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阴曹路》冥山鱼客

17、第六章 消失的圣女

　　第二天的受训厅中，闻歌被人请到了上面，站在红衣上僧的身边，也站到了众圣女之前。
　　“众圣女听令，从今日开始，一百二十一号圣女更改排位，成为一百号圣女。即日起，一百号圣女，在圣园，地位等同圣使。”
　　红衣上僧说完以后，受训厅里忽而陷入嘈杂，上僧皱眉，弹了弹手指，守在受训厅门口的下位使者，忽而挥刀，砍了最后一排的两个下位圣女。两颗头颅，像是排球场上被人抛起的排球，跃出一条美妙的抛物线，而后，砸在某个圣女的头顶。
　　淋漓的鲜血，像是滴答的雨，给许多圣女白色的长袍点缀上艳红的花朵。
　　骤然的安静，静的闻歌只能听见一片粗重的喘息声，喘息声里，是惊，是恐，是绝望。
　　闻歌站在高台上，看使者冷漠的挥刀，像是屠宰场里的老练屠夫，看受训厅的圣女，沉默的忍受，像是屠宰场中待在的猪羊。
　　红衣上僧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因为过于满意，他甚至低笑出声，笑声无情，却又激昂。上僧又弹手指，下位使者们收了刀子，迅速将首尾分家的尸身抬出去。闻歌忍不住猜测，死去的圣女将会被掩埋在哪里？
　　“《神经》法条你们都忘记了吗？”
　　“……”沉默充斥着整个受训厅，圣女们底下头，虔诚的祈祷。
　　“以上的命令，乃神授，我等身为侍奉神的使者，理应遵从神的一切旨意。神之所以选中一百号圣女，是因为感念到了一百圣女的信仰大力。所以，从现在开始，你们要更加虔诚，如此才能被神选中，成为特别的那一个。”
　　经由特别二字，闻歌才意识，自己的排位，是一百号。据他已知的信息，圣园之下，圣女的最高排位，是一百零一号，那一位圣女正随侍在上僧随叶身边。至于一百号往上，是圣徒的编号。所以，有一个圣徒死了？
　　这个人，会是谁呢？
　　二十三号吗？
　　成为一百号圣女的闻歌，拥有了一项特权，那就是可以搬离地下圣女房，住到地面上去。他的新房间里，有一张挂着纯白帐子的床铺，一张梳妆台，梳妆台旁，有一只四脚凳子。除此，房间的墙上，有一扇窗户，窗户外，是一个大型广场。广场中央，有不少使者在练兵，广场边缘，几小队全副武装的使者在巡逻。
　　“恭喜一百号圣女。”
　　来人是二十三号圣徒，也是考验者周歧路。
　　“你的身体好了？”
　　“昨夜见过圣女后，上僧赏赐了一颗圣药，我服用以后，身体便恢复了。”
　　“圣药？”
　　“圣园有很多不错的药。”
　　“看来神宽恕了你。”
　　“是的，上僧随叶不仅宽恕了我的罪孽，还特准我随侍在一百号圣女的左右，上僧说，唯有像我这样爱慕圣女的圣徒，才能真正护住一百号圣女。”
　　“我问你，昨夜谁死了？”
　　“圣女说什么？”
　　“我晋升为一百号圣女，那么原来的一百号去了哪里？”
　　“当然是变成了九十九号。”
　　闻歌很不喜欢二十七号话语里的漫不经心，更不喜欢他回避问题，于是，闻歌伸手，推了二十三号。“二十三号，回答问题。”
　　“是，一百号圣女。昨夜，上僧迦叶亲自下令，处死了二十七号圣徒。”
　　“罪名呢？”
　　“蛊惑圣女。”
　　“因为我？”
　　“在圣园里，无论是谁，圣使，圣徒，圣女，都是为神服务的，唯有舍弃自我意志，才可能真正秉承神的意志。原二十七号圣徒已走入歧途，自当要被处死。”
　　闻歌眼前，是受训厅里被高高抛起的滴血头颅。
　　二十三号淡淡的问：“这里是上僧迦叶亲自为圣女挑选的住处，圣女满意吗？”
