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间人间事》熹贵妃

160、最后的尘世

　　李长淑如今也早已经一头花白的头发，时间没有饶了谁。无论是懂事的，还是不懂事的，无论是善良的，还是恶毒的，时间对每个生在尘世的人都是惩罚。这是一项对每个人都公平的惩罚。可是时间对每个生在尘世的人也都是奖赏，赋予了每个人七情六欲，让每个人都体会了爱恨情仇，体验了衣食住行。

　　时间，让人又爱又恨。

　　李长淑知道妈妈的日子不多了，所以虽然家中有孙子孙女需要照顾，她还是放下一切来到了妈妈身边。这是她最后的日子，她不想也不能缺席，她是她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了。她不怀疑儿子们在身边的时候，兄弟媳妇们会短了妈妈的衣食。可是衣食无忧拯救不了一个人要去面临死亡的孤寡老人的孤寂。

　　最近的许金花已经稀里糊涂了，总是在念叨着死去的丈夫。

　　“我死了你们也不用哭，我这马上就去见你爸爸了，我可不想等自己不会动了，让你们伺候我，嫌弃我，我会在那之前就死了的。”放之于世间，每个生命都太渺小了，渺小的像一粒沙子。风起的时候迷不了人眼，风落的时候看不见影子。这个世界每一秒都在有人诞生，有人死亡，生命的轮回与死亡的必然，让经历了风雨洗礼的人们释然了。生的渴望在那病痛的折磨与无力的孤寂和空洞的时光消磨中，变得越来越微弱。

　　“瞎说什么呢，谁嫌弃你了，这不都陪着你呢么，别瞎说了。”李长淑一边安慰着说糊涂话的妈妈，一边帮她收拾着那简单的行李。今天她又要大儿子家去往二儿子家了。现在是儿子四家轮流照顾着许金花，她在别人“养儿防老”的羡慕里麻木的享受着衣食无忧，除了吃饭说上两句话，她整天整天的时间里都是睡着或者醒着一个人望着窗外发呆。突然李长淑的手停在了那里，在妈妈随身携带的包裹里，她发现了一根刺眼的东西。那是一根手指粗细长的绳子，上面系好了刚好能通过人头的圈。

　　“你这是什么东西，你哪里来的，你想坑你哪个儿子啊？”李长淑本来不想斥责母亲，毕竟现在她年纪大了，生着病，可是听完了她刚才的话亲眼见了这根绳子，李长淑还是抑制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

　　许金花没有说话，此刻的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一直辛苦在身边照顾自己的女儿。她是如此爱着这个女儿，愿意把自己的一切都给她。可是，她知道她们的母女缘分就快尽了。她不想活成女儿的负担，更确切的说，她不想自己的大儿子因为自己受苦。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令她放不下的，那就是她的大儿子李长命了。她那给她带来荣耀的大儿子，让她这辈子不必经受被人看不起生不出儿子的冷眼。那是她最爱的儿子，如果可以，她真想永远陪在他的身边。还有，她那最疼爱的孙子李泽林，他现在在哪儿呢啊？为什么自己天天跟老天爷祈祷，就是不能送自己的孙子回来见自己的最后一面呢？

　　“长淑啊，妈跟你说，妈这个棉裤你可一定给我看好了，等哪天我不在了，你就拿出来啊，别忘了，妈不让我的长命为难。”

　　“你这瞎说什么呢，赶紧吃饭吧。”李长淑听得出这话中的意思，这是妈妈已经开始给自己交代后事了，她脑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她无从知晓，她只能尽力分散她的注意力。

　　按照日子，今天又是该轮到李长青家去住了。李长淑已经在这里照顾了半个月，家里还有孙子孙女，也得回去照看两天了，不然儿媳妇也是要唠叨了。去李长青家李长淑放心，杨怡虽然唠叨些但是心地善良，况且李长青更是个孝子，她不用太多操心。只是，许金花不愿走，今天早起李长命上班前都没来看看自己，她心里知道，自己这一去，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来了。虽然这个决定只有她自己一个人知道，她好想再见见她那最爱的大儿子，如果说自己走了，最舍不得的就是他了。

　　“小慧啊，你爸回来了，让你爸去看看我，我想他了。”

　　晨风已经把她随身携带的布包送上了车，回来搀她的时候，听见这话只能无奈的打趣。

　　“你这刚从这走就想你大儿子，没几天就回来了，三个儿子，三礼拜就又到你大儿子这里了。”许金花颤巍巍的没有说话，只是上车之前停了下来，长久的望着李长命家的房子。

　　晨风按照惯例早早的就开着电动三轮车把许金花从大伯李长命家接回来，这个老实善良的女人，在历经了人生起起伏伏的风波后，仍然用她最真的善良善待着她的至亲，即使她从来没有忘记过那年爸妈跑反时候她对自己的毒打。算了吧，八十几岁的老人了，她实在没有办法计较了。

　　刚进门的时候许金花看见灶台上儿子李长青从地里面捡回来的酸梨，就一直直勾勾的盯着，既不动身也不说话。

　　“你想吃酸梨了啊，等着，你先进屋，我一会儿去给你买。”晨风看出了奶奶眼中的心思，一边扶着她进屋，一边安慰她要去给她买梨子。

　　许金花在晨风的搀扶下进了屋，刚进屋就生气的摆着脸。

　　“小二给我铺的床铺不好，我不上炕。”

　　那是李长青出门之前亲自为她铺好的炕，可是她就是满脸嫌弃坚决不上炕。晨风没有办法，只能上去给她重新将被褥铺了一次。可是许金花还是不满足，把手插入到褥子下面，又板着脸说。

　　“太凉。”

　　晨风无奈的解释道，昨天晚上为了让她今天过来睡着舒服，让爸爸李长青提前过来睡的，还热乎着呢。可是许金花就是生气，晨风只能赶紧重新生炉子，点好了炉子，又马上骑电动车就去给她买南国梨。

　　晨风风风火火的从外面回来，把南国梨放在许金花的炕上，许金花又开始发火。

　　“炕怎么烧的这么热。”

　　晨风对今天挑三拣四的许金花实在无奈，但是她毕竟是年纪大了，毕竟是自己的奶奶，她只能忍受着，把梨子放在她的枕头边上，便答应着给她把炉子减弱，便去干活了。等到她干活回来进屋的时候，发现许金花已经将刚买来的五个梨子全部吃完了，这简直另晨风震惊，平时她都最多一次吃两个也就够了，所以她怕买多了她不完，才少买了几个，今天竟然吃了这么多。

　　“你怎么把梨都吃了？”

　　“我想吃了。”

　　或许是真的想吃了吧，晨风只能这样安慰着自己。不仅如此，她还在一个劲儿的翻着兜子里一个破旧的塑料袋，那里面是一些稀稀碎碎的糕点的渣滓，袋子上沾的都是，晨风看着都觉得脏。

　　“你快别吃这个了，那屋有新买的糕点，我去给你拿。”晨风说着要去把奶奶手中的袋子扔了，然后去给她拿好的糕点吃。但是许金花却一把拽住了。

　　“我不要，我不用，我就吃这个，吃这个就够了。我不要啊，你不要去给我拿，我就吃这个就够了。”许金花像是生怕自己的话被忽略，一直唠叨着，晨风无奈，她想等着干完活晚上再给她拿过来吧。晚上吃过晚饭晨风趁着她睡觉，用塑料袋装了好几块好的糕点放在了她身边，不过这糕点却永远的留在了那里。

　　“姥姥，她在那里干什么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