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间人间事》熹贵妃

14、第十四章 跑反——流离

　　“姓杨的，我告诉你，这日子没法过了，你让我滚，姑奶奶跟你离婚，你个王八蛋，没良心的东西。”大早起的杨怡还在给老二喂着奶粉，对门便又吵了起来，然后还没有等到她回过神来，沈瑾已经简单的穿上衣服，跑出了门。她的心一下子凉了，这可是白天，她跑到马路边就能等到回娘家的车。果然，等到她把孩子托福给妈妈的瞬间，追出去了，那辆刚好的公共汽车，已经载着怒气满满的沈瑾离开。

　　“杨余，你个混小子，你还不赶紧去追。”杨怡只能回家来催促杨余，偏偏这个杨余就是个倔脾气，气头上的时候，即使是她这个最要好的二姐的话都不听。

　　“二姐你不用搭理她，她就是闹给我看的，过两天就自己滚回来了。”

　　“过两天，你让人家娘家怎么看你，你让这两个孩子怎么办，况且这小的还吃奶呢，你给他吃？”

　　杨余再不懂事，也知道这是个大事。

　　“给他喝点奶粉不就行了。”虽然他还在倔强的死撑，然而显然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气势。

　　“这么小的孩子，奶粉再好耶不如亲妈的奶好啊，你赶紧去追，认个错，低个头，她就跟你回来了。”

　　“我不去，她那指桑骂槐的，说的那都不是人话。”

　　“人家怎么说的不对，是二姐这不对，嫁出去的人了，还在这里白吃白喝这么长时间，你赶紧去追她吧，等姐看着你们和好了，我们就走了。”

　　“二姐。”杨余一听见这更急了，本来他就是害怕二姐多想，现在还是到了最坏的地步。

　　“你别说了，我肯定是要走的。你就赶紧去追你媳妇吧。”

　　“我不去。你也不用走。”

　　杨怡没有再说，她知道现在气头上跟他说什么都没有用，现在她要帮弟弟把两个孩子看好，然后还要照顾好爸妈和弟弟，还有自己的两个孩子，最重要的是她晚上要和李长青好好想想下一步该何去何从。

　　“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走进妈妈的怀抱，幸福哪里找。

　　世上只有妈妈好，没妈的孩子像根草，离开妈妈的怀抱，幸福找不到。”

　　孩子可以离开这世界上任何的存在，可以没有玩具，可以离开熟悉的小朋友，甚至离开熟悉的爷爷奶奶亲戚等，但是唯一不能失去的就是，妈妈。沈瑾的出走，无疑让这两个孩子最为难受。小伟凡整整一天所有醒着的时间都在哭泣，三岁的灏凡，也是一直哭着跟爷爷要妈妈。杨余为了眼不见心不烦，整整两天没有着家。杨怡呢，要管着自己的孩子，还要管着弟弟的孩子，还要照顾着一家人的吃饭。虽然挺着个大肚子，她这两天却忙的像个陀螺一样。

　　“爸，吃饭吧。”当杨怡去往弟弟的屋里叫爸爸杨文广吃饭的时候，看着两个孩子的杨文广，突然正在抹着眼泪。

　　“爸，你这是怎么了？”杨怡赶紧过去安慰爸爸。

　　“老二啊，你说我们灏凡和伟凡，会不会跟我一样命苦啊，他妈妈这要是一去不回，也跟我一样一辈子都看不见自己的妈妈了啊。”杨文广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拿出了兜里那块他经常装着的手帕，抹着眼泪。杨文广素来是个干净的人，最受不了鼻子眼睛嘴巴的有污浊，所以总是随身装着一块棉布手帕。那手帕是个蓝白格子的，摸上去柔软无比，因为杨文广经常搓洗，蓝色早已经褪去了曾经的艳丽，变成了浅蓝。

