身去，一边踱着步，一边若有所思地说，“唉，写你名字可真难，倒不是笔画繁琐，只是写的时候得蘸上四分春风，三分月色，两分微醺，还有一分你的眉眼才好。”
　　“你这样说，我会不好意思的！”我一边惊叹这家伙什么时候嘴皮子这么灵了，一边从背后揉揉她的头，问:“什么时候去澳大利亚啊？”
　　“六月底。”尹夏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