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墨》汀竹海

2、贰

　　小果子回来的时候，正巧看见自家主子正用枕头疯狂地打着那名男子，而男子只是用一只胳膊轻搂着丹朔的腰，防止他摔下去。
　　“为什么现在才回来，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很久，我被困观星阁的时候你在哪儿，被国师抽血的时候你又在哪儿？现在到回来了，现在才知道回来……”丹朔打着骂着，到最后，丹朔不再用枕头打了，他头靠着男子的肩膀上，小声地抽泣着：“我好疼……青绪哥哥，我真的好疼，我害怕我等不到你……你永远不会回来了……”
　　“怎么会呢，我答应过你的。”青绪心疼地搂住他，“抱歉，朔儿，我的错。”

　　小果子识趣地没有现在就过去。
　　丹朔窝在青绪的怀里。其实他并没有很生气青绪为什么现在才回来，因为在八年前那次分别，丹朔其实心里很明白，青绪当时出去了之后又回来，虽然他脸上并没有什么表现，但小丹朔能感受出来，自己的青绪哥哥或许不会再回来了，而他也做好了永远不会再见面的准备。但现在，他却回来了，自己的青绪哥哥现在就抱着自己，在和自己道歉，为了这分别的八年。他哭只是因为青绪回来了，那种失而复得的感觉占据了他的心，让他这八年以来所受的所有委屈有了释放，让他不为人知的软弱有了依靠。在青绪这里，他终于可以活得像一个小孩，无忧无虑，一回头，就能看见有一个人在等着自己，不论走到哪里，不论多晚回来，都有一个人带着无奈又溺宠的眼神帮你扫去肩上尘土，帮你换下玩弄脏了的衣服，不会责骂你，不会无视你，只是在看见你回来的那一刻，带着笑说上一句：“你回来啦。”
　　丹朔狠狠地在青绪肩头擦去自己的眼泪，“你还会离开么？”声音闷闷的，有些小委屈。“不会了，这次不会再走了。”青绪温柔地拭去丹朔脸上的泪水，“我永远陪着我家朔儿，好不好？要走啊，把朔儿也带上。”
　　“嗯！”丹朔点点头，“你要走，我死缠烂打也要跟上。”
　　青绪轻笑了一声。
　　小果子听着，嘴角直抽。
　　哎呀呀，我家殿下占有欲真强！

　　青绪给丹朔上了药，上药的时候，丹朔一直在哼哼唧唧，青绪便不厌其烦地一直哄着他。看见自家殿下这个样子，小果子在一边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公子啊！您难道看不出来我家殿下是装出来的吗？！下午蹭破了点皮那血流着还在蹦跶呢，现在一个一丁点大的伤口就这般哭哭唧唧的。殿下你怎么变了？下午那个英勇的殿下去哪儿了？！
　　虽然青绪心里明白，但他似乎也很喜欢丹朔这样对自己产生依赖，什么也没说，只是笑了笑，便由着他的性子来。
　　小果子虽然内心在咆哮，但明面上并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只是恭恭敬敬的给降服自家殿下的公子递茶杯。
　　哎呀，公子真是英明神武！

