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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百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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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外头传来了李妈妈尖细的声音。
念画不在,白妙卿只得放下茶盏,起身亲自将门打开,道:“李妈妈怎么来了?”
李妈妈鲜少进姑娘们的房间,平日里若有什么吩咐,也都是交代给姑娘们身边的婢女。
秦婉柔娇笑一声从李妈妈身后走了出来,捏着手中的帕子道:“白姑娘的脾气如今真是愈发大了。就算姑娘是上京花魁,李妈妈就不能管教姑娘了吗?”
白妙卿秀眉微蹙,怎么哪儿都有秦婉柔?
李妈妈重重地咳嗽了一声,睨着白妙卿道:“妙卿啊,你进这明雪楼也已经三年了,向来守规矩知轻重,怎得今日倒惹了贵客不快?”
白妙卿狐疑地看了李妈妈一眼,道:“李妈妈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妙卿并未惹什么贵客不快。”
“白姑娘可别不承认。”秦婉柔轻嗤一声,“今儿姑娘在里面弹曲儿,我在外头可听的真真的,那位郑大人对姑娘可是十分不满意呢。”
末了,她又特意加重了语气道:“那位可是陛下亲封的御前金刀侍卫郑玢大人,白姑娘竟也敢得罪?”
白妙卿简直要被她气笑了,分明是那郑玢存心找茬,再者自己也并未说什么惹怒他的话。秦婉柔这张嘴还真是会颠倒是非黑白,竟巴巴儿地告到了李妈妈跟前去。
她唇边清冷一笑,闲闲地抱着臂膀往门边靠了靠,盯着秦婉柔道:“听秦姑娘这口气,是要替李妈妈管教我了?”
“你……”秦婉柔瞪了她一眼,方才的嚣张气焰立刻弱了下来,讪讪地向李妈妈解释,“李妈妈,婉柔不是那个意思。”
李妈妈懒得理她,转头语重心长地对白妙卿说道:“妙卿,你如今虽然已是上京花魁,但做人可不能忘本啊。我当初收留你,是为了让你替明雪楼招揽更多的客人,可不是让你仗着自己的花魁身份去惹那些上京权贵不快的。他们可是明雪楼的摇钱树,他们不高兴了,咱们上哪儿赚银子去?”
白妙卿淡淡道:“李妈妈放心,当日收留之恩,妙卿定不敢忘。只是李妈妈也别忘了当日之约,四年期满,我便会离开明雪楼,这些年赚的银子与李妈妈四六分成,自此再无干系。”
她当初来明雪楼,不过是为着有个栖身之处,这等风月之地,她亦不想久留。
李妈妈见她提起离开之事,忙打着哈哈道:“急什么,你只管安心在明雪楼住着就是。”
白妙卿笑了笑,“约定便是约定,妙卿不会食言,希望李妈妈也是如此。”
李妈妈见她态度这般强硬,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又闲扯了几句便转身下了楼。
秦婉柔转过身,正想跟着李妈妈一块儿离开,却被白妙卿冷声叫住。
“秦姑娘留步。”白妙卿不紧不慢地走到她面前,微微挑了挑眉,“看来秦姑娘最近很是清闲,倒是有空来管别人的闲事。”
秦婉柔僵硬地笑了笑,讷讷道:“这事关明雪楼的生意,可不是什么闲事。”
“是么?”白妙卿又往前靠了靠,一双清冷的眸子紧紧地盯着她,朱唇微启道,“照秦姑娘这么说,那偷换琴弦的事,也不是闲事了?还有那日来我的画舫,当着我的面抢我的客,也不是闲事?”
她的声音越来越冷,秦婉柔身子一颤,讪笑道:“白姑娘说这话可就见外了……”
话音未落,下巴已被白妙卿纤细的指紧紧捏住。
“那我说什么话才是不见外?”白妙卿将她逼至墙边,手上的力道又重了几分,冷嗤道,“秦婉柔,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忍着你,不是因为我斗不过你,而是我根本没那个心思和你斗,你可别不知好歹。若还有下次……可就别指望我能如今日这般轻易地放过你了。”
她眼中满是不屑,吐出的每一个字都仿佛一把短匕割着秦婉柔的肌肤,那样的冷。
“我……我知道了……”秦婉柔惊慌地睁着眸子,从唇齿间含糊不清地吐出几个字来,身子抖得厉害。
白妙卿这才松开了手,她拍了拍手上沾着的灰,转身关上房门,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懒得说:“知道了就快滚。”
*
沈府。
“哟,将军回来啦?”门口的侍卫见了沈清河,赶紧将他迎入府中,一边走一边说道,“将军好几日未回府,老爷可记挂着呢。”
沈清河加快了步子往院落深处走去,“爹爹在哪儿?”
“在卧房歇着呢,老爷吩咐了,若是将军回来,叫将军即刻去见老爷,似乎是有些要事要与将军商讨。”
“知道了。”沈清河在微敞着的卧房门口停下,屋内一片寂静,他抬手敲了敲门,里头立刻有婢女替他将门打开。
“爹爹。”沈清河转过一道山水屏风,望向坐在紫檀木椅上闭目养神的男人,“听说爹爹有事要与我说?”
