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界情史》火晶

1、第一章

　　第一章
　　如果找不回红宝扇，会怎样？
　　品清楼里，两个年轻男子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桌上的茶水没有动过。红衣男子容貌俊俏，微皱着眉，似是聚精会神地听楼下的说书，其实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绿衣男子心神不宁地攥着衣角，一脸担忧地看着说书先生，心不在焉。
　　绿衣男子犹豫半晌，还是忍不住低声问：“公……公子，太子殿下不会出什么事了吧？怎么这么久还不回来……”
　　红衣男子闭目凝神片刻，睁开眼：“他说跟丢了，会尽快赶过来。”
　　绿衣男子叹气：“主子，这都第二次了，要不要启奏王上，换个帮手？”
　　红衣男子不答，眉头锁得更紧了。籽枝是凤族的太子，王上此番特意点了他来做帮手，想来原因有二：一是给他锻炼的机会，试炼他的本领，二来也是为了帮他树立威信，扬威立名。虽然追查之事暂时保密，但是事成之后，王上必然会论功行赏，之后的一切就顺水推舟了。
　　只是，这位帮手颇有些帮倒忙的意思。如果是多莲来帮忙，那就好了。
　　绿衣男子讪讪地沉默了。
　　中央的台子上，说书人正说得兴奋：“……这神冥大战是自古以来第一次六界之战，旷日持久，各界都参与其中。本是流血漂橹，杀得天昏地暗，四大战役青史留名！但这其中，最广为流传的，并非是那血腥的战役，而是一罕见的痴情女子！”
　　台下那些原本正在嗑瓜子、吃果脯的看客们一听，都抬起头，被吸引了注意力。比起战火纷飞之事，人们更喜欢奇闻野史。
　　“这场大战渐渐波及到了人界，原本固守人界的麒麟上神玄沧，为了保护人族，离开与他青梅竹马的未婚妻，直赴战场……”
　　听到那个名字，红衣男子一怔，双目紧紧盯着说书人，眼中水光闪烁。
　　绿衣男子瞪大了双眼，赶紧转头看向身旁的红衣男子，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对方的表情。
　　“麒麟上神与各界勇士一道，共战冥族各将。冥族中有一名将，名唤冥锋，乃是冥界最阴狠诡诈之徒，法力高强，无恶不作，令各界头疼不已。他见大事不妙，用计将麒麟上神引开。麒麟上神追至必死林，二人一番激战，同归于尽……”
　　“且说麒麟上神的未婚妻婉游上仙，乃是凤族公主。婉游上仙闻讯大恸，携红宝扇直奔冥界……”
　　红衣男子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忽然转头，与不远处刚进来的籽枝使了个眼色。籽枝一身紫衣，自有一派雍容华贵的气度，在这群听说书的百姓中，显得格格不入，分外显眼。
　　绿衣男子也注意到了籽枝，二人起身，与籽枝汇合，低调下楼。
　　“……快放开我！救命啊！”
　　突然一声尖叫，打断了说书人的口若悬河。看客们俱是一惊，循声望去。
　　三人刚走到楼下，只见门外有一个黑衣少女被一个胖老爷拦腰搂住，他正猥琐地笑道：“小美人，跟爷走吧！”
　　黑衣少女拼命挣扎，却始终无法挣脱。两个又高又壮的仆从站在胖老爷身后，恶狠狠地瞪着周围的路人。经过的路人被他们一瞪，便行色匆匆地继续赶路。品清楼里的不少客人跑出来看热闹。但是，他们也只是低声议论，没人敢上前帮那个少女一把。
　　红衣男子眼神一闪，飞快地冲到纠缠着的二人身旁，旁人还没看清他出了什么招，那个胖老爷就一声惊呼，摔倒在地。
　　地上是昨夜狂雷暴雨后的泥泞，胖老爷这一摔，顿时浑身是泥。
　　那少女正挣扎着，腰上的力道突然没了，抵抗的力道来不及收回，脚下顿时不稳，摔向地面。红衣男子眼疾手快，顺势揽住了她的腰。
　　四目相对的瞬间，少女的脸颊顿时红透了，痴痴地望着对面的人。红衣男子倒是神色如常，身板一挺，站直身子的同时，把她也拉起来站稳。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拿下！”胖老爷一挥手，瞪向自己的两个仆从。
　　两个仆从大概也没想到会有人出手，而这人，还是个看起来没什么力气的瘦高青年。他们领命，气势汹汹地冲上来。
