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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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职工个人资料表填写完成后交至教学楼B座六楼的人事科处。
黄珍珠却对婚姻状况一项犯了难,问黄栋梁这怎么写,他一贯忠直,“丧偶啊。”
“我……我那时没和狄敏扯证。”农村地区,结婚就是挂着红绸子村口摆席昭告亲朋的事。
黄栋梁有另一番长远考量,“你这么写,以后南大要是有什么关爱单亲家庭的活动,你就有份。”
他这么一说也不无道理,黄珍珠就在婚姻状况上,端端正正地写了‘丧偶’二字。
到了人事科,长灯管灯光黯淡发黄,天花吊着的三叶风扇运作,动力不足,慢悠悠地旋转一圈又一圈。
一位大姐正在前台后面织毛衣,两根竹签搭着,风扇慢人也跟着慢,懒洋洋地织毛衣,听黄珍珠说是来职工资料表的,眼皮都没掀一下,指指桌上,“放那吧。”
黄珍珠将资料表弄平整后,放在了那里。
……
见到周明砚时,黄珍珠在南大收发室工作半个月了,收发室在南大教学楼A座进大门的左手处,尚在暑假,学生放假,清闲又惬意。
黄珍珠的甲同事也干上了织毛衣的活,说是过冬用,这叫盛夏备隆冬。
听得她和乙同事在那笑。南市没有秋天,冬天又来得迟,往往一场透骨凉的秋雨一下,冬天便悄然而至。
乙同事也不赖,拿着剪子凑近在那绞着杂志末页的印花,收集八个杂志印花寄到杂志社可以换个保温杯。
“阿珠,待会邮递员来了说一声,我今日就能把印花寄走。”
甲乙俱是清闲,黄珍珠新来的,事情自然落在她头上,美其名曰熟悉工作,工作不累她倒乐得手头有点事情做,乙同事这么喊她的时候,她正在规整杂志和报刊,撕下序号的贴纸,她诶了一声。
跟邮递员一起来的,还有四五个包裹,收件人是老师或是领导,暑假不用上班,这时收发室会收纳好,等人来领。
对上一个越洋包裹时,黄珍珠想拼清上面的英文字母,她不会,又不肯露怯,只能问乙同事,“da我会拼,后面vid怎么读?”
对方扫了一眼,“David zhou啊?周教授的儿子。”
南大现时的校长就是周教授,他不习惯被叫周校长。
甲同事一听,凑了过来,“周教授儿子的?要不然我送过去吧。”说完捧脸吃吃地笑了起来。
乙同事成人之美,把包裹交到她手上,“去吧。”
黄珍珠看懂了,“他……他很特别?”
甲同事点头,“特别帅。”
乙同事接上,表情陶醉,“性格也特别的好。”
黄珍珠听到‘特别帅’三字,思绪又回到那个朦胧的夜,船上坐在她对面的男人,气质清隽,英俊眉眼骄矜疏离,他可能就是她这辈子见过最帅的男人,但是性格太……太城里人了点,口口声声叫她村姑,又仰头嗤笑她,‘你可比我惨多了,你都没死我死什么’。
这世上啊,说曹操曹操就到。
周明砚踏进收发室时,甲同事轻轻碰了一下乙,两人停止说人长道人短,对他笑得风和日丽。
一旁黄珍珠杏眼圆圆,啊,想不到,人海茫茫,居然又遇见他。
“我的包裹来了吗?”声音如环佩碰撞,颇有磁性,周明砚一双金边眼镜下双眸略带笑意,温柔和煦,盛夏日还穿着簇新的白衬衫西装裤,衬得面冠如玉。
甲同事送上包裹,跟收发室工作制度上说的一样,语气亲切态度热情, “来了。”
周明砚看了黄珍珠一眼,好似这时才注意到那里站着一个人,“新同事啊?”
