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间人间事》熹贵妃

107、大伯闹春节

　　庆西村多年的传统，过年前后都要请一请这一年当中帮助过自己家的人。既是对这一年的总结，也是基本人情世故的礼尚往来。老祖宗留下的教诲，来而不往非礼也。当然主要是男人们负责吃席，家家都会努力拿出自己能力范围内最好的东西来接待客人，贫穷的时候，上桌一碗难得的肉，有些人家一年不过这一次吃肉的机会，却给了客人。不过随着人们的生活水平在逐渐好转，现在过年前后请客每桌十六到十八个盘子的采，鸡肉、鱼肉、大碗肉已经成了基本的必备菜。

　　“我妈去哪里了啊。我妈都这么大岁数了，都不能提前到饭桌上吃饭。”说着的时候，李长命的眼泪竟然都落了下来。显然是醉了。这村里的爷们都是一年到头的奔个生活，虽然钱赚不到多少，但是也都忙的没有空闲，除了看老天爷的脸色，他们没有休息日这个说法。过年前后对他们来说的确是短暂的放假。当男人们聚集一起的时候，酒自然是谈天说地拉感情的最好催化剂。

　　“谁不让你妈吃饭了，那不是没在家吗！”李长年也看不惯老大这副德行，虽然是弟弟，却开始张口训斥着大哥。这李长年常年做工在外，因为为人圆滑，懂得人情世故，在外面混的风生水起，是这兄弟几个中赚钱最多的，也是见过世面最多的。

　　无奈这李长命这副好耳朵，加上这劣质酒精的作用，已经完全醉在了自己的世界，而且虽然听不清别人说话，看见别人动嘴了，有人搭理了自己这茬话，这心里的劲就更上来了。

　　“你说，我妈，把我们几个养大多不容易啊，还都给我们娶媳妇，现在怎么能不让我妈先吃饭呢，应该让我妈先吃啊！”李长命一边将酒碗用力的摔在桌子上，一边眼泪更加汹涌了。

　　“你妈被人家请去吃大碗了，谁敢不让你妈先吃，把你妈当祖宗一样供着呢！”杨怡虽然不迷信，可是这可是大正月里头，怎么说这正月里落泪它也是忌讳。而且自己平时那可真是把婆婆当着祖宗供着呢，反而是眼前这嘴上说着孝顺的人，一年到头看不见他怎么对他妈好，现在可好，当着这么人的面竟然还要来说自己不孝顺。这是故意给自己找不痛快来了吗？

　　这李长命也不知道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是真的酒劲上来耍酒疯，尽管杨怡用了最大的声音努力让他听见，但是他的眼泪不但没有停，反而更胜一筹。众人见状，也都觉得难堪，李青山见不过，便开始发挥着他长辈的威严帮忙圆场。

　　“行了，咱也都别喝了，赶紧吃饭吧，你大哥这也醉了，赶紧都吃完，各回各家，都还有的活忙呢。”三叔说这话的时候，特意把声调提高到了平时的两倍以上，就是为了让这耳朵发聋的老大听见。饭桌上众人一听，也都赶紧把碗中的酒干了，招呼着要盛上米饭。

　　孩子们见状，赶紧跑腿，帮盛饭的盛饭，帮撤酒的撤酒，帮上菜的上菜。那是最后的大菜了，装好的碗肉用锅蒸热，一般都是等到酒席最终的时候，酒撤了，客人开始吃饭的时候才上。将盘子扣在上面，然后用巧力一翻转，拿下碗，肉就好好的一个半倒圆扣在了上面，一桌两碗。还有一道菜是酸菜粉条，这道菜不一定是每家都有的，但是杨怡每年都会做，主要是为了给大家正月里解腻。虽说是农村人对肉痴馋，但是随着这几年生活的好转和过年那几天的油腻，男人们到处吃饭，也还是会油腻的。这酸菜，恰好是解腻的良品。几乎所有吃过杨怡这道菜的人总要顺道夸杨怡一句：他二嫂子这菜做的是真和胃口。