　　红衣男子随手一扔，两个铜板分别砸在二人胸口。他们顿时定在原地，虽然想动，却连眨眼都眨不了，只能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绿衣男子连忙赶到红衣男子身旁，籽枝一直站在原地，皱着眉头看着红衣男子，一动不动。
　　不少看客从座位上跑过来围观：
　　“头一遭看到英雄救美！”
　　“这小哥身手真不错！”
　　胖老爷一惊，不知来者是武林中人，还是仙魔妖道。他自知不敌，连忙歪歪扭扭地爬起来。屁股摔得不轻，他还是强忍住疼痛，作揖拍马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您怎么称呼？好俊的功夫，真是叫人大开眼界……”
　　红衣男子握住少女的手臂，将少女挡在身后，并不答话，对绿衣男子道：“把他带走。”
　　绿衣男子点头，正要去拉胖老爷。胖老爷见势不妙，捂着屁股，转头就跑。
　　“有种就别跑啊！”
　　“长得那么胖，逃命倒挺快！”
　　周围的看客哄笑。还有人用手里的瓜果扔向逃跑的胖老爷，胖老爷狼狈不已。
　　红衣男子打量了一下少女，连忙叫住绿衣男子：“别追了。”
　　绿衣男子只好收回步子，立在一边。
　　红衣男子又是随手扔出两个铜板，打在那两个仆从身上。两个仆从突然又能动了，他们不敢多待，赶紧夺路狂奔。
　　籽枝神色不悦地走过来，看着那个被护在身后的少女，道：“又是个大麻烦。”
　　那少女机警地抱住了红衣男子的手臂，娇滴滴地看着救命恩人：“恩公，多谢您的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只有以身相许……”
　　她这话一出口，三个男子都是一惊，红衣男子连忙甩开她的手。没想到这一甩，少女没有防备，又是身子一倒，红衣男子连忙又伸手去拉她，正巧拉住了她的手。
　　“小哥，你就要了她吧！多漂亮的小姑娘啊！”
　　“是啊！英雄救美，以身相许，这是一段佳话啊！”
　　“小哥，你不会是已经娶妻了吧？你怕你妻子吗？可是你年纪不大，不像娶过亲的样子……”
　　红衣男子连忙摇头解释：“我不是救她，是……”
　　围观者一阵惊呼：
　　“哎，这位小兄弟，你救了她，我们大家都看到了。救人这种事怎么能抵赖？”
　　“见过不承认偷人的，没见过不承认救人的。真开眼界！”
　　围观者们又是一阵叽叽喳喳，三人都很尴尬。绿衣男子忍不住向围观者解释：“我家主人不能和女子……”
　　围观者又是一阵惊呼，打断了绿衣男子的话：
　　“难道这小哥有隐疾？”
　　“太可惜了！这么一表人才……”
　　突然有人高呼：“我懂了！这小哥莫不是个断袖？”
　　籽枝被气笑了，看了看有口难辩的二人，催促道：“还是赶紧走吧！”
　　就在这时，街道不远处一阵喧闹，一个女声震颤惊呼：“撞死人了！”
　　刚才还在议论的看客们一听，都生了看热闹的心思。品清楼的伙计们反应灵敏，及时挡住了大部分看客，好言相劝道：
　　“看死人多晦气。各位客官，还是回去听说书吧！”
　　“不回去也行，先把账结了吧！”
　　有几个看客很是灵活，钻了空子，跑向出事地点。
　　红衣男子皱了皱眉，急忙拉着少女便走，另两人随即跟上。周围都是摊位和行人，他们只得小心一些。
　　心中的担心却只增不减，于是，他们走得越来越快，渐渐跑了起来。
　　他们本想奔向路边的小巷，突然，迎面过来一个年轻男子。他跑得太快，撞了籽枝一下，但是连道歉都没有，就边跑向品清楼，边疾呼道：“那个胖子被高公子的马车撞死了，真是报应啊！”
　　红衣男子和籽枝一怔，对视一眼，红衣男子抓紧了少女，用风一般的速度跑了起来。少女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脚下倒是毫不停滞，紧跟着他。
　　四人拐进小巷之后，籽枝一挥衣袖，一道耀眼的紫光闪过，四人都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眼睛，他们就站在了一个密室里。
　　密室里黑漆漆一片，没有半点光线。突然，绿衣男子指间燃起一簇火苗。火苗跳起来，点燃了墙壁上最近的那个火把。
　　眨眼之间，像是火苗在顺着一条绳子燃烧，墙壁上的火把一个接一个点燃了。火光并不能照清整个密室，只能看到眼前是一排排的架子，上面摆放着各种镇邪的法宝。可以隐约听到不远处“咕嘟咕嘟”的冒泡声，仿佛有人在煮汤。
