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阴曹路》冥山鱼客

24、第十三章 邑义圣女

　　是夜，有人提着几个水桶，从山路上过来。水桶里装着薄粥，胖管事告诉他们，今天的活计结束，可以吃饭休息。
　　他们吃过一碗薄粥后，被人领到离山不远的排房入住。排房是大通铺，地上铺了一张长席子，几十个人挤在席子上睡觉。
　　排房有两间房，一间大房是给男人住的，一间小房是给女人住的。进山抵债的人，不乏父子夫妻。父子好些，可以肩挨着肩睡在一张大通铺上，夫妻却是不能睡在一起。
　　新来的一对夫妻不愿意分开，男人被管事抽了两鞭子，女人吓的嗷嗷大哭。眼看着男人要被活活打死，几个女人上来，把人拉进房里。
　　管事堪堪收了鞭子，一脸的意犹未尽。
　　闻歌跟着周歧路，本是打算进男人的房间，却被管事拦住，说了句：“姑娘，你的房间在隔壁。”
　　闻歌才想起来，自己现在是个女人。“哦。”
　　女人房里哭声一片，闻歌懒得听，便在门口的石墩上坐了下来。没过一会儿，周歧路含着笑，踱着步子，慢悠悠的晃了过来。
　　“笑什么笑？很好笑吗？”
　　周歧路连连点头：“好笑啊。”
　　管事一见周歧路挨上闻歌，便大叫：“你们两个，干什么呢？进去睡觉！”
　　周歧路从兜里掏出一点小钱，塞给管事：“这是我妹妹，她心里有事，我这个做哥哥的得开导她一下，否则，怕给菩萨爷们添麻烦。”
　　管事掂了掂手里的小钱：“行吧，一盏茶的时间。”
　　“诶，多谢，多谢。”
　　管事拿了钱，便不再管周歧路和闻歌。
　　闻歌见管事这么容易被摆平，倒是有些惊讶：“你之前说自己是个生意人，我还不怎么相信，现在看来，你确实挺懂人心的。”
　　“那是，我不仅是个生意人，还是一个很不错的生意人。再说，这些人不过是邑义最下层的爪牙，说不定没进邑义前，是地方上的地痞流氓，这种人一旦得了势，必定是狗仗人势。不过，对付这种人也简单，有钱就行。”
　　“呵。”闻歌冷笑，“说说吧，这位混的很不错的生意人，白天都探听到什么了？”
　　周歧路笑而答：“这些人果然都是来小枣村求药的，因为没钱，答应造像抵债。”
　　“嗯。”
　　“白天那师傅姓李，被抓来有两年了。他告诉我，我不用学造像，过不了两天，我就会被送去采石头。李师傅还说，进来抵债的人，各有去处，年轻力壮的送去采石头，年纪大手上没力气的，才雕石头。至于女人孩子，不在这里。”
　　闻歌点头。“果然。”
　　周歧路有些惊讶于闻歌的这句果然。“你知道了？”
　　“我观察了一下。其他呢，还问出点别的没有？”
　　“这些人知道的不多，反正每天都是雕像，雕完一座雕另一座，雕好的像送到菩萨爷那里，没一座合格的。闻歌，你还真是乌鸦嘴，刚说我们会惨，我们还真的出不去了。”
　　闻歌不痛不痒的回了一句：“是你惨了，不是我。”
　　周歧路气绝。“喂！”
　　“你不是说了吗？女人孩子不在这里，我是女人，不出意外，很快会有人来带我离开。”
　　周歧路感叹道：“做女人还真好。”
　　“行了吧，好不好还两说呢。总之，你在这里安分点，别把自己搞死了。”
　　周歧路不放心的问了句：“你会记得我吧？”
　　“看情况。”
　　“……”

