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间人间事》熹贵妃

112、猪瘟疫

　　果然应了李长命正月里的那场哭。这正月没出，家里就连着遭受不顺。白猪死掉，被人上门讨树，而这不过是这糟心的一年的开端。

　　自白猪死后，家里的黑猪也没有能从那场席卷全村的猪瘟疫中幸免。黑猪已经开始出现厌食的现象，任凭晨瑶如何兑出美味的猪食，它都只是象征性的吃几口，然后又懒倦的爬到自己的猪窝里躺着。它的眼神传递出的可怜，让晨瑶看了有落泪的冲动。虽然它是猪，可是那是她每天都精心照顾的猪，虽然她会卖了它的孩子换钱，可是她对它的感情早已经深入骨髓。

　　杨怡找来了兽医张严廷给黑猪打针，虽然杨怡看过了村里人太多家都是同样的情况虽然她已经经历过失去白猪的痛苦，但是她还是想抱着侥幸的心理堵上一堵，说实话，如果不去给它治疗上一番，自己的内心也会不安。虽然兽医并没有说明什么原因，只是按照他有限的见解进行着治疗，但是没有办法，十里八村就两个兽医，另外一个经常串庄跑，不好找到人，只能让他治疗。

　　晨瑶在黑猪打针的一周中仍然尽心竭力地勾兑着最美味的猪食，可是她自己都深深的感觉到，每次自己勾兑的都越来越少，而黑猪吃的更是越来越少，多数的都是在下次送食的时候，被她亲手用马勺掏出来扔到了外面。她好怀念那个时候，她喂猪之前，黑猪总是哼哼唧唧的叫着，然后爬上猪圈的铁栅栏，努力的向她要食物吃，现在，即使她打开了门，把热乎的猪食倒进槽子里面，它都不抬头看一眼。她找了一根棍子，给黑猪挠着痒痒，平时她每次给家里的驴用挠子挠痒痒的时候，驴都会很舒服的享受着，不吵闹，此刻的黑猪应该也会是享受着的吧。

　　一周之后，在全家人无比的期待与照顾中，黑猪还是永远的闭上了眼睛。不过是一口牲口，可是牲口养的年头多了，它也是有感情的。杨怡仍然很坚强的处理完了所有的事情，但是谁也不能知道她内心的伤痛。这头母猪是她养过的猪里面最让她满意的，每次生小猪都很老实让她最少费心，而且平时它都很少生病的，生下的小猪因为身上带着遗传于它的黑色斑点也总是能比别家的猪每个多卖上几十块钱。

　　杨怡把它贱卖给了买死猪的猪贩子，没有办法，她们对牲口的那点感情在生活面前脆弱的那么不值一提。如果可以，晨瑶真的想郑重给它安葬，可是，她的生活不允许，她的生活让她们必须从这个她们已经花费了足够的心力和足够的财力去支付它的医药费之后，用它的尸体换回一定的价值，将她们的损失降到最低。这不是生存法则，这是生活法则，必须抛却情感的生活法则。

　　黑猪被拖走的那个傍晚，晨瑶一个人去猪圈看了又看。现在，那里已经被妈妈杨怡洒满了白色的石灰消毒，虽然已经决定不再养猪了，但是消毒是必须要进行的，家里还有其他的牲口，家禽。据说这种病毒，很容易就会让其它牲口也传染的，他们只能用用最原始的方法消毒。

　　看着墙上和四周白花花的一片，她突然回忆起了那次黑猪生产的夜晚，也是在同样的地方，这个猪圈，那简单的猪窝中，它是那么勇敢和努力，在那个冰天雪地的寒冷黑夜中生下了十一只花猪仔，那十一只花猪仔，在不到百天的时候就卖到了一百块一只的好价钱。而也是因为被卖掉了自己的孩子，它上火了一周，可是它很快就在晨瑶给勾兑的美食中恢复过来。它是一只猪，它大抵知道了自己今生的使命。那个时候多好啊，它那么健康的吃着猪食，那么健康的在猪圈里拱来拱去，那么大声音的哼哼唧唧的尖叫着催促着她给它做猪食。可是，一切都成空了，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这次轮到她上火了一周，没有好好吃饭。

　　如果真的有灵魂和轮回，黑猪，你看的见曾经你的主人有着对你的感情和思念吗？

　　李长青更甚，这头猪是他好不容易来寻觅回来的，如果说它的逝去只是对他财产损失的打击，那真的只能归咎于粗俗人的偏见。他虽然仍旧要进入到自己的角色，上班，回家，干活，可是不能欺骗人的是他的眼神。晨瑶在爸爸眼神流露出的悲怆里，她懂得了，还有另一个人对一头猪，有着和自己一样，甚至更甚于自己的牵挂与思念。在那个瞬间她明白了，所谓感情不是人与人之间的专属，而是两个有生命的灵魂之间的一场相遇。或许是一只鸟，或许是一根草，或许是一株花，或许是一条狗，或许是一只猫，又或许，它只是一头猪。这世间奇妙的相遇，虽然没有人记录过这种感情，虽然没有人为它写上一首赞歌，虽然没有人再在后来纪念，但是两个生灵的相遇都曾经存在过，那眼神里的悲怆证明了，感情曾经存在过，如此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