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蓝巫歌》十指拈花

238、239章 死亡与永恒的思念（七）

　　“啊，好痛苦啊，痛苦，好痛苦…”

　　沉闷阴冷的声音似乎从楼道间传出，循声而去，我们的视线不约而同地被引向楼上，然而却只望见漆黑一片，连个幻影也没有捕捉到。

　　就在我瑟瑟疑虑，情不自禁地开始恐惧周围这浓郁阴冷的黑暗的同时，突然感觉有一股强烈的邪恶之气正在靠近我的后背，不由得背心发凉，惊颤地转头望去，差点被黑色的人影吓到失声尖叫。

　　“小司，啊，是你吗？真的是你，我好痛苦，帮帮我…”

　　如磷火般燃烧着的深邃瞳孔，正迷离无助又充斥着恶意般的注视着我，这位在我身后突然出现的男人正是苏明，他浑身散发着黑色的强烈妖气，而在他的胸口处，处于暴走状态下的幻妖的妖力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正不安汹涌的翻腾着。

　　“苏明…”

　　“这是什么个情况？你怎么了？”

　　看着他眼下的状态，我感觉情况似乎不太妙，于是疑惑的问到。

　　“啊…，我也不知道啊，来到风月岛之后，体内的那股力量就一直在翻涌，饥渴…、缺失…，对啊…，好饿，就像身体被掏空，需要被填补…”

　　苏明的目光燃烧得更旺了，声音低沉而嘶哑，且冰冷得不带任何感情，可以说，此时的他，虽然外表还保持着人类的样子，却已经变成了另外的某种东西。

　　“小司，小心！”

　　我只感觉有一些异样的沉重感，仿似眼前有一座黑压压的庞大物体正在倒塌，只瞬间就要将我埋进那废墟之中。

　　当我在红枧的呼喊声中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早已不在原先的位置上，我立即明白过来，刚才朝着我靠近的苏明，不自觉间发动了胸前幻妖的妖力，差一点就要将我吞噬，千钧一发之际，是红枧用他的能力将我转移了出来。

　　“小司，这家伙体内的妖力已经失控了，他自己的意志力明显已经快要彻底丧失，你没有必要再冒这个险，不如直接将其消灭，我来协助你。”

　　说这话时，蓝泠风已经抽出了符纸，摆好了迎敌的姿势。

　　蓝泠风说的不无道理，之前的苏明意志还算强大，即便已经半妖化，但依然保持着自己的意识为主导，说到底，那时的他，还拥有人性，因为他心里一直拥有着蓝泠月这个强大的信念。

　　然而，堕神女被封印之后，他体内的那部分失去了主人的妖力开始彷徨不安，躁动的妖力已经超出了苏明的控制范围，彻底淹没了他的意志力。

　　事情比我预想的还要糟糕一些，眼下的情况，想要保住苏明的性命而消除他体内的幻妖，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于是我特地转头看了一眼曹芸春，他就站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显然已经听到了蓝泠风说的话。

　　然而，他只是沉静的看向这边，神情中并没有流转出丝毫特别的请求，曹芸春是个聪明的人，他是看得明白当前的情形的，因此也不好再多要求什么，他把决定权再次交给了我，大概是“任由我处置”的意思吧。

　　只是我的内心却开始彷徨起来，自从我遇见苏明以来，他就一直被陷入这样那样不平常的事件之中，似乎很难再回到那个正常的世界。

　　这甚至让我觉得，如果不是因为我的存在，他或许就依然只是个普通人，和大多数人一样平庸的过完这一生，虽没有什么大的起伏，但至少还算简单。

　　不敢想象，难道说最终非要用我的双手去终结他这曲折的一生吗？这叫我如何忍心？

　　“不要犹豫了，小司，你看清楚他现在的样子。”

　　蓝泠风冷静且果断的提醒着我，而再看此刻的苏明，仿似一头双眼冒着绿光的野兽，正呲牙咧嘴、虎视眈眈的望着我们，躁动不安、蠢蠢欲动。

　　我该怎么做？我该怎么做？我该怎么做？我在心里不停的默念着，如果是伽南庭他又会怎么做呢？

　　回想我每次只会任性的不顾后果的去满足自己那点微不足道的稚嫩的所谓柔软的善心，却从来没能设身处地的考虑过伽南庭要做出一个完美的决定有多艰难，有得必有失，有取必有舍，很多时候，我都太天真了，而伽南庭却一次也没有让我的天真失望过。

　　这也正是他的强大之处。

　　“小司…，小心…”

　　“嗯啊哈…”

