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说》溜达000

1、第 1 章

　　我赤裸着上身，站在一圈男人中间，给他们看，给他们指指点点。
　　一个人指着很窄的一张床，告诉我躺上去。
　　他顺手拉过一件袍子，盖在我的胸前。
　　我只能看得出他有高高的鼻梁和一双并不出众的眼睛。
　　此刻，他的眼睛正看着我，犹如看待一只待宰的羔羊。轻声问:“你准备好了吗？现在给你注射的是麻醉剂。”
　　我扯着嘴角想笑，却只能抽搐了几下，“好”。
　　意识消失前，我听见的最后一句话是：药效很快。
　　而我想说的那句话始终没有说出口：谢谢你。

　　两个星期前，医生告诉我：你的□□里存在一个肿块，现在无法单纯凭x光来判断是良性的还是恶性的。先开刀吧，先开刀做病理切片，然后才能有进一步结果。好吧？
　　医生说得云淡风轻，表情亲切和蔼，好像在说这个西瓜也不知道甜不甜，先切开看看吧。
　　从医院出来，我一滴眼泪都没有，全部的力气都花在消化刚才的话上。

　　“我会死吗？”这是我唯一的疑问。
　　“我会死吗？”我日日夜夜问自己。
　　有两种可能，良性：活着；恶性：活着等死或者直接挂掉。
　　无论如何，只能先做手术了。
　　决定和方向一旦确定下来，事情就变得没有那么艰难。
　　我回到公司，尽快打了一份辞职报告给老板。如果我没命了，再好的工作也来不及留恋。给安利打电话，定了五罐蛋白粉。写了一封长信，放在住处，如果手术中出了意外，我……，当然，我希望这封信派不上用场。
　　回到医院的时候，我对医生说：我已经准备好了手术，请您尽快给我安排时间。
　　切西瓜之人推了推眼镜，诧异地说：你准备好了？一个人？嗯……，通知你家人了吗？你需要有人陪护。
　　“没有”我说，“对不起，我的家人……，我现在没有办法联系到家人。我可以请护工，或者……，我搜肠刮肚想办法。
　　他抓起笔，快速地在纸上写着什么，交给我，说：手术费１万５，押金３万，先去交钱，医院会帮你安排护工，每天４０块。下个星期六手术，这几天要注意休息，饮食清淡，手术当天空腹，水也不能喝 ，他终于撩起眼皮看了我一眼，然后快速地撂下，接着说：不要有思想包袱，一切等有了结果再说。
　　台词背得真熟啊！哼哼！
　　钱毕，一边往家走一边给老妈打电话，嘟嘟声过后，听见那熟悉的一声“喂？”，眼睛突然就痛了起来。“妈，是我啊，我挺好的，没啥事，就是有点想你了。”“妈，你最近身体怎么样啊，血压还高不高啊？你自己要注意点啊，遇见啥事别着急上火，千万别……着急上火，自己的身体要紧。行了，不跟你说了，马上要开会了，我挂了啊”
　　一边狠狠地擦眼泪，一边在心里骂着：哭有个屁用！省点力气养体格吧。
　　我不能告诉我的父母，我无法忍受他们在手术室外面悬着心猜测出来的是活人还是死人。我不行，没有办法说服自己。
　　老妈常年高血压，天天用药顶着，老爸性格老实懦弱，实在不具备什么抗打压能力。
　　他们除了爱我，再没有什么能帮我与病魔抗争。
　　我一个人可以，可不可以都得说可以。

　　手术前一晚，我坐在浴盆里洗澡，
　　抬头看看，雾气蒙蒙，有水珠从墙壁上溜下来，趴在地面上。
　　如果可以就此消失，进入到另外一个空间，也许事情会简单得多。
　　我的手划过胸前光滑的皮肤，轻声在心里说：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