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98、第十四章 不可转圜的意志 ...
-
“那是什么?”
朝歌中央,一个巨大的深坑,滑稽的落在哪里,和已经建成的宏伟朝歌,格格不入。
“一个坑。”
姜子牙怒瞪:“我当然知道这是一个坑,我问的是,为什么朝歌的中央,是个绝大的深坑,难道说,纣王打算用来埋人?”
辛失笑:“这是特意空下来的,是留出来建设纣王寝宫的。工匠们送了很多方案上去,但纣王一直没有决定,要采纳哪一种方案。”
姜子牙有些好奇:“都有些什么方案啊?”
“也就是差不多的东西,怎么奢华这么来吧。”
“那纣王是不满意什么?”
“我又不是纣王,哪里知道他不满意什么?”
姜子牙摇头晃脑:“辛,你这样是不对的。你可是纣王宠臣,你家大王心里想什么,你作为宠臣,当然要仔细思量的。”
“呵呵。”
姜子牙看着深坑,忽然灵光一闪,对辛戏言:“其实吧,我觉得纣王应该在这里建一座高楼,一座高不可攀的高楼。”
“嗯?”
“你想嘛,如今的纣王,对殷商百姓来说,不就是一切希望的根本吗?纣王建朝歌,目的就是想以一座巨大的朝歌城池,庇佑百姓免遭天灾人祸。既然这样,他是不是应该建一座高不可攀的高楼,这样的话,远方的百姓,就能循着这座高楼,找到朝歌。”
“有理。”
“是吧?”姜子牙得意一笑,“而且啊,如果朝歌有一座高楼,对百姓来说,就会成为一根定海神针一样的作用,百姓说不定能觉得,高楼不倒,殷商不灭。你看,一语双意,多好啊。”
“听你这么说,好像纣王不建一座高楼,都是不对的。”
“哪有?纣王又听不见我说的话。”
辛轻言:“那可未必。”
时光匆匆,自朝歌建成,又是五年。
如今,朝歌城里住满了百姓,然一座朝歌,并不足以容纳全殷商的百姓,更多的百姓,循着朝歌而来,却只能住在朝歌城外的王都旧址。
辛曾问过姜子牙,要不要搬进朝歌城,姜子牙以出门垂钓不方便为拒绝,没有进入朝歌。
朝歌始建,到朝歌建成,再到现在,纣王掌权十余载,百姓或许越加的爱戴纣王,但殷商的状况,却是越来越令人忧虑。
人权和神权,几乎走到了对立面的绝境,双方各执己见,多有冲突。殷商境内,已不见一座保留下来的道观,不知在哪一年,有人带头,拿着武器和农具,冲进道观。道士流离失所,道观曾经囤积的财富,被百姓洗劫一空。
至此,殷商再无三清祭祀。
因为神权的被剥落,十年间,纣王重新建立了秩序。新的秩序,以王权为根本,形成了一套系统的刑狱体系。究其根本,就是彻底废除了神权支配下产生的一切习俗,朝歌颁布了全新的法典,百姓的行为,完全由法典规范。
姜子牙曾仔细研读过法典内容,读后不得不叹服,纣王之才,确是旷古绝今。朝歌的法则,从百姓的衣食住行,方方面面做了考量,条款之细致,根本不是几年能够定夺的。且相关条款,相对做到了公平公正。
然而,也正是因为法典力求公平公正,姜子牙听闻,最近纣王的日子,有那么点内忧外患的意思。毕竟殷商的现状,本就是以贵胄为先,百姓为末等,然而新法典的实施,至少从文书下明定,贵胄和百姓,在刑狱上的地位是平等。是以,百姓欢欣不假,但贵胄愤怒也是真的。
“阿歌?”
“辛,你怎么来了?不是说,最近你家纣王脾气暴躁,没空来陪我钓鱼吗?”
辛摇头:“正是因为脾气暴躁,才需要美人作陪啊。”说着,他摇了摇手里的酒壶。
“我倒是忘记了,纣王的身边,有一位天下第一美人作陪呢。说起来,你这位纣王宠臣,可有见过第一美人啊?”
“见过。”
姜子牙倒了一杯酒,打趣的问:“美吗?”
“尔尔。”
“也是,在你面前,谁也美不了,也难怪你是纣王座下第一宠臣。纣王,对妲己好吗?”
“怎么突然关心起纣王的宠姬了?”
“我和妲己有一点渊源,私心里希望她能过的不错,只是她在朝歌城里,我在朝歌城外,不知她过的如何?”
辛点头:“放心吧,她会过的很好的。”
姜子牙觉得这话听着有些奇怪,问:“什么意思?”
“阿歌,你说摘星楼能建成吗?”
