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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土地,决绝 ...

  •   李永胜仍然是这个家庭的大家长,就算孩子们长的再大,自己也是他们的老子。又一年的春耕,老大家出大车,老二家出驴,老四家出了犁,几家人合伙一起种地。这样东西全,人也多,种地也快。这是目前多数农村人的生产方式。他们是从合作社的时代走来,即便时代在变迁,骨子里依然留存着合作生存的基因。不过,人啊,确实是个复杂的动物。有喜欢吃辣的,就有嫌弃吃辣的。有合群的,就必然会有不合群的。李永胜维护自己大家长尊严的方式就是让自己的儿子在自己的掌控之下,即使他们成家了。四个儿子中,三个儿子依然乖乖听话,唯独老三家本来想占个便宜什么都不出,说他们两个人干活的时候多干点。这中行为当然是触怒了老爷子大家长的威严,所以李永胜毫不客气的竟然以大家长的威严给拒之门外。老三虽然又去找了老丈人家帮忙一起种地,但心里的这口恶气,始终萦绕在心头。加之媳妇在旁边的煽风点火,说他的爸偏心,老三心头这口气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日正在树下地给李长青家种地,这块地之所以叫“树下地”也是应了景了。满地的梨木树,不到两亩地的土地上长着三十多棵树,几乎是庆西村百分之八十人家的梨树。而且有的树都已经二十几年的树龄,这些树不但遮挡阳光,而且也疯狂的吸收着地里的养分,所以每年这块钱的收成都不怎么样。但是它毕竟是块地,就算是营养贫瘠的地,也能产粮食,能产粮食的地在农民的眼里就是圣地,总是不能浪费的。李长青的隔壁就是三弟的地,恰好正赶在了这一天种地,这不赶一块还好,赶在一块就出了热闹。

      三弟为了发泄心里这口气,专门把自己的地种到了李长青家两垄,不仅如此,还私自挪动了他家和爸爸李永胜两口子那块钱的界限,也种过了界。李永胜这哪里能干,他是老子,他还活着,岂容自己的儿子骑上自己的头顶?李永胜当场就翻脸了。

      “老三,你个小王八蛋,你给我过来睁眼瞧瞧。你长眼睛没了,老二这地你种过了两垄,现在连你老子的地你也动,你爸我还活着呢,要抢地也得等我死了吧。”李永胜开口就骂。老三这下子终于找到了发泄的理由。

      “你才没长眼,我就是长眼了才这么种,这地就分的不公平,你们的地都多,就我地少。这就该是我种的。”老三说的是当年分地的时候,大队见李长青家的地里树太多,而且大,考虑到了影响收成,所以多划了两垄地的地方,而这两垄地恰好对着老三家的桑树垄,如果是平时这地方直接就是老三家的了。当时分地大家都在,询问过几家人的意见,没有人愿意要这块树这么多的地,大队提出的这点补偿方案其实也是杯水车薪。大队见没人有意见,就这么定下了,而且地按照当初的约定已经种了好多年,现在老三突然提起,当然是无中生有的挑衅。

      “你个王八蛋,这地当初是大队分的,都种了这么多年,你现在说这,你是存心找事。我今天就非要治治你,老二,你给我套驴,我非要亲手把这地给翻了。”李永胜用他大家长的口吻发布着命令。

      “你敢。”老三急眼了,那声音盖过了李永胜不知道多少倍。

      “你看我敢不敢。”李永胜转身就自己动手套驴去了,李长青虽然觉得兄弟做的过了,他本来想两家好好说说和平解决,毕竟是一家人,但是看见老三对爸爸吼叫,一向孝顺的他也生气了,竟然鬼使神差的上前帮忙去了。

      “你给我等着。”老三说完话骑上自行车就往家里跑。没人知道他去干嘛了,只留下老三媳妇在这里哭天抢地的哭嚎。

      “这日子没法过了,四个儿子就我们不是亲的,给我们扔出来不跟我们种地,现在我们自己种还要给我们翻了。老天爷你开开眼啊,我这日子没法过了。”这干嚎的吼声却是很大,但是在场的人都看见了那副“只打雷声不下雨”的场景。老三没有多久就回来了,李永胜的驴刚刚套好准备翻地,只见那老三疯子一样拿出菜刀就往李永胜的手上砍去。幸亏李永胜的手被犁的上半部阻挡了一下,才只被砍了一面,当即鲜血直流。几个兄弟见状,赶紧压制住了老三。