　　夜半时分，当闻歌靠着排房门扉，半梦半醒时，有人叫醒了他。
　　“女人，醒醒。”
　　“谁？”
　　“一住菩萨。”
　　闻歌睡眼惺忪的答应了一声。“哦。”
　　“哦？”对方冷笑，“女人，你最好赶快起来，进去把其余的人叫醒。我们是来带你们去见上位菩萨的。”
　　“十住菩萨？”
　　对方笑了起来：“哈哈哈，十住菩萨？女人，你以为自己是谁？我告诉你，就算是圣园的圣女，也不够资格见十住菩萨，何况是你这种不知来路的女人！十住菩萨可是真神，不是你能亵渎的。”
　　闻歌还没赶的及去喊人，里面的人已经被一住菩萨的狂笑给惊醒了，纷纷跑出来看情况，还没走到门前，就慌忙问闻歌。“大妹子，什么事？
　　闻歌平静的回了句：“没什么事，这几位大人要带我们去个好地方，对吗？”
　　一住菩萨点头。“不错，当然是个好地方，好了，走吧。”
　　女人可不想走，正要闹腾起来，一住菩萨身后的守卫，抡起木棍，刷刷几下，敲在女人的后颈上。女人们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把她们抬进马车。”
　　到底是动静大了一点，惊醒了隔壁屋里的男人们。男人见自家妻子要被人扛走，哪里能情愿。他们争相冲出来，想要抢回老婆。
　　场面混乱起来。
　　一住菩萨没有让人呵止混乱，而是抽出收在宽衣下的宽刀，月光照在刀片上，泛着白晃晃的冷光。刀起刀落，不过一个眨眼，女人们尚在昏迷中，她们并不知道，她们赖以为生的男人，被人一刀砍断了脖子。
　　静。
　　绝对的安静。
　　没有人再敢动弹分毫，昏迷的女人被扛上马车，死去的尸体，就这么被仍在排房前。也不知，等马车走了，会是谁将尸身抬去掩埋？
　　闻歌没有昏迷，因为他一直很顺从。走前，他特意和周歧路打了一声招呼才上车。很快，几辆马车被驱动，咯噔咯噔的下山去。

　　“喂，女人，下车！”
　　闻歌揉了揉脸，扭了扭僵硬的后背，然后听话的下车。他挺佩服自己的，居然在这种不知前路的情况下，睡的这么沉，还是说，因为快要见到辛了，所以心境特别平静？
　　闻歌被送进一处院子，院子前挂了一块牌子，牌子上写着圣女院，如果不是身后跟着人，他倒真有心笑一笑。
　　他这个冒牌圣女，还真是到了哪里都是圣女！
　　圣女院里走出一个中年女人，穿着黑灰制服，头发上扣着三颗佛珠，门前的一住菩萨对她恭敬的行礼：“三住菩萨，这是刚送来的圣女，请三住菩萨调教。”
　　“嗯，知道了，你们可以走了。”
　　昨夜被人敲昏的女人们已经醒过来，她们眼眶红肿，面相实在不算好看。三住菩萨看的连连摇头，很是嫌弃。看到闻歌，眼睛一亮，前前后后看了两回，点头说了句：“嗯，长的还算标致。”
　　这位三住菩萨的下巴上生着一颗带毛的黑痣，看着颇有媒婆和老鸨的风范。她朝圣女院里喊了一嗓子，院子里走出两个五大三粗的女守卫，她们将女人们扯进院子里。至于闻歌，没人动他。
　　三住菩萨笑眯眯的对闻歌说：“算你运气好，七住菩萨的贴身圣女刚死了，正巧要寻一个新的，七住菩萨不喜欢顶漂亮的，就喜欢像你这样白净的。”
　　“哦。”
　　三住菩萨收了笑意，略有嫌弃的说：“长的倒还过得去，怎么性子有点呆？本尊告诉你，圣女院里的女人，就没有不想跟去菩萨身边的。你刚来，按理我该调教一番，但是七住菩萨性子急，已经派人来本尊这里问了三回，合该轮到你出头。”
　　闻歌假做可怜兮兮，问了一句：“那我可以不去伺候七住菩萨吗？”
　　“哟，敢提要求？行啊，你说说，想去伺候哪一位？”
　　“我想去伺候十住菩萨。”
　　“哈哈哈……真是敢提，本尊夸你两句，你还真以为自己是天仙不成？还十住菩萨！本尊告诉你，咱那位十住菩萨可是真神，别说是伺候他，你就是连多看一眼，本尊都能挖了你的眼珠子！”
　　三住菩萨懒的再和闻歌废话，又找了几个守卫来：“你们几个，送圣女去七住菩萨那里，记得转告七住菩萨，这个圣女是新鲜送来的，本尊还没来得及调教，让他多担待。”
　　护卫们了然一笑，颔首称是。

