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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贺新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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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州城的年味似乎并不比中原的其他地区淡,这才刚刚腊月初二,肉铺就已经开始卖做好的腌猪肉和羊肉,只是没有大齐常用的腌鱼,可能是因为这边并不怎么有鱼的原因。大户人家也开始采购生肉,回去了按照自己的口味腌制。
可能是百姓们都忙着准备年货,小茶的桃花阁的生意也受到了影响。不过小茶也不在意,反正几个月下来,大部分幽州城的百姓都看过了。她所幸取消了下午的表演,只做晚上场的,这样也正好有时间排练新的戏。
直到腊八这日,小茶也听闻幽州城也有做腊八粥的风俗,就提前备好了松子、胡桃等物,再请嬷嬷们熬成腊八粥,来看戏的观众们每人都可以免费领取一碗。她还在药铺买了腊药包,她让小石他们分别去送给邻里的店铺和住家,一是感谢这几个月来的照拂,二也是联络一下邻里感情。
由于免费布粥的缘故,腊八这日来了不少客人前来询问晚上的座次。小茶本来站着和一位来询问的客人谈话,正听到小石在呵斥几个穿着破破烂烂的人。小茶送走了客人走过去,看到那几个衣衫褴褛的男子都带着恐怖的神鬼面具,心下了然,应该是出来打夜胡的人。
小石给小茶说:“这几个打夜胡的,都打到我们这儿来了,还是让他们赶紧走吧。要讨饭就去住家里呀。”
小茶却摆摆手说,“无事,你去拿点腊八粥,再拿些铜板过来分给他们。这么冷的天,他们许是在别处没讨到钱。”
那几个人忙对着小茶作揖行礼,连声道谢,他们颤颤巍巍的将面具往上揭了一点漏出龟裂的嘴唇,狼吞虎咽的吃着腊八粥,甚至都没用上小茶准备的勺子。小茶突然觉得一阵心酸。她出身官宦世家,从来都没经历过没有钱,吃不饱饭的情况,可是这样的人在大齐,在幽州,都不少见。
打夜胡算是汉人在腊月里的一个传统,没钱过年的人们自发的戴上一些牛鬼蛇神的面具,三五成群的在城里敲门乞讨。因为带着面具,所以既保全了颜面,也能讨些过个好年。
不过都是些努力生活的百姓,若不是生活所迫,谁愿意沿街乞讨?小茶并不觉得他们的到来会坏了自己的生意,所以愿意力所能及的提供帮助。
小茶想起在成都府时,每年的正月初七爷爷都会带着她和哥哥去工部草堂拜祭游玩,也正是每年都去,她每次都没什么新鲜感,总觉得是一个茅草屋,有什么可祭拜的。可是正是在那里,杜工部写下了“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小茶直到现在才真正明白了这背后的深意。也许只有真正的感受了疾苦,才能更加理解诗人的炽热的爱民之心。她暗暗决定,等日后回到成都府,定要好好去草堂祭拜一番。
这一番小插曲并没有招来太大的波澜。但民众们都把这份善良看在了眼里,之后的几日,还陆续有人给桃花阁送些年货。小茶都一一收好,准备等年初一时登门拜访时再回礼。
等到大年三十这一日,小茶提前就给歌女们放了假,还给所有阁内帮忙的人都多结了一个月的工钱,早早的打发大家回去过年。反正戏也排好,风声也已经放出去,就等着年十六再开门营业。
她前几日就在街上买好了腌菜,腊肉,汤饼还有爆竹,虽是一个人守岁,但也不愿意马虎了去。至少也要自己热闹热闹。腊月三十,街上已经没什么行人,百姓们都聚在家里,忙活着筹备年夜饭。商铺也几乎全关了,小茶听说要过完正月的前几日,商铺们才会开门。街上一片冷清,雪地里也几乎没什么脚印,小茶一步深一步浅,好不容易才走回鸿宅。
吴妈也回城外的老家过年了,小茶自己生好火,将前几日买来的食材弄熟。由于不太熟悉,等弄好吃上东西,竟已经夜幕低垂。
而墙外面时不时还能听到一些孩童的打闹声和燃放烟花的声音,小茶想着,也不知道哥哥现在在做什么,应该在和父亲母亲,祖父一同守岁吧。雍国公为人宽厚,很多下人们都把家安在了府里,过年的时候,总是热热闹闹的。
突然她听到院子里发出了一阵响声,她吓了一跳,往外一看,才看到一个穿着银白色衣袍的男子,头戴狰狞的银色面具,站在雪地里,简直闪闪发光。竟然是安桓!