　　晚上，小果子给熄了蜡烛，悄悄关上了门便出去了。
　　“朔儿，我晚上睡哪儿啊？”青绪一脸无奈的看着丹朔。
　　丹朔身上的伤早就被青绪治疗好多了，此时他正缩在被子里在床上滚来滚去，听到青绪这么问，他停了下来：“你和我一起睡啊。”
　　“我和你？”青绪挑了挑眉，在床边坐了下来，把人儿从被子里给捞出来。丹朔此刻只穿了一件单衣，很薄，而且也没有好好系上带子，被青绪这么一弄，大半个胸膛都露了出来，衣领还在肩头要掉不掉的。
　　丹朔脸颊瞬间爆红，他可以面不改色地在别人面前露出一点胸膛或是肩膀什么的，但这个别人若是换成了青绪，他就做不出来。而此刻他的心里那个小小的丹朔，已经满脸通红，一头撞死在了枕头里面。
　　“怎么了脸这么红？”青绪知道丹朔这是害羞了，不过现在他就是玩心四起，想逗一下朔儿。
　　“没，没什么……”丹朔讪讪一笑，伸手便想把衣领拉回来，不曾想青绪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阻止了他的行为。
　　“青绪……哥哥？”
　　青绪对着丹朔微微一笑。其实丹朔笑起来也很好看，他本来就长得俊朗，算是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清秀，他眼睛很好看，丹朔最喜欢的就是他的这一双眼睛，因为这双眼睛里盛满了暮色和星光。
　　十分灿烂。
　　显而易见，丹朔更害羞了，他也不管自己的衣服究竟有没有穿好，他认命地把头靠在青绪肩头。青绪笑着自己动手把丹朔的衣服拉好，他的指尖擦过丹朔裸露的皮肤，丹朔只感觉到了一丝温热，就这一丝温热让他不禁轻微颤栗了一下，他觉得不止是擦过了他的皮肤，更像是在他心上擦过。这种感觉很奇怪，但丹朔深受其中。
　　“睡吧。”青绪把丹朔和被子分开，又盖在了两人身上，就像小时候那样，他把他搂在怀里，轻拍他的后背。
　　丹朔闭了会眼睛，但他发现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儿此刻就在自己旁边睡着，他怎么也睡不着，鼻间全是青绪身上那熟悉的味道。所以便睁开眼睛，看着青绪。丹朔十分贪婪，他觉得青绪好好看，怎么看也看不够。而且——
　　他伸出手指十分小心地碰过青绪的睫毛，鼻尖，脸颊，嘴唇。发现青绪和几年前一模一样，什么也没变。丹朔的视线落在青绪的嘴唇上，刚刚这个嘴唇还像几年前一样亲过自己的额头，软软的，是温热的。丹朔回想起那种触感，只觉得自己的脸好像又红了。
　　丹朔闭上眼睛，又往青绪怀里缩了缩。
　　他刚才才没有想让这张嘴再亲亲自己，除了额头。
　　啊啊啊啊啊！好奇怪啊，自己是不是得病了？

　　丹朔最后还是睡着了，他做了个梦，梦到了以前他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青绪是无意间闯入皇宫的人，在宫中寻找出路的时候不巧被御林军给发现了，躲藏的时候被小丹朔发现，给救了下来。
　　那时他尚未被皇上囚禁在观星阁。

　　那日，小丹朔甩开一直跟着自己的侍卫，自己一个人偷偷去了御膳房。
　　在厨大娘的关怀下，小丹朔获得一盘豌豆黄，高高兴兴地准备穿小道去御花园享受一下美食。
　　这小道是御花园后面的一条隐秘的小路，路上很多从御花园生长出来的树的落叶，铺满了一地，踩上去脆脆的，小丹朔是偶然间发现的，从此每次“出逃”他都选择走这一条路。
　　现在的时辰是最安静的，御花园没有人在，他就坐在湖心亭上吃着豌豆黄。
　　刚把一块塞进嘴里，小丹朔就听见了御林军的叫喊：“来人，有刺客！”小丹朔被吓了一跳，豌豆黄就卡在了嗓子里，卡得他一阵咳嗽。
　　好不容易才咽了下去，小丹朔就听见御林军往这边跑的声音。
　　难道刺客在御花园躲着？
　　这般一想，小丹朔迅速收拾了一下自己弄出了残局，拿着食盒转身跑路。结果，正好在一座假山旁边，小丹朔就被一只白皙的手给拉了进去。
　　这下把他吓的，还没张嘴呼救，那人似乎知道他想做什么，一把就把他嘴给捂上，还架了把刀在他脖子上。威胁道：“别动，不许出声，不然我对你不客气！”
　　小丹朔瞬间安静装鹌鹑，刀剑无眼，他可不想年纪小小就命没了。
　　御林军接近了，小丹朔觉得自己身后的人放轻了呼吸，他也不自觉的放轻了。御林军在周围搜寻了一番，什么也没有找到。统帅看了看四周，下了命令：“走，去别处找找。”
　　等脚步声走远了，小丹朔才松了口气。身后威胁自己的人却突然推开他，小丹朔还没明白什么事呢，那人就捂住嘴猛地咳嗽起来，都咳出血了。
　　小丹朔有些手足无措，那人看起来身上都是伤，因为袍子都浸满了血。
　　“你，你没事吧？”
　　那人抬起头，看到小丹朔时，竟是满脸的震惊。小丹朔不明白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因为那人看起来比自己还无措。
　　“朔儿……”
　　“啊？我是九皇子丹朔。”呢喃的一声小丹朔没有听清，以为他是在问自己的名字。
　　“哦……丹朔……”那人眼中瞬间黯淡，小丹朔总以为他下一秒会哭。
　　“你流了这么多血，疼不疼？”
　　“无碍。”
　　小丹朔掏遍了全身上下都没能掏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只好从一旁食盒里拿出了块豌豆黄，递到男子嘴边。“给，豌豆黄。可好吃了。”
　　男子怔了一下，张开嘴吃掉了小丹朔喂到嘴边的豌豆黄。
　　“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去看看有没有别人。”说完，小丹朔就跑了出去。
　　半分钟后，小丹朔又跑了回来，搀扶着男子站起来，小丹朔这才发现男子竟比自己高，自己才到对方的腰，顿时有些不开心，但人还是要扶的。
　　“咱们从这边走没有人会发现的，这可是我发现的秘密小道。”
　　“你——为何要救我，明明刚才你可以逃跑去找人来抓我，为什么还要跑回来？”男子踌躇半天，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因为我觉得你不是坏人，如果你是坏人，就不会用刀的背面来抵住我的脖子了。”
　　男子看着小丹朔那天真可爱的容颜，半晌，笑了笑，有了一丝释然。“我叫青绪。”
　　“什么？”
　　“我说，我叫青绪。”青绪轻轻刮了下小丹朔的鼻子。“我比你大，要叫我哥哥。”
　　“青绪……哥哥？”
　　“对，以后叫我记得叫我哥哥。”
　　青绪眼中带有温柔，也有眷恋。