　　红衣男子松开了手，少女却像是牵牛花攀树枝一般，紧紧攀住了他的手臂：“恩公，我以后就是您的人了。是妻是妾都无所谓，我只愿跟在恩公身边，服侍左右。还未请教恩公尊姓大名？”
　　另二人则像是在看戏一般。绿衣男子忍不住“噗嗤”一笑，籽枝默然。
　　红衣男子甚是尴尬，一尴尬就不知该说什么，仿佛嘴已经不是自己的，只想甩开她。但是她抱得太紧，根本甩不开。
　　绿衣男子忍着笑过来，伸手想拉开少女，那少女却连忙向红衣男子身后躲：“你不要碰我，我已经有主了！”
　　一旁的籽枝看了半天，终于开口了：“你知道这是哪里吗？知道我是谁吗？岂容你胡闹？”
　　他说这话的同时，眼睛紧紧盯着少女，似乎想看穿她的每一个表情变化背后藏着什么。
　　少女满不在乎地转头望向红衣男子：“我夫君的家里呗！别打岔，我只想知道我夫君的名字。”
　　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不拿他当回事。一向高傲的籽枝脸色一黑，右手一抬，手心里突然燃起一团红得诡异的火焰，火焰中央是幽幽的绿光。这火焰仿佛有生命力一般，在他手心上方盘旋。
　　他当时一眼就看出了她是艳冥，还是最低等的那种，觉得事有蹊跷。他们的行动一直都是保密的，怎么会这么巧，刚跟丢了对手，就撞上冥族。有结界在，冥族明明无法跑到人族的地盘上来作恶。难道……
　　他的夺命火是冥族的克星，干脆吓吓她，看看能不能让她露出破绽。
　　少女眼中寒光一闪，随即躲在红衣男子身后。
　　红衣男子对籽枝使了个眼色，摇摇头，然后转过身，看向少女：“别怕他。我们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品清楼外？”
　　少女眼中眸光一闪，笑眯眯地问：“夫君，我可以回答你的问题，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红衣男子想了想：“是要离开这里吗？可以。”
　　少女摇摇头，认真地看着对方的眼睛：“我只想知道你的名字。”
　　红衣男子一怔。冥族是个容易一见钟情的种族。他们有个习俗，如果遇上了喜欢的异性，会主动问起对方的名字并表达喜爱之情。如果对方如实报上姓名，就代表答应了表白。此时就达成了一种契约，双方成为夫妻，至死不渝。冥族虽然嗜杀冷酷，却是六界中少见的推崇一夫一妻的族类。
　　只是，听她刚才的话，这个冥族女子竟然不介意做小妾？这也太不对劲了。
　　犹豫了一下，红衣男子一笑：“好。我叫婉游。现在，请你回答我的问题。”
　　少女怔了怔，似乎没有料到对方真的会告诉她，一脸不可置信。
　　过了好一会儿，少女才欣喜若狂地点头：“我昨晚出来，遇上个算命先生在招摇撞骗。我本来想吃了他，他却说我今日会遇上挚爱，是喜事，不能杀人惹晦气。我将信将疑，就这么一路留意着。到了下午，我还以为今天不能遇到了，看到那个胖子想进青楼，就打算吃了他，没想到遇见了你！”
　　三人俱是一愣。
　　婉游抓住她的手：“你是从哪里出来的？”
　　“我从旁边那座山里来的。”少女顿了顿，乐呵呵地道，“回头我要去谢谢那个算命先生！”
　　看来，她是冥族早期流浪在外的那一支了。神冥大战之后，迦楼罗一族的浮稽上神耗尽神力，为冥界与人界的边境设了一道结界，保护毫无法力的人族。冥族无法跨过结界，便转而以其他族类为食。
　　偶尔，也有冥族从妖界与人界的边境绕进人界，但是这种情况极少。毕竟，妖族和魔族的魂魄比人的魂魄要强得多，更利于法力的增长。伸手就能得到的西瓜，和绕远才能拿到的芝麻，孰轻孰重，冥族也不傻。
　　自那之后，浮稽上神便沉沉睡去，至今未醒。冥族有少数族人在大战时就已潜入人族，一直隐居在人界，便不受结界束缚。
　　婉游从衣袖里掏出一个蓝光闪闪的布袋，对少女摇摇头：“你的契约对我不起效，那是男女之间才能起效的法术。”
　　说罢，婉游一挥衣袖，化去了红衣的男子装扮，变回了女子装扮。本来化作男子装扮，一是为了和籽枝一起出行时方便，二是为了掩藏真实身份。事已至此，便没有隐藏的必要了。
　　那少女倒并不惊讶，只是痴痴地看着她，忽然一笑：“未必哦。”
　　不等婉游细想她的话是什么意思，眼前便是一阵黑雾缭绕。浓重的黑雾迅速将少女包裹住。很快，黑雾散去，原本站着少女的地方，站着一个五岁左右的男孩。
　　那男孩的周身，散发着危险的黑色灵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