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界情史》火晶

11、第十一章

　　“……叫粼微来帮忙……”她迟疑地把话说完，看着凌天眼里的光芒黯了下去。她莫名觉得自己好像说错话了。
　　他连忙勾勾嘴角：“没关系，我自己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就别麻烦粼微了，估计他也睡了。”
　　说到这里，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严肃道：“那位粼微，是你的管家？”
　　“可以这么说吧。”婉游笑道，“这事说起来很巧。他历第二次天雷劫的时候重伤昏迷，被王兄救了。他醒来后晋升为上仙，还惦记着要报答王兄，常常来宫里请安。那天我去宫里找王兄，路上遇到雪浮的舅舅追着她满街跑，说是给她许了人家，要拉她上轿嫁人。我看她哭得太可怜，出面把她救了下来。但是凤族很重视婚约，她舅舅不肯毁约，我只好带着她和她舅舅去找王兄。”
　　“本来我也没想好找个什么理由来解除婚约。没想到，粼微一眼就看上了雪浮，私下跟我商量了一下，在殿上说雪浮是因为喜欢他，才拒绝婚约的，请求王兄为她解除婚约，并甘愿替她十倍赔偿聘礼。凤族虽然重视婚约，但大家都心照不宣地维护有情人。于是，王兄在殿上问雪浮喜不喜欢粼微。私下商量的时候，雪浮就问过粼微，愿不愿意和她一起为仆，侍奉我，粼微一口答应。于是，她便对王兄说，她也喜欢粼微。”
　　“就这样，王兄为‘有情人’做主，废除了婚约，将雪浮指婚给粼微。粼微赔了聘礼，还给了雪浮舅舅一笔钱，了结此事。雪浮也是可怜人，父母早亡，她舅舅其实就是想用她赚些聘礼钱，拿了粼微的钱就走了。”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粼微是真君子，他知道雪浮其实对他没什么感情。虽然已经指婚了，他也没勉强雪浮，现在两人还分房住。雪浮说要报答我，来我家侍奉我，他说本来他也想向我王兄报恩，但是王兄什么都不缺，向我报恩也是一样的，就跟着一起来我这里了。”
　　凌天似乎松了一口气。
　　婉游没注意到他的表情，还在回忆：“雪浮来我家之后，我一问才知道，她母亲就是我母后当年的贴身婢女。虽说我族人丁稀少，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巧。”
　　凌天把枕头放好，道：“那籽枝呢？他那个性子，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
　　“因为红宝扇是被一个冥族抢走的，我法力不高，找起来太困难，王兄让籽枝来帮我。我有时候甚至会想，王兄把籽枝指派到我这里，不是想锻炼籽枝，而是想折磨我。”
　　婉游苦笑，忧愁地拍了拍褥子，下意识坐在了床沿上：“我很少去凤族走动。不过，之前我一直住在黄龙府，两族交好，族人往来甚多，关于籽枝的事，倒是听说了不少。”
　　“哦？”凌天挑眉，也在她身旁坐下。
　　“我自己总结了一下，大体就是说，他出生时正是凤族人丁最少、全族士气不高的时候。王兄为了稳定人心，封他这个长子为太子。他天生脾气暴躁，从小骄纵惯了，王嫂一直纵容他，王兄想管教他的时候，王嫂就去求情，每次都是不欢而散，王兄索性就不管了。王兄真正欣赏的是二王子。关于废他立二王子的传闻一直都有，他压力也挺大的，争宠的事没少做。我相信，这次他也是真心想帮我找红宝扇的，起码他还想在王兄那里证明自己。”
　　婉游叹了口气：“这就是生在帝王家的悲哀。宫里的气氛太压抑了。”
　　凌天道：“你不需要他帮忙了，不是有我吗？”
　　婉游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哥哥，我还是想对你说声谢谢。如果不是你的话，我……”
　　“我说过，你我之间，不需要道谢。”凌天打断她，同样认真地凝视着她的眼睛，“你也不必拘谨。我知道，虽然我们今天才真正认识，但是以后你会明白，我比谁都可靠，永远站在你这一边。”
　　婉游被他眼中的真诚和认真感动了。只是感动之余，有点儿遗憾：王兄要是这么对她，就好了。她和王兄的关系并不亲近，王兄又是她唯一的血亲手足，说不遗憾是不可能的。
　　不过，她乐观地想，也许凌天的到来，就是上天在为她弥补遗憾呢！这一刻，由浮稽带来的流言蜚语似乎也有了意义。若不是六界都以为她是浮稽上神的女儿，凌天也不会把她当做亲妹妹吧！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想到这里，婉游眼里满是笑意，笑弯了眼睛：“哥哥，那我们以后就好好相处吧！”
　　凌天看着她的笑颜，不禁也笑了，耳朵通红。他慌忙低头，道：“……嗯，好好相处，来日方长。”
　　说罢，他抬起头，直直看进她的眼里：“你终于笑了，真不容易。”
　　婉游一怔：“我平时也经常笑啊！”
　　凌天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笑道：“那不一样。开心的笑，才是真正的笑。”
　　他注视着她的眼睛，笑到了眼底：“我很开心，你这么发自内心的笑，是因为我。”
　　婉游听到他的话，心间一颤。
　　她脑海里有瞬间的空白，不明白这种奇怪的感觉是怎么回事，有些手足无措，连忙站起身来：“哥哥，你先沐浴休息吧！我回去了。”说罢，她便快步跑了出去。

