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阴曹路》冥山鱼客

194、第十章 神的无能为力

　　姜子牙不知道怎么选，也根本不想选。
　　“师傅，我不想选。人，或者神，都拥有存在下去的权力，不是吗？”
　　“所以，你的选择，是希望人和神，能够共同存在下去？”
　　“是，如果我可以选择的话，我当然选择，人和神都能够存在下去。”
　　元始天尊忽然起身，笑着告诉姜子牙：“很好。”
　　“师傅，我不懂？”他不懂，为什么元始天尊要他来回答这个问题？为什么他选择人和神共存，是一个很好的答案？这个答案，又和他有什么关系？
　　“云中子曾经问过我，问为什么我会收你做徒弟？我猜想，这个问题，他是替你问的吧？”
　　姜子牙点头，他一直心有疑惑，因为截教上下，属他的资质最差，且毫无悟性，一身的修为，多少年也没有精进。
　　“那他是怎么回答你的？”
　　“云师兄说过，我的身上，有旁人没有的气运。可这气运，于修仙一道，并无任何助益，不是吗？”
　　元始天尊笑了：“你是不是认为，气运只对凡人有用，对神仙无益？”
　　“嗯。”
　　“子牙啊子牙，这些年，为师的授课，你是不是从来也没有仔细听过？”
　　“……”
　　“气运这种东西，无论是神、人、妖、草木，只要是这天地间的生灵，他们的身上都有。而且，气运这种东西，是先天存在的，不会随着修行增加，也不会因为其他减少。可以说，气运是生灵身上最珍贵的东西，因为气运，是天赐的独一无二的珍品。
　　你的身上，有着得天独厚、无人可比的强大气运，这份气运，远比为师身上的气运，还要深重和广大。”
　　“可是师傅，气运能做什么？”
　　“你还是没有听懂，为师说过，气运是天赐的东西，这就是在告诉你，如果一个生灵的身上，带着绝无仅有的强大气运，那么天地都会为之运转。你看看这方穹顶上的天星图，你可知为什么天星图会乱？”
　　姜子牙摇头：“我不知道。”
　　“因为有人要它乱，所以它乱了。”
　　“有人？谁？”这天下哪里有可以令天星图混乱的人？
　　“人间帝王，商纣王。”

