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间人间事》熹贵妃

155、奔丧

　　当晨瑶接到三姐晨飘给打来报丧的电话的时候，她正在为下周的毕业中期答辩而烦恼，正在为毕业季的工作而凌乱。现在是从学校这个象牙塔迈向社会的关键时刻，她的心凌乱不堪，疲累不堪。可是，悲伤总是在悲伤的时候才会找来，劳累总是在劳累的时候才会事情更多。

　　当三姐的电话第一次打过来的时候，她正在和同学一起吃饭。她故意没有接，她以为自己不接电话，姐姐一定还会第二次打来的，因为她会担心自己。此刻的她很想被担心，她已经连续失眠一周了，精神萎靡，她真的需要来自于哪怕随便一个人的安慰。哪怕只是听听自己倾诉就好。可是，她接到了第二次电话的时候，却需要掩盖住自己内心的所有本来的煎熬，然后装作无所事事的样子去接那已经久违到没有了通话记录的电话。而，此刻她竟然要继续去承接另外一份苦痛。

　　“你干嘛呢？怎么不接电话呢？”晨瑶明显听出来了三姐声音里的颤抖与哽咽，她本来准备的满腹委屈在此刻全部土崩瓦解。

　　“没事，去吃饭了，出什么事了，你怎么了？”她担心是姐姐出事了，着急的问道。

　　“你没事的话，明天回家一趟吧，奶奶去世了。”姐姐哭了，晨瑶听见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如同晴天霹雳一般打到自己的身体上。

　　奶奶，这个词语好熟悉，又好陌生。

　　后来所有关于这个人的记忆，晨瑶都只用了一个代名词：她。

　　在晨瑶的三观里，她对自己做的一切让自己没有理由也没有任何心情因为血缘去称呼她一声奶奶，如果不是这点血缘的关系，她们以陌生人相遇的时候，晨瑶都会因为她是个年长的人而充满着尊敬和善意。恰巧是这血缘，她在自己这里只是爸爸的妈妈，此外她们再没有关系。然而在得知她死亡的瞬间，她怎么都控制不住泪水，几乎是汹涌着奔涌而出。那泪水中夹杂着太多的东西，仇恨，怜悯，悲愤，担忧，还有那血脉的连接的亲情。虽然已经是多年几乎不怎么说话，晨瑶以为她还是会年复一年康健的存在下去吧。人们都说她会像她的母亲一样活到九十几岁的高龄，可是，那一刻，她以八十七岁的年纪与这个世界长辞。

　　可是她凭什么，凭什么就这么走了？她还在等着她的道歉，为她在她三岁时给她留下的心理阴影而道歉。她凭什么，凭什么就这么走了？

　　第二天她就收拾好一切返回了家，她必须回去的原因是，她放不下她的爸爸。李长青是出了名的孝顺，现在回荡在晨瑶脑海中的全是爷爷去世时候的画面。那个时候李长青每天都哭，为了不让孩子们担心都是一个人在夜幕落下四周漆黑一片之后才跑到门外去哭泣，然后白天还要正常的忙碌。在这个每天为生存挣扎的农村，似乎只有黑夜和孤独才能承载下感情。

　　晨瑶拉着行李箱进庆西村的时候，就已经听见了喇叭的声音，她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的家里竟然要举办这样的丧事。远远望去，门口已经搭好了喇叭棚，她到达的时候是中饭的时间，喇叭们正在吃饭，门口只有几个孩子在喇叭棚处玩耍。她进门就看见了爸爸，虽然李长青在假装坚强，但是作为女儿的她看得懂他背后所有的脆弱和悲伤。

　　“你怎么回来了？”

　　“我三姐给我打电话了。”

　　“去看看你奶吧。”李长青想要接过晨瑶的行李箱，但是被晨瑶拒绝了，她一个人把行李箱抬进了屋子里面。

　　杨怡看见晨瑶的时候，只说了一句话。

　　“好好哭一场你奶。”

　　李长青把晨瑶带到了妈妈冰冷的身体面前，然后对着那黄布下蒙着的脸一下子就抽噎了。李泽凯紧跟着晨瑶也连夜赶回。

　　“掀开让两个孩子看一眼吧。”许凤玲在这众人面前努力表现着对这个婆婆的怀念。

　　“别了，就这么哭吧，咱们有讲究，只要是死人脸上蒙着布就不能再掀开看，掀开一次遭罪一次。”正坐在炕上认真的测量白布尺寸的杨凤云阻止了。

　　“妈，你孙女来看你了。”

　　“奶，我回家看你来了。”

　　李长青只能借着这么点光景在这忙碌到没有时间吃饭睡觉的日子中抽空来再次哭哭他的妈，直到两个孩子都停止了哭声，他仍然在抽噎。晨瑶眼含泪水，懂事的轻拍着李长青的后背。

　　他是从这一刻开始成为了需要孩子安慰的爸爸了吗？

　　因为他没有了妈妈。

　　大概是心疼爸爸吧，晨瑶陪着爸爸在前面哭了许久许久，直到有人过来将两个人劝住。晨瑶必须从心底里承认，除了血缘关系，她对这个奶奶确实是没有感情。因为重男轻女这根深蒂固的观念，许金花从来就没有正眼看过她们姐妹几个一眼。晨瑶每次看见许金花身上总有痛楚，当年她和她的女儿长凤用玉米“偷梁换柱”欺骗她玉米是蛋糕，让她挨打的事情似乎如昨天般栩栩如生的印刻在她的脑海里。可是此刻她仍然泪如雨下，不知是太心疼爸爸李长青，还是那割舍不断的血缘让这个容易动情的女孩触动着人性最深处的存在。总之，她是真心的在难受，真心的哭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