　　泡在浴桶里，婉游还在回想那种心头一颤的感觉，但又想不出什么，便索性想些别的。
　　她的计划，到底能有几成胜算呢？最近一直忙着找红宝扇，完全没有炼“冥制”的时间。而她最需要的炼引，现在……唉，想起来就头疼！
　　这次她和冥族交手，距离她当年杀冥王，已过一千八百年，她不禁怀疑自己的计划到底有多少胜算。千百年后，她眼下所做的一切，也只是漫长历史中的沧海一粟吧！
　　以前那些记忆似乎在时光的洪流中被磨平，逐渐暗淡，渐渐变得模糊不清。当时的那些刻骨铭心和平淡温馨，眼下回忆起来，又是另一番感触。
　　时光从来不会顾虑任何人，依旧以自己的步伐，裹挟着这个世界不断向前。
　　而她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呢？

　　熊熊燃烧的“噼啪”火声中，一个男人紧紧抱着她，有力的臂膀箍得她双肩有些疼。他哭得声嘶力竭：“醒醒！你不能死……”
　　她想睁开眼睛，可是眼皮太沉了，她一点力气也没有，连眼皮都抬不起来。她像是飘在半空中，感觉自己又轻盈又无力。
　　周身滚烫，即使看不到，她也能感觉到，大火在她和那个男人的身上蔓延。
　　“求求你，你不能死……”
　　她很想开口劝他，松开她吧，她的身上有火，这样下去，他也会被烧死的。可是嘴唇根本动不了。
　　意识混混沌沌的，她还是被他的哭泣和恳求感动了，虽然不知道他是谁。如果她被火烧死了，他也被殃及了，那就太可惜了。
　　想到这里，她很着急，想推开他，可是她没有一分一毫的力气。
　　就在这时，一阵雷声轰鸣。雷声迅速接近，婉游刚想提醒他小心，他的胸膛就猛地一震。因为他一直紧紧地抱着她，这一震她立刻感受到了。
　　不好！他被天雷劈中了！
　　倾盆大雨淋湿了他们，那诡异的火却依旧在烧，只是没有那么热了。
　　又是连续的雷鸣。她虚弱到了极点，神志不清，已经数不清这个男人挨了多少道天雷，只是隐隐感觉到，他胸口有滚烫的液体不断涌出，粘在她的身上。
　　“求求你别死……你一定要活下去！”
　　婉游很想帮帮他。他肯定受了很重的伤，可是这种时候还在祈求她能活下去，而不是躲开天雷。
　　他怎么这么傻呢！
　　她很想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失去意识前，这是她最后一个念头……
　　“快躲开！别管我了……”婉游用力喊道，猛地睁开眼睛。
　　又是这个梦。她经常做这个梦，梦里的一切感受都那么真实，每次她都感同身受。
　　她从床上起来，平复了一下心情，梳洗完毕出了房门，
　　本来应该热闹的饭桌旁，现在空荡荡的。凌天正洗了手要过来，婉游在雪浮身旁，伸手要端菜，被雪浮拦住，推到了饭桌旁坐下。她对粼微嘱咐了几句，粼微便去了魔界，没有留下来吃早饭。
　　琉璃瓶中的绿竹化成两个婢女，端菜上桌。
　　雪浮忙活了半天，端来一个黑盅，恭敬地献给凌天：“先生，这是蛇肉煲，请先生尝尝合不合胃口。”
　　凌天打开盖子，舀了一勺慢慢品尝：“味道不错，多谢。”
　　婉游忙着将食物装在食盒里，有些尴尬道：“我现在法力被封，雪浮，你捏个诀吧！”
　　雪浮点点头，捏了个诀，食盒就送往籽枝的房间了。
　　凌天正为她布菜，皱了皱眉：“早饭之后，我帮你解封。”
　　婉游大喜过望：“这也能解开吗？”她以往每次法力被封，都是要过好几天，等自身灵脉循环周身之后，才能解封。
　　凌天神秘一笑：“吃完早饭，你就知道了。”