　　“尚师弟，师傅难得在山授课，你怎么躲在山中亭睡觉？不怕师傅回头罚你？”
　　姜子牙懒得抬头，自从人间回来，和元始天尊谈过以后，姜子牙就躲到山中亭里睡觉。那一天，元始天尊的话并没有讲完，姜子牙想要多问两句，元始天尊却说时候不到。他无奈，只能退出大殿。
　　“云师兄，师傅最近烦心的很，你就不要拿我的事去烦他了。”
　　“你既知道师傅烦心，怎么还不替师傅省心？”
　　“云师兄，我的资质你又不是不清楚，我再努力，也不能和你们一样修的无上法力，还不如躲在山中亭里多享受一分清净，毕竟这清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没了。”
　　“你知道了？”
　　“我知道什么了？”
　　云中子没有说话，但脸色有些微妙。姜子牙立刻察觉到不妥，拉住云中子的衣袖，追问：“云师兄，是不是出事了？”
　　“你不想去听课，就不去吧。”云中子取出一壶清酒，递给姜子牙，“这是我路过人间集市买的清酒，你且尝尝。”
　　姜子牙接过酒，再抬头，却已不见云中子。
　　“妲己？”
　　“姜子牙。”
　　“你突然来，是不是有事想要告诉我？”
　　妲己看着姜子牙手里的酒，说：“这酒，能请我喝两口吗？”
　　姜子牙毫不吝啬，把整壶酒递给妲己。妲己接过来，整壶往嘴里灌，她灌的很着急，一壶酒，没一会儿工夫，就喝光了。
　　“姜子牙，我要去人间了。”
　　“去人间？做什么？”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听说人间出了一位了不得的帝王叫纣王，他欲在王都建一座朝歌，灵宝天尊命我前往朝歌，想方设法待在纣王身边。”
　　“想方设法？你是妖，怎么进王宫？”
　　妲己不以为意：“这个你不用担心，我长得这么漂亮，你害怕我进不去王宫？”
　　“你打算以色侍君？”
　　“怎么，不行吗？”
　　姜子牙摇头：“不是不行，只是不懂。”
　　“不懂什么？人间道人猎杀我妖族，害的我妖族永无宁日，终日躲躲藏藏，我难道不该去人间走一遭，报一报仇吗？”
　　“妲己，你明知道人间道人猎杀妖族，为的是三清祭祀，如果说，有人要为迫害妖族负责，也该是神仙吧？”
　　妲己忽然流露出悲哀的神色：“神仙？妖族连人间道人都拿不住，又怎么对付神仙？姜子牙，你在开玩笑吗？”
　　“我没有开玩笑，所以你到底是为什么非要去人间呢？”
　　“因为灵宝天尊答应我，如果我能毁去纣王身上的气运，就会为我妖族开辟一方空间，让我妖族休养生息。”
　　酒气上浮，九尾狐妖的艳色，越加的盛放，但姜子牙却只看到，妲己脸上深沉的悲哀。凡人厌妖，惧妖，遇之必杀之，但实则，世间大部分的妖，只想求得一方净土，潜心修行，早成仙胎。
　　当初姜子牙救妲己，也正是因为妲己的身上，有一颗坚定求道的心，可现在，她却要为了妖族的生，放弃自己的道，沉沦人世，不知将来。
　　“所以，你想好了？”
　　妲己点头：“嗯，想好了。”
　　“既然想好了，我也不拦你，去做你认为对的事情吧。对了，刚才云师兄欲言又止，你知不道，是因为什么？”
　　“大概知道一点。”
　　“是吗？”
　　妲己没有说下去。
　　“怎么，连你也欲言又止了？”
　　“之前，你奉元始天尊的命令，去人间走了一遭。你走之后，人间道人求到山上，控诉纣王的许多行为。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知道，纣王的名声，如今在整个人间，已经到了近乎神明的地步。
　　纣王欲建朝歌，所以无数的殷商百姓，从天下各地背井离乡，前往王都，自愿为纣王建成朝歌。不仅如此，自纣王下令废除旧典后，天下百姓无不心里称快。
　　这不，前不久，百姓和人间道观发生了一场大冲突。这场冲突，虽然很快被道人压制，但是其余各地的百姓纷纷效仿，一时间，殷商上万道观，几乎无一不被波及。
　　不仅如此，甚至有百姓在三清祭祀上，打翻了青铜炉鼎，真真的挑战了神的权威。于是，人间道人上山来求神，希望神能降下惩罚，好让背离神明的百姓知晓，神的权威，是不可以被挑战的。”
　　姜子牙惊起：“难道说，山里应了人间道人的请求？”
　　妲己点头：“嗯。惩罚凡人的决定，是三位天尊商议后共同决定的，你当时在人间，应该有赶上才对？难道说，你全没留意到？”
　　“我只知道，回山的时候，山里的许多师兄弟都不在，我还以为都在闭关清修，原来是奉命去了人间。妲己，他们都去做了什么？”
　　“还能有什么？”妲己无奈叹息，“申公豹仙人去了陈塘关，奉命引发海难，听闻整个陈塘关被淹了一半。姜子牙，三清座下有能耐的弟子有多少，你比我清楚，这些人，各有使命，这人间，已经被神仙搅的乱七八糟。”
　　姜子牙是真的不知道这些事情，也没有人和他说过这些，连他的师傅，也没有和他提过一句。这些事情，整个山里，都在有意隐瞒他。姜子牙嘲讽一笑，他何德何能，竟然能让三清座下，为他一人而瞒，真是好大的气派！
　　“姜子牙，我去人间，有一半原因，也是因为这些事情。纣王无知无畏，他自以为要脱离神道，为百姓求得自由自在，却不知神力的可怕，我想要去告诉他，作为凡人，不该这样去挑战神的力量，否则，只会害的百姓流离失所，命丧黄泉。”
　　且不说纣王能不能听劝，就算能听劝，难道天下就能大安了吗？姜子牙是怎么也没有想到，神仙竟然为了惩治凡人，居然引发大灾难。难怪天星图上的万千星辰，已经晦暗至此。

　　“师傅，徒儿有问。”
　　元始天尊仍旧一人独坐在截教高台上，一直到姜子牙走到他的面前，他也没有移开注目着天星图的双目。
　　“妲己走了？”
　　“是，妲己走之前，告诉了我很多事情。师傅，这些事情，你和三清是不是故意瞒着我的？”
　　“是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如果是，我想知道为什么？”
　　“子牙，你是不是觉得，连师傅都在默认神仙的做派？”
　　“……”
　　元始天尊许久没有说话，姜子牙等不到答案，就去看元始天尊。三清第一天尊，他的师傅，再如何平易近人，也始终是一副仙风道骨的超脱姿态。可眼前，坐在玉虚宫高处的老者，哪里还看得出那份洒脱和肆意？姜子牙唯一能看到的，是老者眼里暗藏的悲鸣。
　　“子牙，这方天星图，不是只师傅一个人看得见。天星图上已经昭示出一个必然的未来，那就是，天地将倾。神仙修道千年万年，若天地真要倾倒了，你说，有哪一位得道的神仙甘于陨落？”
　　“可就算这样，也不能以人间为代价！”
　　“那你告诉为师，为什么神仙不能以凡人为代价？这方天地，是凡人的，也是神仙，不是吗？”
　　“可凡人敬畏神明，是因为神明会保佑凡人。”
　　“是谁告诉你，神明非要保佑凡人的？”
　　“这……”姜子牙迷茫了，因为确实没有人说过，神明的存在，就是为了庇佑凡人的。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神明的存在，就是为了庇佑凡人的呢？
　　“你看，神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存在，凡人忘记了自己敬畏神明的初衷，这就是天星图失序的本源。子牙，你是不是很心痛？”
　　“是。”
　　“师傅亦然。”
　　这一刻，姜子牙站在低处，遥望着元始天尊的无奈和酸涩，心中也饱含无奈和酸涩。这个自天地始成就存在的天尊，正在为不可控的未来而悲戚，然而，他除了悲戚，竟什么也不能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