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阴曹路》冥山鱼客

196、第十二章 封神榜

　　“子牙，你怎么躲在这里？”
　　玉虚宫后山，姜子牙正一个人躲在燃灯道人的青莲池里。如今夏季已走到末尾，青莲池里的青莲，早已凋谢，只剩些青莲叶，还飘在池面上。
　　“燃灯师兄。”
　　“你不是非青莲开，才会光顾我这里，今日，难不成有一朵青莲开了？”
　　自然是没有。
　　姜子牙只是心绪混乱，想来这方莲池，找一找宁静罢了。
　　“怎么了，脸色这般差？难道又被师傅数落了？”
　　姜子牙摇头：“燃灯师兄，怎么连你也要笑话我？”
　　燃灯道人浅笑：“云师弟总爱说，尚师弟如何如何，我听了许多，却从来没见你失落过，这头一回见，自然是要笑话一下的。”
　　“……”
　　“但我也知道，你失落，并非被师傅数落，以你的心性，就算被师傅数落一百次，也未必能失落一回。仙翁常说，截教上下，就属尚师弟心性最淳朴，不管经历什么事情，都一样的洒脱肆意。”
　　“燃灯师兄，这论洒脱，还有人比的上仙翁？”
　　“哈哈哈……”燃灯道人大笑起来，“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到底为何失落了吗？”
　　“我刚从人间来。”
　　“是吗？”燃灯道人望着远处，山中密林高耸，根本看不到远的地方，但姜子牙知道，燃灯道人在看什么。“这人间，已难逃大乱的局势，我等身为修仙者，本该不必纠缠其中，却因为住在人间，不得不纠缠。”
　　“燃灯师兄也感伤？”
　　“修道者，修的是天地大道，博爱世人，可你看看，这满山的修仙者，有几个听了三清的命令，有过半点犹豫？修仙修道，没修成博爱，倒是修的冷清冷心起来。”
　　“难怪燃灯师兄躲在这里，没有下山，原来是因为不认同师傅们的决定。”
　　燃灯道人摇头：“我认同或者不认同，没有多少改变。仙翁说的好，都是大势所趋，天命所归，我去，或者不去，天地都不会为我改变。”
　　“燃灯师兄，师傅说我心性不定，其实，我是不大愿意承认的。直到我去了殷商王都，看到了朝歌，我才知道，原来我的心性真的不足够坚定。
　　你知道吗？我在尸骨如山的地方，看到了站在朝歌高处的纣王。他穿着一身黑衣，化作一尊雕像，就那样长久的站在高处。
　　我猜，他一直在看着他的百姓，看着他们为建朝歌，死的死，伤的伤，你说，他的心里，是高兴，还是难过？”
　　“我不知道纣王是高兴还是难过，我只知道，尚师弟，你很难过。”
　　“是，我很难过，为那些死去，将要死去的人难过。燃灯师兄，你说，人世间到底是怎么走到了这一步？原本，人和神不是相亲相爱的生活在同一片蓝天下的吗？为什么忽然就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因为神不再爱惜世人，因为世人得不到神的庇佑。”
　　是啊，就是怎么简单的理由，他却百般纠结。难怪师傅要说，他的心性不够坚定。此时此刻，他的脑海里，只有那一抹高立在朝歌高处的孤绝身影，无论纣王的心里，是难过还是高兴，他都坚定无转圜的要建成朝歌，因为他相信，只要朝歌能成，就能为凡人带去生的希望，就能帮助凡人战胜神，成为大地的主宰。
　　“燃灯师兄，我果然是截教最无用的子弟，难怪连申公豹都要笑话我。”
　　“尚师弟，如果你真的无用，那么现在的你，应该和其余弟子一样，正在人间血雨腥风。你不是无用，你只是心有迷茫。”
　　“是，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才是对的。师傅说，我应该和他一起，去祭神台，请天地书。可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请的来天地书？”
　　“那我问你，尚师弟，你想请来天地书吗？”
　　“我……”
　　“纣王不惜牺牲成千上万的百姓，也要站在神的对立面，因为他坚信，神的存在，不能为人带去幸福。那么尚师弟你呢，你坚信什么？你想站在哪一面？你觉得纣王的行为，是不是一种正确的选择？”
　　“我以前觉得是，觉得纣王带着凡人对抗神，是一种公平。可在殷商王都，我只看到了无数的尸骨，不管朝歌能不能为凡人带去希望，这建成朝歌的代价，都太高昂了。我不想看到无数凡人因为朝歌而死，也不想任凭神仙给人间带去血雨腥风。
　　燃灯师兄，如果可以，我想还这一方大地太平。”
　　燃灯道人欣慰一笑：“尚师弟，你看，你已经找到了自己坚信的东西。纣王要走的路，这满山神仙要走的路，其实你都不认同，你认同的，是你自己的道，既然如此，你就该去请出天地书，然后写下你的道。”
　　“我……可以吗？”
　　“为什么不可以？师傅说过，你是天地的宠儿，你的身上带着世间少有的气运，只要你想，天道都会为你而改。”
　　“可纣王的身上，也带着无以伦比的气运。”
　　“那不一样，他是凡人，他只能看见凡人的生死，你却不同，你是修仙者，你的眼界要高于他，你看见的，是整个大地上的所有生灵。”