　　站在后院的银杏树下，凌天道：“双手摊开。”
　　婉游伸出双手，掌心向下。
　　凌天也伸出双手，掌心向上，托在她的双手下方。两人的手心一上一下，相距两寸。
　　两道夺命火从他的掌心燃起。那火在触到婉游手心的瞬间，像是被吸进去一般，钻进了她的手掌。
　　婉游感觉到周身有一股热气在蔓延，一股寒气自后颈窜了上来，被热气驱赶着，渐渐抽离她的身体。
　　一炷香之后，那股寒气消散了。
　　“好了，你试试。”
　　婉游看了看上方的银杏树，凝神，手指合拢，再张开手，手掌中静静躺着一片银杏叶。
　　“真的好了！”婉游惊喜道，灵巧地活动着手指，感受着灵力在周身的涌动。
　　凌天伸手，将她手中的那片银杏叶拿走，笑着对她眨眨眼：“这个，就当做谢礼了。”
　　婉游讶然，见他颇为认真，便笑道：“哪有拿这种东西当谢礼的！哥哥别开玩笑了。”
　　凌天注视着她，打趣道：“我要是不收点儿什么做谢礼，你就又要向我道谢了。”
　　这么一想，第一次救她，他要了她的帕子；第二次救她，他要了她的杯子……这都收的什么谢礼啊！
　　婉游忍俊不禁：“哥哥很了解我啊！”
　　“还好还好。”他难得谦虚，“来日方长，日后会更了解的。”
　　婉游拿出乾坤袋，正要从中挑选一样法器送给凌天，突然想起红阳还没吃东西，连忙把缚魂袋取出来，将他放出来。
　　凌天盯着那个缚魂袋，面色微动。
　　红阳出现在她面前。他看向她身后的凌天。
　　“小朋友，你饿了吧！”婉游捏了个诀，变出一篮子桂花糕，递给他，“留着慢慢吃吧！我最近很忙，怕是不一定能按时给你送饭。”
　　红阳接过篮子，看了看凌天的表情。
　　婉游这才想起凌天是迦楼罗族，也与冥族有屠族之仇。让他知道她在喂养一个冥族小孩，不知他心里会怎么想。
　　婉游连忙挡住红阳：“哥哥，我这就把他收回去。”
　　说罢，她连忙一晃缚魂袋，红阳就消失了。
　　“用你的法力来喂他，值得吗？”凌天似乎不能理解她的行为。
　　“我没想值不值，只是觉得不能让一个孩子饿死，哪怕他是个冥族。”婉游道。
　　“你的想法很特别，”凌天叹了口气，“和冥族有世仇的这些大族里，估计只有你这么想。”
　　犹豫了一下，婉游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道：“哥哥，你很想杀了冥族全族、为族人报仇么？”
　　“你是怎么想的？”凌天不答反问。
　　“冥族是杀不尽的。每天都有凡人死掉，他们会变成新的冥族。”婉游抬头望向太阳，眼中满是无奈，“而且，这些新生的冥族没有杀过我的父母和族人，我想，我不该将仇恨发泄在他们身上。”
　　“你不恨他们吗？”凌天的目光胶着在她的脸上，似乎想捕捉她的每一丝表情变化。
　　“我恨的，是那些动手杀了凤族的冥族。冥王已经被我亲手杀死了，当初和他一起去屠杀凤族的那些冥族贵族也已经被灭。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是值得我恨的。”
　　凌天望着前方，似乎在思考什么，目光悠远，漫不经心道：“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灭凤族吗？”
　　婉游沉默了。她回想着以往得知的消息，内心一直有个疑惑，既然凌天问了，正好可以提出来：“他们屠了不少大族，都说是为了猎食，可是我发现，他们对凤族似乎格外在意。”
　　“此话怎讲？”
　　“这些年，我总能听到冥族追杀凤族的消息。我打听过，其他大族基本是灭城之后，冥族就不会继续大规模猎杀了，只会零星捕猎路上偶遇的。但是凤族这些年依旧被一些法力高强的老辈冥族追杀，族人都不敢离开本族，若不是有迦楼罗族的保护，眼下的凤族可能早就不存在了。”说到这里，婉游更担忧了，“最近，连宫里的迦楼罗族都被盯上了……我担心，这背后黑手还是为凤族而来。”
　　凌天依旧望着前方，似乎在默默出神，但这并不影响他接话：“你把这些担心告诉凤王了吗？”
　　婉游无奈道：“王兄说这些都不需要我费心。倒是我提醒雪浮之后，她说凤族以前和冥族有过渊源，曾在八千多年前受冥族一位大将军一百多年的照拂，那时候冥族捕猎的大军路过凤族领土，都绕过去了，屠了邻族。后来那位将军死了，不知为何，两族关系就变成了这样。”
　　凌天诧异地转过头，迎上婉游的目光：“那位大将军为何要庇护凤族？”
　　婉游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事情过去太久了，雪浮说这事在凤族老辈人那里是个忌讳，问不出来。”
　　就在这时，雪浮大声唤她：“公主，璋阙上仙派人来了！”
　　婉游诧异地看向她：“什么事啊？”
　　凌天面色一沉。
　　雪浮跑到婉游面前，双手奉上一帖：“璋阙上仙派人来送喜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