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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今朝已非昨日 ...

  •   刚入夜,此起彼伏的知了争相起鸣。两位身形高挑,衣着黑衣劲装,发髻高盘的男子立在天边,云霞猩红。

      “听你榭哥一言,下山救死扶伤,何必穿的跟白衣仙子下凡那模样。”

      秋子榭抬眼示意陈知忆看向弯腰分发干粮的萧边篱。

      深爱穿白衣的陈知忆:“……”

      一袭白衣青罗,玉冠高束的萧边篱向身后撇了一眼。

      “知忆啊,他当年撕你衣服,是不是眼红你穿白衣比他好看?”

      陈知忆狠狠踹了秋子榭一脚。后者“哎呦”了一声。
      “你去问问?”

      秋子榭挽起衣袖圈上陈知忆的脖子,两人挨近,悄声道:

      “不去,那人怪得要死。”

      陈知忆装作嫌弃,拍了一把秋子榭的肩。
      秋子榭啧啧称奇,他俩年少那会儿偷偷下山到丰年村泥塘里浑泥捉鱼,脏的跟村口露俩大白牙憨笑的土地公似的。掌门举派寻找他俩,等晚上他俩蹑手蹑脚举着血淋淋的大鲫鱼,绕小路回山门洗澡。举着火把心急火燎的一干众人循着打闹声找到了在侧山小溪里。

      发现了赤身裸体扔鱼的陈知忆和秋子榭。

      后话当然是两人在众目睽睽之下穿好衣服,被师兄师姐们骂骂咧咧一步一对眼走回故央大堂,被和蔼可亲的掌门赏了几棍子而已。

      倍受磨难的大鲫鱼自然是犒劳寻人的师兄师姐们了。

      秋子榭跟着陈知忆走到背风的土坡上坐下,清冽不燥的微风夹杂着腐尸焚烧后的焦臭。身后是白天救助的白云城郊的百姓,八方有故央派的弟子守阵。眼前是寂寥无人的旷野沃土,因为去年颗粒无收,早已绝栽了。刚刚又掩埋了万具饿殍,腥臭流脓的尸体让人作呕。

      陈知忆抬眼望着永挂黑暗的北斗星。轻轻叹上一口气。

      掌门派人下山了解灾情,救助百姓。

      陈知忆放眼

      饿殍遍地,人命如草芥。人祸都难以幸免,更别说天灾了。

      命大的人,活下来。没命活的,一把燎原之火就成一抷骨灰了。风一吹,飘飘荡荡就散了。运气差点,腐烂生蛆,秃鹫盘旋。

      天灾人祸死去的人比天上的星星还多,谁会记得有几颗尤为璀璨。

      “老榭,城南大渠比城东多一条,况且城东四通八达的小水渠多数由城南开凿过去,但城南的饿殍明显比城东多出了几千户。”陈知忆算到。

      秋子榭坐直,疑虑道:“意思是,城南有古怪?”

      “不然?堪堪故央高手如云,随便派下来几个就能镇得住场面。却非要求让萧边篱出关下山?”

      “对!那萧……!!陈知忆用肩头猛地撞上秋子榭,示意他看前面。“你轻点!”

      陈知忆站起身,正瞧见萧边篱朝他走来,秋子榭也撑地站定。

      萧边篱作揖:“陈公子,我已将
      灾民安排妥当。明日我进白云城寻察一番,看看城内状况如何,二位可回故央,让掌门多派些弟子下来善后。

      陈知忆回道:“明日萧公子若能早归,随我和子榭折回城南如何?”

      萧边篱不解:“这是何意?”

      “老家伙留的物件落在那边了。”陈知忆满含深意望了一眼萧边篱:“那玩意对我……”

      萧边篱蹩眉,打断他:“既然是老掌门的遗物,我定义不容辞。”

      秋子榭抱臂,静静看好兄弟拐骗老实人。一句话省不少功夫,不禁让秋子榭担心老掌门会不会下天谴劈死这个为小不尊的东西。

      “按萧公子的计划,明日我随你进白云城,分道办事。寅时城门见。”陈知忆十分满意地点点头,甩了甩并不存在的宽袖。

      秋子榭干咳一声:“明日我和知忆一路,萧公子公子先进城,我会吩咐彭奕上山带人安置百姓,你们不用顾虑。”

      三人妥协完毕,各自休憩。

      秋子榭问:“老掌门给过你遗物?他当年是自愿……”

      “不知道别瞎说。”陈知忆打断秋子榭。把他两只拱起来的爪子拍到一边。问道
      “城南再南那个城……”

      “末行城啊,乌烟瘴气的烂城。”秋子榭答道。

      “萧边篱是末行院出身的,几年前被老掌门带回故央来。”

      秋子榭惊笑了:“什么?你就……这么告诉我了?不是……知忆,他以前吃这口饭?还能来故央坐称个‘菊公子’?”

      陈知忆戏谑:“梅兰竹菊,除了她,谁实至名归?”

      “好歹你也是兰公子……”连梅兰竹菊都排不上号的秋子榭被好兄弟插了一刀。

      “你带萧边篱是为了进入末行院?”