　　“满意，非常满意。”
　　“对了，上僧迦叶有令，请圣女完成移居后，前往高塔。”

　　前往高塔的旋转楼梯中，闻歌静静的走着。就在刚才，他走上楼梯前的一刻，周歧路最后朝他微微摇了摇头，闻歌知道，那是他对他的回答。
　　新房间里，闻歌推了周歧路一把，为的是不着痕迹的将一团纸塞进周歧路手里，纸上写着：圣园之中，是否有可能存在第三个考验者？
　　周歧路的回答，是没有。
　　闻歌之所以问这个问题，是因为他通过阴曹令两次联系辛，都未果，又从阴曹管理者的口中得知，辛未曾移动过。闻歌判断，辛可能和他一样，被困在一个密闭空间里。神国是个什么样的存在，闻歌或许不清楚，但是，一个国家，不太可能存在两个圣园，闻歌怀疑，辛可能也被困在圣园里。
　　如果辛在圣园，他便不会着急离开圣园。
　　可周歧路告诉闻歌，圣园里没有第三个考验者。
　　这是真话，还是谎言？
　　转眼间，闻歌已走到最高处，上僧迦叶一如既往的盘腿坐在那里。闻歌弯腰，行礼：“上僧迦叶。”
　　“又生气了？因为我下令处死了二十七号？”
　　“是，二十七号并没有犯错，你为什么要处死他？”
　　“这个问题，你已经问过二十三号，而他也已经回答过你。二十七号的罪名是蛊惑圣女。”
　　“敢问上僧迦叶，二十七号蛊惑了谁？”
　　“当然是你，一百号圣女。”
　　“他不是蛊惑我，他只是希望得到我的帮助，让他更接近神。”
　　“所以，我将他送去见神，正是成全了他的希望。”
　　“……”
　　“一百号圣女，你需要记住，圣园中，不存在亲人，也不会有朋友，我们所能被允许拥有的，是对神的膜拜，时刻聆听神的圣喻，将圣喻传达给世人。同时，享受神赐予我们的庇佑。”
　　“二十七号不是我的朋友。”
　　“身为神的使者，要时刻谨记一切都是为了神，神不允许你越界，你便不可以越界。二十七号生了不该生的贪念，本该被处死。这是神的旨意。”
　　上僧迦叶的语气越发的冰冷，闻歌知道，这个话题必须结束了。于是，他转而问：“你找我来，有什么事？”
　　“赐福在即，根据惯例，圣园会选出数位圣使，十几圣徒，几十圣女，数百使者，出巡神国各地，将神的福祉传播出去。今年不同往日，七位上僧商议后决定，扩大赐福的阵仗。我们决定，今年的赐福队伍将由十位圣使，五十圣徒，四百圣女，一千使者组成，出发时间定为半月后。”
　　“为什么对我说这些？”
　　“因为这一次的赐福，你会去，二十三号圣徒会去，我也会去。”
　　“你也去？”
　　“没错。原本圣园只会派出一位上僧，今年该轮到上僧拘那外出赐福，然而，今时不同往日，圣园最终决定，由两位上僧外出赐福。”
　　“今时不同往日？外面发生了什么？”
　　“一百号圣女，圣园外发生了什么，不是你需要关心的问题。身为圣女，你只需要记住，你的一切属于神，你要为了神贡献你自己。”
　　“我知道了。”
　　“招你来，是通知你选出四百圣女。”
　　“我来选？”
　　“当然是你，你现在是一百号圣女，位同圣使，除了你，再没有其他人更合适从事这项工作。你只有半个月的时间，尽快决定好人选。”
　　“我知道了。”

　　半个月选出四百个圣女，闻歌不可能见全近九百位圣女，是以，为了能够完成这项任务，有人将他领到了圣园书库。
　　圣园书库很大，库中堆放着大量的个人信息，圣园中圣徒，圣女以及使者的资料，都存放在圣园书库里。光人事资料，就占据了书库的一层和二层，至于三层和地下室，是书库禁地，闻歌没有权限进入。
　　但闻歌很想进入，周歧路已经暗暗拾掇过好几次，想让闻歌偷偷进去看一看禁地里放着什么，可惜闻歌不打算上他当。
　　圣女说是共有八百九十九位，但闻歌实际拿到手的圣女资料，只有六百九十三份。