　　“子牙拜见师傅。”
　　“嗯，有决定了？”
　　“是，有决定了。”
　　“既如此，就跟为师来吧。”
　　元始天尊衣袖舞动间，姜子牙已经置身于一个全然陌生的空间，周身漆黑一片，浓雾缠绕，远处星辰闪烁，忽明忽暗。
　　“师傅？”
　　“子牙，你正身处六合星象，而天地书，就在祭神台上。找到祭神台，你就找到了天地书。”
　　“可这里没有路。”
　　“六合星象中没有路，也处处是路，只看你心意是否坚定，只要你心中有路，你就能抵达想要去的地方。师傅不能帮你，这条路，是你的道，只有你自己去走。”
　　六合星象中，唯有姜子牙一个人，他的四周，是黑色的浓雾，他的脚下，是破碎的虚空。然后，他开始行走。
　　他走了很久，没有转弯，没有后退，一心向前。既然师傅说，只要他心意坚定，就能走到祭神台前，那么他往哪里走，怎么走，并不重要。
　　浓雾中，他首先遇到的，是九尾妖狐。她正化作一个娇艳美人，围在纣王身边。妲己穿着一身艳装，嘴角含笑，纣王被妲己逗得哈哈大笑，无论妲己要求什么，他都点头同意。
　　姜子牙看不清纣王的身影，却能看清妲己眼中的悲意，她被纣王拥的越紧，她眼里的悲意越是浓烈。
　　他在妲己浓烈的悲意后面，看到了妖族的落魄，那些逃开凡人猎捕的小妖，正可怜巴巴的龟缩在穷山恶水中，他们发出凄惨的哀鸣，渴望被什么人拯救。
　　他没有停下脚步。
　　穿过富丽堂皇的宫殿，他看到的是小滩村的两个青年。他记得很清楚，同他们告别的时候，他们曾经说过，他日要在王都和姜子牙重聚，到时候会郑重感谢他。
　　可此时，两个青年的尸身被人扔在了一个深坑里，他们的皮肤被晒的黝黑，他们的眼睛大张着，眼白和皮肤形成鲜明对比。
　　他们怀揣着生的希望，逃离小滩村，进入王都，要为纣王建一座朝歌。然而，朝歌未成，他们已经死在朝歌城下，死不瞑目。
　　走过埋尸体的小树林，姜子牙遇到的是一个殷商贵胄，他骑在一匹黑色的骏马上，腰间别着一把青铜长剑。
　　他笑着对姜子牙说，人有好人，道有偏颇，世间万物，并无决然的是非黑白。他还说，姜子牙的眼里，有温柔慈悲，所以，他的道，是真正的天地大道。
　　“是吗？”
　　“是，你要相信自己，只要你相信自己，就能实现心中所想，改变一切你想要改变的东西。”
　　“谢谢你，辛。”

　　祭神台现。
　　其实就是一个石台，台面上放着一卷丝帛。姜子牙走上去，拿起丝帛，便回到了元始天尊面前。
　　“师傅，我回来了。”
　　元始天尊欣慰一笑，眼中盛着满意。“嗯。”
　　他将丝帛递给元始天尊，问：“这是天地书吗？”
　　元始天尊没有接。“这是你的法器，只有你能打开。是不是天地书，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姜子牙摊开丝帛，在丝帛的右上角看到三个字。
　　封神榜。
　　“师傅，这不是天地书，这是封神榜。”
　　“子牙，天地书是一张无字天书，它会变成什么，是由持有者来决定的。你的内心希望它是一张封神榜，它就成了一张封神榜。”
　　“可师傅，什么是封神榜？”
　　“还记得师傅和你说过的吗？如果神和人能够分离，人居人间，神住神界，那么人权和神权的对抗，就再无存在的必要。你的心里，认同了为师的想法，所以你得到了封神榜。为师若猜的不错，只要是写在封神榜上的修仙者，最后都可以登临仙界，获得真正的超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