　　李长命见没有人搭理他的那茬话了，也就自个摸干了眼泪，还生龙活虎的吃了一大碗米饭。

　　“你这不行，让孩子们给送回去吧，这肯定是喝高了，别摔半路上。”李青山一边往自家去了，一边嘱咐着李长青。

　　“大哥，让老四给你送回去吧。”

　　“啊？”李长命在酒精的催化和酒足饭饱的血液循环下，早已经被周公叫去了半个魂。

　　“我说，让老四给你送回去。”李长青的音量，隔着两条街都要听到了。

　　“不用，我自己走。”李长命固执的一个人走，厚重的脚步声趿拉着土地，老远都能听见。李长青不放心，仍然让晨风跟着，看着大伯安全的进了家门，晨瑶这才回家。

　　“你说你大哥，多英明，全村都不如他孝敬是的，好像我们怎么虐待了你妈一样。他这是想要闹哪样，大腊月的当着全村人的面，让我难堪，他这么一闹，传出去了这庆西村的老少爷们妇女们怎么说到我啊。哎，你评评这理，我早起说不让你妈去吧，我说咱们请客，吃的好让她在家里吃也省得她年纪大来回折腾，你说话啊。”杨怡的确是心里的满腹委屈更是满肚子的闷气。村里的人本来就七嘴八舌的爱说到别人，她可不想让自己成为别人的话柄，重点是她问心无愧。

　　“你别跟他较劲那个，我大哥那个七聋八听的，我知道怎么回事就行了啊。”李长青的嘴也是真的不会安慰人。他知道怎么回事重要吗？重点是别人怎么说，虽说她杨怡身正不怕影子斜，但是这三人成虎的事情她也不是没有经历过。算了，跟他说他也就那几句话，杨怡索性憋着这口气睡了。

　　杨怡是真的无神论者，她不相信神，也不害怕鬼。但是有时候生活却也神奇到让人无法用科学来解答。她总是听爸爸杨文广说腊月和正月里是农村人家的大日子，这两个月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度过，这两个月要是出什么事情，一年都要不顺的。所以对这大伯子大腊月的在家里这无中生有的闹了一出哭戏心里很是过不去这个坎。

　　没人说的清那一年的灾难是不是跟这场哭泣的闹剧有关，反正后来的一年中他们的日子真的可以说是处处碰壁。

　　这场突然蔓延的猪瘟也不知道是从哪里传过来的，反正十里八村的地方，没有一个地方躲避的过去。晨瑶曾经以为他们这里是个避世的小乡村，跟外面的世界隔得好远好远，他们可以一直在这里，耕田劳作的平凡生活下去。可是这场突然袭来的猪瘟，让她意识到了，他们也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而且跟这个世界有着紧密的联系。

　　正月初六的那天，几乎过年的喜庆应该还在的时候，杨怡已经开心不起来了。家里养了多年的白猪从腊月里开始就不怎么吃食了，这头白猪，虽然不如黑猪在家里的时间长，但是也是为家里生养过好几窝仔猪，给他们带来过可观的经济收入的老母猪。杨怡一直在找兽医好生医治着，而且她还精心的给白猪改善了伙食。以前都是三勺草料一勺玉米料的配比，现在是一勺草料两勺玉米料还要加上半勺渣滓的配比，那渣滓一般都是在它生小猪前后才有的待遇，是上好的补充营养的存在。可是即便是如此悉心照顾，它终于还是在年味仍然犹存的正月严冬的清晨，没来得及吃上这人世间的最后一顿热乎饭，就死去了。

　　按照兽医的建议因为母猪死之前打了太多的药物，并且一直没查出什么病，不建议剥皮卖肉，干脆帮忙找来了专门收死猪的商贩，以两百元的便宜价钱卖了。如果它活着，它至少价值上千，可现在，它只能给这个家带来了两百元的收入，都没有能抵得上最后为它治病的钱。不过杨怡真正心痛的不是这个，而是现在，它死了，而且死在了正月。

　　杨怡来不及沉浸在悲痛里，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就是保证黑猪的健康。村里已经出了好多家里养两头猪的先后被感染的例子。白猪走了，她的黑猪她一定要保住。为此，她已经开始用石灰给黑猪的猪窝消毒，给黑猪的粮食也都加了营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