　　“七十五号圣徒，这里只有六百九十三份圣女的资料，还有两百零六位的圣女资料在哪里？”
　　“禀一百号圣女，她们的资料不需要看。”
　　“为什么？”
　　“因为她们参加不了赐福。”
　　“能说的明白一点吗？”
　　“一百号圣女，您不是应该知道吗？”
　　“可我想听你告诉我原因，还是说，你不想说？”
　　“当然不是。圣园实际共有八百九十九位圣女，然而，还在当值的圣女，只有六百九十三位，另外两百零六位圣女，或是病了，或是老了，已不能履行身为圣女的职责。”
　　“那些圣女在哪里？”
　　“在深渊。”
　　“深渊？能带我去看看吗？”
　　“这……”
　　七十五号面露难色，闻歌也不打算为难他。基于圣园的强权统治，他认为自己还是保守行事，更为妥当。“算了，我随口一问，如果为难，那就作罢。”
　　“如果一百号圣女想去，我可以带您去。上僧迦叶有示下，只要一百号圣女的要求不违背圣园法条，都可以被满足。一百号圣女负责管理圣园全部圣女，两百零六位不在册的圣女也在其中，一百号圣女当然有权去见一见。”
　　“是吗？”难道说，迦叶一早就知道，他会对七十五号提出一些特别的要求？
　　“请一百号圣女随我来。”
　　圣园书库里有一架简易电梯，电梯往上，可以上到三楼，往下，可以到达地下室，以及深渊。电梯行了很久，久到闻歌估算不出，深渊到底有多深。
　　“见过七十五号圣徒。”
　　电梯外，是两个下位使者，他们手握长枪，身穿灰色衣服。
　　“这一位是一百号圣女，位同圣使，你们需对她恭敬。”
　　下位使者这才恭恭敬敬向闻歌行礼：“见过一百号圣女。”
　　七十五号圣徒对两个使者说道：“一百号圣女是来见关押在深渊的圣女的，你找个人带我们去看一看。”
　　“一百号圣女地位尊崇，还是由我来带圣女前往吧。”
　　于是，使者在前，闻歌在中，七十五号圣徒在闻歌身后半步。电梯外，是一条暗黑的地下通道，和墓里的甬道有些相似，使者举着火把，带着他们往里走。不久之后，闻歌听见通道深处传出一阵阵哀嚎声。
　　不是多么痛苦的哀嚎，却又比痛苦更加深刻。
　　“一百号圣女，深渊环境有些恶劣，请您小心。”七十五号圣徒说。
　　“我知道了。”
　　很快，他们走出了通道，抵达了一个大型山洞，山洞里有一个深坑，深坑四周围着高高的铁栅栏。消失的圣女们，便都挤在深坑中央。
　　那些圣女浑身赤裸，有些目光呆滞，缩在角落里，有些目光凶残，正和其余目光凶残的圣女扭打在一处，她们张着血盆大口，想要将对方身上的血肉撕咬下来。
　　“好！”
　　“用力！”
　　“狠狠的咬下去！”
　　……
　　闻歌才留意到，山壁上有许多小洞，洞里站着人，闻歌站在低处，看不到高处的景象。他不知道这些人是谁，但他知道，这些人是来看戏的，就像古时罗马角斗场上贵族看奴隶厮杀一样。
　　闻歌想起了二十七号生前对他说过的一番话，当时，二十七号告诉他，如果闻歌答应帮忙，二十七号会保他安度晚年。
　　“七十五号圣徒，深渊是圣女的归处吗？”
　　“是……也不全是……”
　　“所以我以后也会来这里？”
　　“您是一百号圣女，是特别的。”
　　“呵，也许吧。好了，我该回去了，还有六百多份资料要看，半个月的时间，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看完。”
　　“是。”
　　闻歌走出山洞时，身后的哀嚎声从未间断，而哀嚎声中，那些兴奋的欢愉声也从未间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