小茶走出去问:“安桓公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安桓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给你送信来了!”
小茶大喜,忙伸手接过,果真是思远的回信!
安桓却没有要走的意思,他说:“狄公子临走前说,你一个人在幽州,过年时定会十分孤单,托我来看看你。”
小茶有些狐疑,思远虽然是个心思细腻的人,但在交际情感上却甚是迟缓,他果真还能想到这么多?但若不是思远说的,安桓又岂会在这里?
小茶说:“你不需要陪家人守岁吗?”
安桓沉默了下,他走上台阶道:“那倒不用。”
小茶见他并没有多说的意思,心想自己还是失言了,不该打探这么多。她其实一点也不想知道安桓的真实身份。这样对安桓,对大齐来说都更安全。
她把安桓引到案前坐好,才问:“你要吃点什么,或者喝点什么酒吗?”
安桓摇了摇头,轻轻指了下自己的面具。看来是准备滴水不沾了。
安桓望着小茶,小茶却觉得有些尴尬,怎么说也只是才见过一面的男子,这样对坐着干瞪眼也甚是奇怪。她便说:“不然我们去放烟火吧,我前些日子买了些烟花和爆竹,让这儿也热闹热闹!”
安桓跟着她走进院子,他主动拿起火折子去院子里点着了引线,然后立刻闪开。几枚火球腾空而起,在天空中散漫成五彩的亮光,宛若流星,转瞬即逝。小茶还没看够,又指挥着安桓再去点别的。她买的是幽州最贵的烟火,老板承诺要是不好看,全部退款。
安桓又陆续点了好几个,有的升上天空居然还有生肖的形状,甚是神奇,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法子做的。小茶激动的看着天空,一边还喊安桓一起猜是什么动物,小小的院子,也算是热闹起来了。
等放完了所有的烟火,两人回到屋里,小茶的脸红红的,也不知道是被冻得,还是因为太激动了。
她坐在案前喝了点腊梅酒,她随口问安桓:“你为什么当初要选择做中原的暗探,而不是同幽州的百姓一样,安分守己的生活?”
安桓透过面具凝神望着她,没有回答,反而问她:“你为什么要留在幽州,而不随狄公子回大齐?”
小茶想了想说:“千百年来,幽州就是我们汉人的领土,这里与我们大齐文化同源,山水相依,血脉相连。本来就应该是一家人,而不应该在异族的威逼利诱之下日渐忘记自己的来自何方。”
安桓的声音稍微有些沙哑,他缓缓说道:“以前父亲带我登高望远,讲述中原的江山如画,竟无一日不在盼着南边王师的到来。只可惜,大齐每每只以岁贡来换取和平,幽州的百姓盼着盼着,也渐渐绝望,可我不愿意绝望,但也不愿仅仅只是等待。”
小茶在幽州呆了这么久了,其实已经有点理解了幽州人心中所想。幽州人从最开始等待中原的军队来解救,再到一次又一次眼见大齐仅以岁贡换取边境安宁,漫长的等待中,最痛心的莫过于看不到希望。
小茶捧着茶杯,悠悠的说:“倘若有一天,大齐收复幽云,你可曾想过你到时会被如何对待?尽管功不可没,但终究幽州人,并不一定会得到朝廷的重用。”
安桓似乎在面具后嗤笑了一声:“我毕生所求不过是光复汉家天下,至于那之后,我只愿去做那深林里的野鹤闲云,并不想得到什么重用。”
“原来一个大名鼎鼎的暗探,梦想居然是做一个普通人。”
安桓像是被愉悦了,他的声音带着一点笑意:“所有人在面具的背后,都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
没等小茶回话,外面突然开始传出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小茶才轻拍一下脑袋:“新年到了!我们还没放鞭炮!”
安桓摇摇头,拿起火折子走到院内事先挂好的鞭炮前,鸿宅这才响起了鞭炮声。
火光闪烁,照耀着小茶的眉眼,她开心的拍手看着四散的鞭炮和被炸得漫天飞的雪花。
安桓透过面具看着小茶,似是要把她此时的笑容牢牢刻在脑海中。鞭炮燃尽,他才恋恋不舍的轻声说道:“我该走了。”
小茶回过头去,可他却已消失在渐渐沉寂下去的雪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