朝歌中央,有一座摘星楼,是纣王的寝宫,五年前始建,然一直未建成。早就听闻,为建摘星楼,殷商王都外的小树林里,不知多埋了多少尸骨?殷商贵胄,朝歌百姓,其实并不希望纣王继续建摘星楼,然一向明睿的纣王,却在摘星楼的事情上犯了痴,无论谁人去劝,皆不肯退让。
“辛,纣王为什么要建摘星楼?”当初,辛曾于朝歌说过,纣王对臣下的诸多方案不满意,于是他戏言,不如建一座高楼。那会儿,他说的玩笑,其实这个建议里,包含着他潜藏不现的恶意。
琼楼玉宇,自是最难建的。百姓本就因为一座朝歌城,失去了无数的亲人和朋友。他们之所以不恨,是因为朝歌的建成,本意是为了庇佑他们,免遭神权的迫害。然建摘星楼,却并非如此。
摘星楼是纣王寝宫,若纣王真的心系百姓,就该建一座最平常最普通的殿宇,而不是去建一座根本没可能建成的琼楼玉宇。
所以,这真的只是玩笑之言,哪怕是有人说到纣王面前,纣王也不会听之的荒谬建议。
辛没有回答姜子牙的问题,而是面带遗憾的说道:“阿歌,今日我来,是和你告别的。”
“怎么,又要打仗?”
“阿歌,你的鱼,钓上来了吗?”
这些年,姜子牙渐渐对钓鱼一事不大上心,反倒是作为朋友的辛,每回来都要关心一回。“本来就是随缘的事情,说不定,我这一辈子,也钓不上这么一条鱼。”
“那你想钓上来吗?”
“怎么?”
“你是修者,修的是天地大道,可我似乎从来也没有问过你,你修的道,是一条怎样的大道?”
姜子牙越发觉得奇怪:“怎么了,今天的你,怎么有些奇怪?是朝歌有变,还是纣王对你的信任不同以往,还是说,此去一战,多有变数?”
“阿歌,摘星楼建成的那一天,你想登一登摘星楼吗?”
“那可是纣王寝宫,我可进不去。”
辛笑:“我是督建官,只要你想去,我就能带你上去。况且,摘星楼之高,或可手摘星辰,你不是修仙者吗,说不定,站到摘星楼上,说不定能够瞥见天宫呢。”
可登仙界的摘星楼?纣王不是不信神吗?为什么要建一座能够触摸天宫的摘星楼?
“辛,我不在意能不能登上摘星楼,我只在意你这个朋友,能不能如期归来,能不能再来渭水河畔与我对饮?你能不能告诉我一句实话,此番出战,是否安全?”
“阿歌,我不瞒你,这一回,殷商北部和西部联手,集结百万大军,欲问罪殷商。据报,玉虚宫下诸多弟子,已入世参战,所以这一战,胜负难料。”
“怎么会?”姜子牙久居殷商,为了钓鱼,其实并不知天下形势,王都百姓偶有谈及,也是只言片语,只知道殷商大军胜利,却不知因何而战,为何胜利?
“朝歌的建成,确实护佑了一方百姓,然也因为朝歌有成,纣王之心毫无转移。神权和人权的争斗,使得天下诸地遭受劫难,殷商有朝歌,可诸地当如何?”
姜子牙了然。殷商能抗住的事情,却不是其余小国能抗住的,所以最终,他们依附神权,站到了纣王的对立面上。因此,这些年战争才不绝于耳。
“阿歌,你要继续在这渭水河畔钓鱼吗?”
“当然,你知道的,这是我的道,是我要坚守的路。”
“不可转圜?”
“辛,你越矩了。”和辛的结交,从一开始,姜子牙就怀抱着极高的清醒,辛是纣王宠臣,而他是截教弟子,他们要走的,是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所以,从一开始,他们之间,就不约而同的遵守着一个规矩,谁也不规劝谁,谁也不过度质询谁。他们是朋友,但有一天,他们会变成敌人。
这句话以后,辛放下了酒杯,挪开了视线,他仍旧保持着微笑,可姜子牙却在他的嘴角边,看到了苦涩。他忽然想起,有一日,他曾在深山的一颗果树上,采摘过一颗新鲜的杏果,尝之涩味极重,涩的他连心口都觉得苦意难消。
“阿歌,我无意阻挠,也绝不会阻挠。只不过,我很想知道,你的心意,有多坚定?比之纣王,又如何?”
姜子牙确定的回到:“绝不少。”
青铜酒盏里的酒,不知道是不是倒出的太久,姜子牙一抿,只觉得酒味发酸,一点也不香醇。他正想调笑,说今日辛送来的酒,很是一般,却听辛说:“如此,甚好。”
酒未喝尽,辛已远去,姜子牙站在河堤上,目送他远去的背影,只觉得从未有过的孤绝,就好像天地之间,只有他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