“你还知道回府!”沈故重重一拍桌案,拧眉看着他,话中难掩怒气,“连着三日不曾回府,连个人影儿都见不着,也不派人和府里说一声!还有你妹妹,也不知道跑哪儿去野了,整日的见不着人,都是你这个哥哥给带坏的!”
人上了岁数,一动起气就跟着咳嗽起来,沈清河垂眸递了盏茶过去,“爹爹喝茶。”
沈故接过茶盏仰脖喝了一大口,心头的气才平息了些。他抹了抹嘴,睨了沈清河一眼道:“先坐吧。”
“是。”沈清河依言在一旁的木椅上坐了下来。
“这几日就别到处乱跑了,皇上有重要的差事交给你去办。”沈故一只手轻轻敲着木椅扶手,发出极有规律的声响,“江南一带近日水涝频发,皇上已下令打开国库,拨一笔钱款送去赈灾,由你带着容安军护送过去,三日后便启程,不容有失。”
“是。”沈清河知道沈故现下心情不好,也没多说什么,爽快地应下了。
沈故见他态度还算端正,脸上的神色才有所缓和,抬眼看着他道:“这几日都去哪儿了?白天见不着人也就算了,怎的晚上也宿在外头?”
“这几日容安军中有些事要处理,白天都在容安司里头忙活着。晚上……”沈清河顿了顿,他自然不能让沈故知道,自己每日都在白妙卿的船头守到天黑,便胡乱敷衍道,“萧然那头有些案子要我帮忙,我就宿在了大理寺,说起案子来也方便些。”
而事实是,他每日将画舫划回暮云河下游时,已经到了亥时,那儿离沈府极远,倒是离容安司近,索性就在容安司里将就着睡下了。
沈故知道他一向与萧然交好,便点了下头道:“下次若要宿在外头,记得派人回府知会一声,也好让我放心些。”
“是。”沈清河垂眸应着。
沈故又叮嘱了他一些去江南的所要注意之事,便吩咐了婢女送他出去。
沈清河回到卧房,和衣在榻上躺下,闭目养神着。
外头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再过一会儿,便到了该去划船的时辰了。
*
傍晚。
白妙卿如往常一般上了画舫,梳妆描眉后,等着今日的客人来。
外头传来一阵极重的脚步声,进来的是一个年过四十的中年男子,他身形十分肥胖,穿一件宽大的蓝色长衫,松松地罩着凸起的肚腩。
“见过大人。”白妙卿起身行礼。
他脸上的肉松垂着,眼睛被肉挤得堆成了一道缝儿,隐隐透着些精明,瞧着便知是出身富贵,因此白妙卿便唤了他一声大人。
男人摆摆手,似有些抑郁地在她面前的木椅上坐了下来,“我今儿来,就是想找个人说说话。”
白妙卿愣了愣,这上了她画舫的男人,要么是想听她弹琴唱曲,要么是想看她水袖霓裳,竟还有只是为了说说话的?
迟疑了一瞬,她斟酌着开口道:“不知大人……想与妙卿说些什么?”
“我姓孙,名百钱,如今是在朝中做户部尚书。”孙百钱长叹一声,“这户部尚书一职,有掌管国库之责,在别人看来是风光无限,可里头的苦只有自己知道。每个月的月俸就那么点儿,皇上还要时不时地派人来查我有没有收受别人的贿赂,整日的提心吊胆。我拿这么点月俸养活一大家子人,可我那妻儿还偏生不领情,整日地骂我不知上进!”
见他一脸的愁容,白妙卿也轻轻叹了口气,柔声道:“孙大人且宽心,毕竟是自己的妻儿,寻个空闲好生与他们说说,想来他们也能理解大人的难处。”
孙百钱叹道:“这国库啊,是真不好管,指不定什么时候出了差错,皇上第一个怪罪的就是我。我有心要辞官,可还有一府的人指着我养……这日子啊,真是看不到头!”
白妙卿起身替他斟了杯淡茶,递到他的手边,“大人若不嫌弃,可尝尝这盏雪后春。入口虽苦涩,但咽下去后却回甘生甜,亦如大人如今处境,虽然步步维艰,但终究会好起来的。”
孙百钱怅然地接过茶杯,仰起脖子猛喝了一口,颓然将空了的杯子撂在桌案上,“倒希望真能如你所说的这般。”
孙百钱在白妙卿的画舫里坐了整整两个时辰,絮絮叨叨地说着府里头的琐事,时而痛骂,时而叹气,白妙卿耐心地听着,一边语气温柔地安慰着他,一边及时地替他斟好茶水。
最后孙百钱下了画舫时,心里头终于是舒坦了不少,憋了这么多天的气,总算是吐出去了。
而白妙卿陪他说了这么久,也觉得口干舌燥,与沈清河道过别,就回了卧房歇息。
沈清河如往常一般将画舫划至暮云河下游,想起白天沈故的叮嘱,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回府里去睡。
爹爹年纪大了,也不好总让他担心。
待他回到沈府时,已是子时,他脱了外衫,放下被褥躺了没一会儿,就听见外头有人砰砰砰地敲门。
这么晚了,还有谁会来?
沈清河披衣起身,蹙眉将房门打开,却见门外站着的人赫然是萧然。
“萧然?”沈清河惊诧道,“这么晚了,你跑来沈府做什么?”
“出大事了。”萧然一手扶着门边儿,一手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国库……国库里头的金子被人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