　　第二日丹朔醒来，青绪早就醒了，他穿戴完整的坐在桌前，小果子在一边给他斟茶。
　　“醒了？”
　　“唔——”丹朔裹着被子在床上滚了又滚，打了个哈欠，“没有——”
　　“那你还可以再睡会儿，别忘了辰时你要去祭天司学习礼数。”青绪淡淡的说，“对了，还有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丹朔猛地从床上蹦起来，连忙穿鞋子，“快快快，小果子，快去准备衣服。”
　　“哦哦哦，好的。”小果子连忙去取衣服。
　　青绪轻笑了一声，继续喝茶。

　　祭天所要学习的其实并不多，丹朔本就天生聪慧，老师一教就会。看着丹朔踩着拍子在认真的跳舞，老师欣慰地点点头。
　　若这位九皇子不是个灾星，想必会招很多人喜欢。
　　丹朔出来的时候，青绪就在殿外的亭子里等，旁边还放着一个食盒。
　　“这个里面是什么啊？”在没有别人的时候，丹朔才敢在青绪面前像个小孩子一样。
　　“豌豆黄。”青绪把食盒往他面前推了推。
　　丹朔眼睛亮了亮，打开就拿了一块吃。他喜欢吃甜食，豌豆黄就算是他最喜欢吃的一个小吃。
　　丹朔一边吃着，一边偷偷打量青绪，昨天青绪突然回来，他欣喜之余并没有好好看看他。现在一打量，真是越看越好看。丹朔端起茶杯，装作喝茶的样子掩盖住自己翘起的嘴角。这样的人是属于自己的，他只对自己好，这样的人那些皇族的哥哥姐姐们都没有，
　　只有自己有。

　　青绪可不知道小家伙的心思，他抬手揉了揉丹朔细软的头发，提起茶壶又给他添了一杯。
　　看着丹朔乖乖吃东西的样子，青绪回想起了前些天在淮与山上衡源来找自己时说过的话：
　　“当年朔儿被钉八十一根蚀骨钉，又替你当了天雷，本应神魂俱灭。若你信那日凡间的孩子是你的朔儿，那你便去罢。但你记住，要是他不是你的朔儿，当知道真相的时候，他该有多伤心。”

　　是也罢，不是也罢，但我只求他能健健康康的长大。青绪心想。他本就是无情无欲，遇上朔儿和丹朔，算是他这些年以来做过最意外的事情了。没保护好朔儿，是因为以前的他还不够强大，还没有能够保护他的实力。这一直是他心中最深处的痛。但现在不同了，他变强了，他有能力来保护自己最在乎的人了。
　　青绪低眸喝茶的眼睛里，隐约有金光和红光闪烁。

　　忽然平地吹来一阵风，吹得树叶哗啦啦的响，有几片树叶被吹落，飘飘然地落到了地上。也不知道掩埋了谁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