黄珍珠抬眼,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相触,装作不认识对方。
甲同事嗯了一声,“刚入职的,阿珠……啊,叫黄珍珠。”
他若有似无地点头,取了自己的包裹就走了。
黄珍珠却好像知道了一个秘密,校长失联的儿子就是他,他那段时间就在狄家村,原来就是他害得人事科无法给她出聘用信的。
……
白天见过一次,没想到晚上就见了一次。
晚风徐徐,灌木油绿藏着虫鸣,平直的路通往开水房,黄珍珠吃饱散步顺便提着暖水壶出来接水。
从开水房出来,在宿舍门前停放一辆汽车堵路,车旁一对男女站着,男的对女的说上去吧。女的娇柔地嗯了一声,一步三回头地上楼了。
那男的身形,黄珍珠隐隐约约觉得在那见过,路灯昏黄围绕扑飞的蚊虫,她看清了他。
哦,David zhou。
周明砚这时也发现了经过的人,叫她,“村姑。”
黄珍珠停下了脚步,杏眼圆瞪, “说好不叫的。”那天在海滩,他让她笑一下,笑了就不叫的。
他说, “改不了。”
不过,说现在的黄珍珠是村妇模样她就太冤了。
收发室的工服简约又当时,白衣黑裙,白色的上衣织物细密,两条黑色的缎带沿着衣领垂下来,经过女性优雅的锁骨,胸口,再到凸起的丰满再往下,黑裙及膝,裙摆下黄珍珠的小腿又细又白,曼妙婉约。
给了工服,省了黄珍珠不少事。
但是嫂子黄莺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虽有工服,但是初来乍到,不要让人小瞧,这有头有尾,发型,鞋子也要走心。
便给黄珍珠置了两双鞋子,牛皮的高跟鞋,黑色沉稳,又是粗跟,又问黄珍珠说头发怎么办。
黄珍珠头发乌黑又长,回答嫂子说编辫子,不至于披头散发。
黄莺受了自家老公的托,自然把这事放心上,当场便让黄珍珠弄给她看,的确好看,她编了个鱼骨辫,从脑后编下来,显得眉眼清纯,端庄有致。
当天晚上,黄莺便领着黄珍珠去理发店染了头发,她说黑头发编辫子颜色太沉不好看,染点轻微的酒红显得洋气。
于是,就有了现在的黄珍珠。
周明砚心想,这工服是谁设计的,竟在村姑身上看出点活/色/生香的味道。
黄珍珠见他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就听见他问,“黄珍珠?哪个珍哪个珠?”
她回答,“蚌壳里的珍珠,就那两个字。”
他饶有兴趣,“不是在乡下做服务员,兼职‘海上巡逻员’吗?怎么又来收发室了?”
黄珍珠听出了点调侃了意味,说她‘海上巡逻员’,又气结,不都是拜他所赐,如果不是他失联,她早早就来上班了,也不会去姑姑家帮忙。
面对的是周校长的儿子,黄珍珠自然不敢顶嘴,动了动唇,“亲戚帮找的。”
两人一时相对也无言,周明砚说了一声“走了”,经过黄珍珠的时候,他又手痒痒撩了一下她的辫子,便被她捂着辫子,眼神哀怨地乜了他一眼。
她的小模样成功愉悦到了周明砚,他笑,转着车钥匙,“如果有什么事的话,可以找我。”
这是他释放友善的信号,黄珍珠会意,轻轻嗯了一声。
周明砚开车门的时候,就被身后的黄珍珠叫了他一声,“诶,你最近还好吗?”她内心柔软得一塌糊涂,关心了他一下,毕竟出海那边是他哥的忌日,他看起来不太好受。
这话成功让周明砚停下进车的动作,他结实的手臂架着车门,金丝眼镜下是一双玩味的眼打量着她,明明打扮一样,却和白天斯文有礼截然不同的气质呼之欲出,玩世不恭,凉凉地指点她,“你看,你又来了。”
“自己过得凄凄惨惨还有闲心管别人?”他说话都带着轻笑她的意思,“还是那句话,像你这样人都没死,我死什么。管好你自己。”
黄珍珠成功被他这句‘像你这样的人’惹怒了,又碍于他是校长儿子发作不得,只能对他开走的汽车咬牙切齿,气死了气死了。
她活像个泄了气的皮球,就不该对他有关怀之心,等来的只有他的讥讽。
……
开车的周明砚握着方向盘,开回周宅的一路上,窗外的大树一茬一茬晃过,树影盖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看不清他的情绪。
他的长指抚摸着唇瓣,颇为不爽,她的话又回到脑海里,‘最近还好吗?’。
没人这么问过他,没人在乎他。他也不用别人在乎。
但是怎么想怎么好笑,用得着她一个村姑睁着一双怯怯又关心的眼来问他?
他很好。
没必要来关心他。
他真的很好。
周明砚靠边停车,四周是黑压压的夜,他恼恨地发泄一般猛地捶了方向盘一下,指节撞上喇叭,一声长啸的喇叭声划破黑夜。
垂落下来的几丝黑发遮住他的眉眼,他心想,是的,他真的很好,好极了。
见周明砚回家,走进客厅的时候,周太太放下手中的杂志,问他,“和阿蜜约会怎么样?”
周明砚移步在沙发上坐下,“没怎么样,不合适。”
听他这么说,周太太略带惋惜地呀了一声,在周明砚听来十分矫揉造作。
“觉得阿蜜不合适也没办法。”周太太的声音听不出来强迫的意思,但是周明砚听得出来,她说,“你再努力一下。总要合适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