　　妈妈，这个词，一直是爸爸身上最为软肋的地方。杨怡太知道了。爸爸经常跟自己说，他自己两岁就没有妈妈，他对妈妈一点印象都没有，除了那张照片。他经常拿出来对着照片哭泣，他平生最讨厌的那首歌就叫做《世上只有妈妈好》，因为每次听见都会哭泣。杨文广每年的七月十五的中元节，都会对着自己家乡的方向烧上一炷香和一打烧纸，这是他能为自己的妈妈做的唯一的事情。

　　等听到张明月的呼吸渐渐均匀之后，杨怡终于还是开口跟李长青商量了，虽然他也知道李长青为难，可是眼前的情况，总不能因为自己的困难，而毁了娘家的弟弟一家。

　　“咱们还是走吧，我不能因为咱们的孩子而拆散了我的弟弟的家，况且，这两个孩子终究是不能没有亲妈在身边，爸在怎么帮忙照顾，都不能替代亲妈，孩子只有在当妈的身边才不是个可怜的孩子。”

　　李长青这几天也一直在考虑着这件事，他也不是没有眼力见的人。况且，他足够理解弟媳的一系列行为，在这个粮食都如此珍贵的年代，即便他会给一些钱做补贴，会帮忙这个家干活，可是，他们一家四口人加上两个老人，还有弟媳一家四口人同住在这一个小屋檐下，时日久了终究不是事情。这样的爆发，是早晚的事情。

　　“要不我们去我妹妹家里住几天吧，他们家的房间多一点，咱们先对付几天，等过些日子咱们再看吧，况且你这马上都要生了，咱们得找个能住长一点的地方，这样你才能坐月子啊。”这是李长青目前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他知道住到妹妹家肯定也不能长久，但是现在并不是他碍于自尊的时候，他们确实是需要一个房子来接受他们这一家四口，至少是先把眼前的难关过了，媳妇说的对，总不能让娘家的兄弟因为她这个已经出嫁的姐姐而毁了自己的家庭。

　　“那也只能这样了，我明天先去买点东西，咱们去你妹妹家的时候带上，毕竟人家也是跟公婆住在一起，咱们得有基本的礼数，然后也是先给他们十块钱，免得人家嫌弃。”

　　“嗯，那就这么办啊。我明天先骑车子过去妹妹那边说一声，就跟她说少住上几天就行。”李长青的声音已经渐渐模糊了，他累了，一天的体力劳动，让他这个身体健壮的年轻人也承受不住了。

　　“你先睡吧，明天再说。”杨怡心疼的看着李长青，主动终止了这次深夜的交谈。看着外面照射进来的满天的月光，她才想起来今天是阴历的十五。在中国，十五该是个团圆的日子，月圆人团圆，所以才有八月十五的中秋节。不知为什么，虽然夜已经深了，她也劳累了一天，可是现在她的脑子里却全部都是傍晚爸爸抱着两个孩子哭的场景。只有妈妈在身边的孩子，无论贫穷富贵都不是可怜的孩子，没有妈妈在身边的孩子，永远都是世界上最可怜的人。看着哭着的灏凡和伟凡，她突然想自己的大女儿晨风了，婆婆有善待自己的女儿吗？她还能穿上干净的衣服，能吃上热乎的饭菜吗？她有按时上学吗？天气凉了，有人给她添加衣裳吗？她的脑袋里好多问号，伴随着这些问号，她的眼角竟然不知不觉间落下了眼泪，而她是从来很少哭泣的人。

　　皎洁的月光如流水，窗外的月亮圆如盘，照的屋子里和白天一样光亮。在那月光的光亮中，杨怡把双手覆上自己已经滚圆的肚子，八个月了，马上这个孩子就要出生了。神啊，请保佑我能生个儿子吧。她这个受过科学教育从来不信神灵的人，在这个安静的夜晚中，一个人将双手合十，在内心深深的向神祈祷。

　　有人说晚上梦见月亮，就是送子观音给自己来送子了，在这美丽如水的月光中入睡，今晚她的梦中也会有月亮吗？

　　带着那么诚挚的祈祷和无数的问号，还有一天的操劳，她的呼吸声终于慢慢均匀。在这个屋子里，呼吸声的此起彼伏，成了最美的那道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