      “你个王八蛋,长本事了啊。我辛辛苦苦给你拉扯这么大,给你娶媳妇生孩子,现在你想杀了你老子。”李永胜一边用令一只手捂住受伤的手,一边破口大骂。

      “你哪里把我当儿子了,就不给我们种地,还说我是你儿子,我没你这样的爹。”老三挣扎着,仍然使出浑身的力气想要夺回菜刀。

      “大哥,你先去把刀拿走。”李长青让大哥去拿刀,因为他和老四控制着老三的上半身,基本上控制住了,只要先把刀拿走,危险就小了一半。李长命赶紧把菜刀拿到了手里,又突然间不知所措。

      “先套车,把爸先拉回家,把刀也拿回去。”李长命像是得到了命令,机械的做着一切,旁边的女眷也都帮着忙。许金花淡定的帮着老头子压着血,一边也骂着这不孝顺的儿子。三媳妇见自己的男人被欺负,上前不管三七二十一的随便抓打着李长青和老四。杨怡和许凤玲又过来这边帮忙拉着。小孩子们望着,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李永胜终于被拉回了村里,找到了村医进行了简单的缝合,幸好伤口不是特别大,血也止住了。

      “这王八蛋,我要去告他,给我找纸去,我要去镇里告他,这不孝子。”李永胜此时是铁了心要跟这个不孝的儿子做个了断了。如果不是自己命大,今天他就要丧命在自己的儿子手中了。他在这庆西村,丢不起这人,也咽不下这口窝囊气。

      “老头子,改天再说吧,这孩子他就是一时糊涂。”虎毒不食子,许金花看李永胜的样子是真慌了,他这个样子是真的要把这亲生儿子送上法庭,送进监狱吗?这不行,那还是她的儿子。

      “赶紧给我找纸笔去。”一家之主毕竟是一家之主,许金花对李永胜还是有着畏惧的,尤其是在这么严肃的时刻。

      “老大,你赶紧去找大队书记,让他劝劝你爸,他倔起来肯定不听咱们的,老三一时糊涂,总不能真的给送进去啊。”老大看着这个平时最疼自己的妈妈,虽然也生老三的气,但是总不至于做那么绝,他们毕竟是一家人。

      李永胜也正在气头上,任凭谁劝说也不行。即使大队书记在那里好说歹说,李永胜仍然用那没有伤到的右手在纸上飞驰。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书记见自己好话已经说尽,而且李永胜已经沉浸在写自己的状子中,再说自己这也是干了半天的农活,到这大中午饭都没吃上一口就来调节他们复杂的家务事了,索性也就回家了。

      “老嫂子,你放心吧,我这老哥正在气头上呢,气消了就好了,怎么说也是血浓于水,气消了就好了。我就先回了,你这有事再去叫我。”许金花虽然也没有主心骨,但是看见这一言不发地李永胜,也没了办法,便边答应着,边送走了书记。

      李永胜沉默了好几天,这几天里他照常吃饭,照常在家休息,其余人照常去地里忙着做活,所有人都以为这事就这样过去了。但是没有想到这天早上,他突然又把所有的人叫到身边,告诉他们自己要去镇里告状了。这几天大家走外出下地忙着干活,本以为李永胜在家好好休息,哪知道,今天竟然拿出了写完的状子。李永胜自小不仅是习得一手好画,也练了一笔好字。这字迹清秀的状书,早已然写好。许金花再次赶紧把心腹大儿子叫到外面叫来了书记,并且也过去给老三家捎了个信。

      “老大哥,你这杀人未遂的状子递上去可是要了你们老三的命了。你们这亲父子,何必呢。”书记其实无心管这事,都是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不过,自己书记的身份在这里摆着,就算是走形式他也得来走走。而且要用自己恳切的语言,让人们对他本来不屑一顾的态度没有察觉。

      “他都不认我这个爸了,我要这儿子干什么用,要我的命吗?”