　　砰…哗…

　　苏明的黑色妖气如带刺的剧毒藤蔓一般蜿蜒着向我袭来，幸得蓝泠风及时用手中的符咒结出防护结界，勉强挡住了苏明这突然的攻击。

　　相比之下，蓝泠风的结界确实脆弱到不堪一击，蓝家本来就不十分擅长术法，更何况他本身就属于分家，能勉强防御住已经很不容易，于是，我更加没有犹豫不决的时间，必须当机立断才行。

　　“没办法了，苏明，可别怪无情。”

　　我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般说道，而就在我话音落下的一瞬间，我隐约看见苏明的嘴角浮起了一丝转瞬即逝的笑意。

　　听我话中的意思，自然就明白，我已下定决心要消灭苏明、以及在他体内的幻妖，蓝泠风很有默契的配合着我，他为了给我争取更多的时间和机会，用仅会的那点法术，尽力和苏明周旋着。

　　从他步履维艰，且越来越乏力的应对招式中，明显可以感觉到，如果持续消耗下去，他将拿苏明无能为力，甚至终将面临被幻妖伤害的危险。

　　我自然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面对一只失控的幻妖的暴行，我并不是一点办法没有，很显然，此刻的幻妖几乎把所有妖力都集中在苏明的胸前，并且很巧妙的避开了心脏位置。

　　可以说，它的暴动正好给我制造了一个绝佳的机会，如果幻妖的妖力均匀的分布在苏明的体内，那才是真的比较麻烦。

　　而在与蓝泠风的交战之中，幻妖更是将妖力分散出来，于是，我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在红枧的协助之下，抓住幻妖伸出无数黑色的利爪、大量释放妖力对付蓝泠风的瞬间，十二张巫符从红枧凭空制造的异空间中同时射出，巫符快速排列旋转，死死锁定了苏明胸前的漩涡周围，在光亮之后，全部渗透进苏明的体内，算是封住了绝大部分妖力的退路。

　　吼…

　　在巫符能量的波及之下，幻妖嘶吼一声，它显然已明白自己无路可退，只能死守那一小片漩涡状的能量集中地，顽强的抵抗着。

　　于是幻妖变得更加躁动不安，拼命的做垂死挣扎，而背负这股邪恶力量的苏明则是更加的痛苦不堪，面容已经扭曲狰狞到了极致。

　　“红枧，蓝少，最后一搏。”

　　红枧立即心领神会般，利用异空间将我隐去了身形，而蓝泠风则急需不屈不饶地和眼前的幻妖死缠到底。

　　我趁着幻妖再一次用全部妖力对付蓝泠风之际，突然出现在其不远处默念巫咒，之前买进苏明体内的巫符一起法力，甚至透过苏明的肌肤和衣服，能看见耀眼的金光，巫符的咒力驱赶着苏明体内的幻妖妖力，幻妖无法后退并分散到苏明体内的任何一个部位，在痛苦挣扎之中，幻妖只能从体内向体外挤出，漩涡里的黑色妖力，仿似变成了无数扭曲恐怖的面孔，争先恐后的从漩涡之中挤出。

　　我加紧了巫咒的力度，巫符的咒力也越来越强，即便眼下的苏明似乎比幻妖还要痛苦千百倍，但我实在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红枧，就是现在。”

　　最后，就在幻妖的妖力即将全部从苏明胸前逃逸出来的瞬间，我给了红枧一个示意，红枧瞬间显现身影，快速移动来到幻妖旁侧，下一秒又再次隐去身形，只眨眼间，幻妖的黑色妖力全部消失不见。

　　显然，它们被红枧带去了谁也找不到的异空间，这和当初封印堕神女，如出一辙，我只是学习模仿而已，而能够充分运用红枧的这个能力，发明这个方法的人，明显是我的母亲巫朔月。

　　苏明体内的大部分幻妖妖力被消灭了，然而却并没有彻底根除，在这个过程之中，一直承受着巨大折磨的人，显然是苏明。

　　此刻，这样一位一米八几的大高个男人，毫无防备的栽倒在地，已完全失去了意识，而在他胸前的那个汹涌的漩涡，早已消失不见，并且恢复了平常的模样，看上去并无什么异常。

　　“小司，可真有你的啊，没想到你真能在不牺牲他的情况下，圆满解决掉那些残余幻妖，看来是我太低估你了，如今看来，南庭都未必是你的对手啊哈哈。”

　　蓝泠风这些称赞，说得我脸颊一阵热浪袭来，我怎么可能和伽南庭相比呢？

　　不过，在我和他相伴的这些日子里，我确实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受到了他行事作风的影响。

　　我似乎，和他越来越有几分相似了，或者说，很多时候，我都情不自禁的以他为参考，为榜样，为模仿对象，我潜意识中，就是想要活成他的样子。

　　因为我的脑中、心中、意识间、甚至是每一次呼吸的气息中，全都是他的身影、气息、味道、温度、话语以及他招牌式的绅士微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