      “非也。他叛逃后成了末行院头号目标,我带他去无非为了引出末行院的高手。”陈知忆拍了拍秋子榭的肩。

      “高手,必然除之而后快。”

      秋子榭欲言又止,悠悠冒出一句:

      “还不死心……也只有我陪你蹉跎这些年了。”

      陈知忆轻飘飘说:“活要见人,如果她被江家人迫害,我就把那姓江的杀个干净。”顺带抖了抖粘在袖子上的黄泥。
      “不死不休。”

      “你悠着点。”秋子榭合眼喟叹一声。

      “嗯。”

      陈知忆闭上酸涩的双眼,夹杂腐臭的微风掠过几人。月明星稀,脑中一片一片的浮光乍现,筑成金碧辉煌的大殿。

      一阵温和的男声响起。

      “忆儿,你过来。”

      陈知忆被这声吸引,抬头仰看向高台之上,叫着自己的高贵男人,顿时喜笑颜开:

      “阿爹,你回来啦?”

      陈知忆迈开步子,两步三个台阶光速扑向父亲。

      “忆儿听阿娘讲,阿爹去了大渝山城,是又去开战了吗?”陈知忆语速飞快。眼神直勾勾盯着眼前男人的唇,迫切想知道答案。

      男人笑逗到:“是阿爹回来迟了?忆儿不高兴?”伸手便去抚摸陈知忆的小脑袋。

      陈知忆乖乖的接受爱抚。对着父亲便是甜甜的笑。

      此刻这个疲惫的男人由衷觉得自己杀伐四方都值得了。

      “忆儿不敢怪阿爹。只是…只是想知道,阿爹是不是又……”陈知忆话音越说越小,几乎细如蚊吟。:“去杀人了。”

      高贵的男人蹩眉,脸色有些不太好:“忆儿是讨厌阿爹杀人?可忆儿不知道,我做这些,皆是为了你和阿娘。”他从华座起身,抱上天真的稚童。

      “如果阿爹能一统灵兽境,你和阿娘不必为阿爹担忧。忆儿也可以和阿爹喝茶论剑。”

      “可是…要多久呢……阿爹真的很厉害,所以可以快一点吗?”

      做爹的自然懂得儿子心思。孩童心自柔嫩,见不得死亡。不似成人心态决绝。征战杀伐不畏惧。

      “等忆儿弱冠,生辰礼便是整个灵兽境。”
      陈知忆点点头,紧紧露着父亲的脖颈,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

      “哟,忆儿都多大了还要阿爹抱,这么不懂事,快下来给你阿爹揉揉肩。”

      温柔的女声传来,带着清亮亮的笑音。

      父子俩皆是一喜,叫道:

      “微婧!”“阿娘!”

      罗微婧捏了捏陈知忆的小脸蛋,双手搭上了丈夫的肩。轻轻揉压着。

      “陈齐胤啊,半个月前就告诉我,要从大渝山城赶回来,三天足矣,现在已经过了半个月,是我们娘儿俩不值得了?”

      “怎么会呢。”陈齐胤掏出一对流毓耳坠,仔细看着,像是熠熠生辉的星辰。解释道:“这是当年我娶你时,最想给你的。这么多年配不上美人,真是暴殄天物。”

      “这么说来,这还是个宝贝喽?”

      “当然。”

      “你呀,就是个睁眼瞎,这小物件,说它稀世珍品不为过,这些年,莫要说我,知忆玩乐的小玩意都价值连城。你说,这能有咱家知忆宝贝么?”罗微婧说罢,便弹了一下陈齐胤的脑门。

      陈齐胤也不恼,笑吟吟道:“知忆是宝贝,你也是。”

      陈知忆扶额。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对于这种你侬我侬的爱情依旧理解不来。

      可他当时非常想告诉父亲。自己不会杀人。只想安安静静与爹娘生活在一起。就算霍乱波及于他们。倒是可以隐居山林,隔绝于已世。

      现在他已二十有余,不及年少半分单纯。反观现在,陈知忆离开灵兽境已过了好些年。
      如果有人劝他。

      “你放下吧,一切自有定数。”

      他一定会反驳。

      “我本就逆天而生,为何不能逆天而行。”
      陈知忆自嘲地笑了一声。灵兽境动荡不安,他曾探寻路线回去,可惜已被封死,陈知忆当时如当头一棒。精疲力尽也未能破开护境结界。心中更是万分懊悔,不知异域的亲人过得如何。

      正如他父亲常说的话。

      “孩子,你的任何选择,将会决定你的一辈子。”

      后面一句他记不清了。应是什么?

      “为自己的选择而后悔的人,是最不可理喻的。”

      大概是这样吧。

      他在护境结界外待了十天,各种方法用尽,自知无希望。扶起剑,颤颤巍巍踩着乱石,屠戮凶兽。被师姐接回故央。

      陈知忆用力甩了甩头,妄想甩去这些乏力飘渺的回忆,可事与愿违,这些尘谙远长的,落了灰的过去与现在的他相撞。越显得历久弥新。

      待到天边的光明逐渐蔓延,他抬手熄去燃了一夜的火焰。提起长剑,拍醒秋子榭。

      陈知忆嗓音有些喑哑,提醒道:“该进白云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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