　　圣女院虽大，却是个偏院。闻歌跟着护卫们，沿着院中小道，往中轴线走。他们首先经过正堂，正堂里有人在议事，隔着门廊，闻歌看不清都是些什么人。绕过正堂，便是二堂、三堂，然后是后院门廊。
　　后院有好几进院落，接前院的是主院，主院往东西各有几进小院落，主院的院门紧闭，院中有护卫，房子的各道门扉都紧闭。
　　闻歌主院瞟了两眼，被严厉呵止。
　　“前面就是七住菩萨的院子，你直接进去。”
　　刚貌似三住菩萨不是这么关照的？
　　“发什么楞，让你进去没听见吗？”
　　守卫说着，将闻歌推进了院子。
　　刚才三住菩萨明明交待过，让他们和七住菩萨打个招呼，这些人却是根本连院门都不打算进去。这到底是不给三住菩萨面子，还是畏惧住在院子里的七住菩萨？
　　闻歌因为不确定，所以转身去看守卫，他看到那些守卫脸上满满的恶意。
　　“谁在外面？”
　　听声音，是个老人，年纪不小于六十岁。但出来的人，却是一个年轻人，他看到闻歌，便对屋子里的人回了一句：“回七住菩萨，是新来的圣女。”
　　“哦？”里面的人听起来有些高兴，“让她进来。”
　　年轻人指着闻歌：“你，进去。”
　　闻歌稍稍考量了一下，还不到两秒钟的时间。结果年轻人眉毛一横，着急抽出宽袍下的宽刀，指着闻歌：“进去！”
　　闻歌不敢耽搁，便抬步上台阶，往屋子走。
　　青天白日，屋子里却是有点黑，窗户被厚重的窗帘遮蔽，只能透出一点点微薄的光线，桌子上点着几盏不大亮的灯，灯上没有罩灯罩，火芯被风吹的忽明忽灭。
　　“走进来点，我看不清。”
　　闻歌心想，这个七住菩萨是个眼睛不大好的老人。闻歌没有抵抗，往里面走了走，几分钟以后，他适应了屋子里的黑暗，然后看清楚了七住菩萨的长相。
　　七住菩萨是个干瘦老人，枯槁的手臂，细的像是一根稍稍用力就能被折断的脆制竹竿。宽大的黑灰制服，松松垮垮的挂在他的身上，几乎将他的整个人淹没。
　　七住菩萨撸着稀薄的胡子，说：“嗯，是个水灵的样子。”
　　年轻人举着宽刀，对闻歌说：“行礼。”
　　闻歌略略弯腰：“见过七住菩萨。”
　　“你原本是哪个院子的？”
　　“我是外乡人，昨天带哥哥来小枣村看病，因为没钱付神药，就被带进山里造神像。半夜又被一住菩萨送来这里。”
　　“原来是个新圣女，很好，很好啊。小黑子，回头记得去圣女院告诉三住菩萨，本尊很喜欢她新送来的圣女。”
　　“是，七住菩萨。”
　　邑义教是个以杀人定性的教派，这个七住菩萨，必然是杀过七个圣园的圣徒或者使者才能被称作七住，可这个连移动都有些困难的老头，怎么可能杀得了年轻力壮的圣徒或者使者？闻歌将目光放在小黑子身上，这个人拿刀的手很稳，显然很习惯拿刀。
　　七住菩萨对小黑子说：“拿药来。”
　　小黑子收了刀，从一个柜屉中取出一瓶药。他拿着药，拿到闻歌面前，对他说：“吃下去。”
　　七住菩萨一脸期待的看着闻歌，只等他将瓶里的药吞下去。至于小黑子，已经再次举起刀，只怕闻歌说不吃，他就能一刀劈下来。
　　这药，怕不是什么好药，吃下去，他说不定能变成什么模样。还记得周歧路说过，新教是个邪教。那会儿，他还纠正他，现在看来，邑义还真是一个邪教，本质上和圣园没有区别，都喜欢用药物来掌控女人。
　　七住菩萨见闻歌不动，便催促：“吃下去！”
　　“如果我不吃呢？”
　　小黑子说：“你最好吃下去。”
　　“呵呵……”七住菩萨笑起来，“你应该听他的。本尊不是一个耐性很好的人，你呢，进了邑义，最好听话，如果哄的本尊开心了，你那个被留在山里造像的哥哥还能寻回来，说不定本尊还能让他加入邑义，成为教徒。”
　　“只要我听话，就能救哥哥？”
　　“没错，只要你听话，不仅能救你的哥哥，你也会成为尊贵的七住圣女，被百姓朝拜。怎么样，很不错吧？”
　　闻歌轻声说了句：“我不知道。”
　　七住菩萨喜欢闻歌的可怜样，便安慰他。“这是神药，可以洗去你身体里的污秽，让你脱胎换骨成为神的圣女。当然，你也可以不吃神药，如果你不吃，就代表了你不信奉十住菩萨，那你注定难逃神的怒火。小姑娘，你最好不好试探神的愤怒。”
　　闻歌不能吃药，他可没有为了完成任务而被一个老男人骑在身上的决心。
　　“阴曹令，我要联系同盟者辛。”
　　“弥天者闻歌，你确定要联系普度者吗？”
　　“确定。”
　　“扣除弥天者闻歌一百无辜值，联系开始。联系成功。”
　　“辛？”
　　“阿歌？！是你吗？”
　　“是我。”
　　“你在哪里？”
　　“我在七住菩萨这里，他要我吃一颗药，如果我不吃，他就要杀了我。”
　　辛迅速说：“你不要动，也不要吃药，我马上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