      “老大哥,你看,这就是气话了。这老三一时没想开,我们劝说几句就想通了。再说,他要真想要你命,这砍的可就不是手,得是脑袋了吧。”

      “他这砍完手就得砍我脑袋了。我就要在他砍我脑袋前保住我自己脑袋。”李永胜的决绝让许金花害怕,她和他结婚这么多年,第一次见他这个模样。

      “再说了,这地当初就是分好的吧,老二怕惹事到现在都没管他,让他种着。还想骑到他老子头上,他休想。”李永胜大步流星就往门外走,被村支书和在场的人拼命拦下。

      “你去跟你爸认个错,真把你告上去,我们这怎么办,不种地不过日子了啊。”老三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这媳妇发话。其实他骨子里怂的狠,这次之所以冲动就是不想在媳妇面前丢人,想找到自己的一席之地。他真的没有想要自己的爸命的意思,但是他发现自己夹在媳妇和爸妈之间,真的很是委屈,总是因为各种事情被媳妇唠叨,而且因为媳妇每天在自己的耳边唠叨,他也越来越觉得爸妈就是偏心另几家不喜欢自己。这次是种地给自己挤出来他们合伙种,将来他死了分财产还会有自己一毛钱吗?虽然他不情愿,但是还是被媳妇逼迫着来到了李永胜面前。

      “我错了。”老三头都没抬的跟李永胜认错,这好面子的李永胜根本不吃这一套。

      “你没错,是我错了,我错在养了你这么个白眼狼,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现在反过来咬我。错的人是我。”李永胜内心已定,他不可能买这个帐的。任凭老三媳妇再给他使眼色,老三也是个拧种,坚决一个字不说了。气的老三媳妇简直要抽他。

      “爸,他这倔脾气跟你一个样,都认错了你还想让我们怎么着,真给你儿子送进去,让我守寡,让两个孩子没有爸吗?我怎么这么命苦啊。”说不到两句话,开始嚎啕大哭的闹腾,哭声惊天动地,好像她才是这其中最委屈的人。

      “三弟媳,你别哭了,有话好好说,这是干什么。”书记简直被眼前的场景搞到头大。

      “你是错了,你错在生了我却把我当外人。你也不看看你自己,生了四个儿子,现在拉着三个儿子一起种地,你当我是你儿子了么。我不就是多种了两垄地么,你还犯得上给我翻了?你就没拿我当你儿子。怎么着,就等着让我给你养老啊,不瞒你说,你这儿子我还早就不想当了。我今天来就是告诉你,从今天开始,我没你这个爹,你也没我这个儿子。”老三的爆发震惊了在场所有的人,他竟然说出了断绝父子关系的话,这众人想劝恐怕也劝不住了。

      “好你个王八蛋,终于说出你心里话了是吧。断就断,今天趁着这书记在这里,咱们今天就把事情办完了,立字据为证,签字画押,咱们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爸。”

      “老头子。”

      “老大哥,你。”

      “都给我住嘴,今天我看谁敢说一句话,别怪我不客气,今后照例一辈子不用理我。我说到做到。“这话一出,本来想劝说的人再没有人敢出一口大气。

      “拿纸笔来。”李永胜一声令下,吓得许金花竟然鬼使神差把纸笔交给了李永胜。

      “字据:我李永胜,家门不幸,今有不孝子老三李长满欺兄长,欲弑父血仇,不忠,不义,不孝。苍天在上,厚土在下。今日我李永胜与其断绝父子关系,我老不必他养,他死与我无关,此生老死不相往来。立此字据为证。”即使是青筋暴起,苍劲的文字仍然从李永胜的手下跃然纸上。自己写完立马签了字,盖了红手手印。

      “签。”把纸往炕上一铺,叫老三过来。

      “签就签。”老三是吃软不吃硬的主,况且自己放出的话,这么多人,他自然是会毫不犹豫的签字画押。

      “老三。”许金花哭叫的时候,早已经晚了,李永胜顺势就收起了那签字画押的字据装进了自己的衣服中。

      “回家等着法庭传唤吧,既然已经断了这父子关系,我这状子马上就送上去了,等着去吧。”李永胜轻蔑的跟老三说到。老三头都没回的冲出了屋子,他在这里一分钟都不再想多待。众人看事情已经不能挽回,都不知该说什么,也都知趣的散了。书记是不好插手别人家的事,孩子们则是,无法超越这大家长的权利。

      许金花自知已经无法挽回他们断绝关系的事实,也不能违背他大家长的意见去跟自己的儿子说话,但是她,作为一个妈妈,绝对再不能看着自己的儿子被他的亲爸送进监狱。李永胜自以为自己将那状子藏匿的很好,但是这女人心海底针。怎料那日他出门下地忘记了带帽子,这许金花竟然将那帽子层拆开拿出状子又缝好放了回去。任凭李永胜如何追问,始终说不知道。李永胜翻遍了屋子里所有能找的地方,始终没能找到那封字据,他也只能无奈作罢。殊不知,那状子早已经被许金花做了点火的引柴,可惜了李永胜那满腹经纶的文字与一手清秀文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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