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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1

      天草救了金坎子后,没多久就把人给送回去了,其实金坎子的伤不那么严重,最多是自尊心受到一点冲击,见人的眼神越发狠厉了。到了山腰金坎子就拒绝了剑客继续陪送,那剑客一笑,拱了拱手,说道长请便,在下告辞,青山绿水,有缘再见。

      金坎子唤出白□□行,向山上走了一段,回头一看,那剑客还站在那儿,离得远了,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有那头火红的长发在风中飞扬。

      孤鹜剑客……么,金坎子沉下眼眸,回去要查一下这个人。

      云麓仙居丢了,他再次回到太虚观,这一笔账怎么算都是自己吃亏。他把慕珊关了起来,结果让人救走了,压下馨晴,又被人骗走了解药,宁梦暴露了身份,自尽了。都是些没用的东西,金坎子想,再一想自己也挺没用的,被人堵在湖心小岛难以脱身,还要靠一个路过的弈剑路见不平,上演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

      金坎子伏在案前给师父写汇报信函,写了一半停了下来,左右觉得哪里不对,他喊来金元术,例行询问师父离开前可有吩咐,又问这两日观内有什么变动。金元术摇摇头,看他正在书写信函,便问是否需要唤来观中仙鹤送信。

      “不必了。”金坎子看着案上堆积的纸笔,决定先调查那红发剑客的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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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草提着两壶酒拜访太虚观,自称是金坎子道长的朋友。金元术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思忖着没听说过金师兄有这样的朋友,再者,现在全天下都知道玉玑子国师反叛王朝,太虚观沦为一方废土,哪还有人敢上这儿来寻访旧友。仔细辨认,这红发剑客身着正阳,背上那剑可是大名鼎鼎的天逸,这一身正是八大门派之一——弈剑听雨阁弟子的装束。

      金元术想,该不会是来闹事的吧?自己和这弈剑比试,似乎占不了上风,还是要尽快通知金坎子师兄,处理这儿的棘手事。

      四周有亡魂弟子巡逻而过,他使了个眼色,那剑客眼神一动,金元术心跳加速,生怕被他看透了心思,不想那剑客就地坐了下来,还招呼他过去一起喝酒。

      金元术是个尸兵,很久没沾过酒,别说喝酒,他连饭都不用吃,以往逢年过节,观内摆宴,也不过端坐一阵,然后独自前往上清峰云华顶看看日出。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喝了一口,毕竟师父也没说过尸兵不能喝酒。

      天草说,喝过酒那就是朋友了,我叫天草,兄台如何称呼?

      金元术没说话,天草径自打量了一番周围山景,又说这太虚观果然清净自然,宛若仙境,今日得幸一观,美哉美哉。

      金元术不知道对着这阴气森森,亡魂四布的太虚观,他是怎么说出宛若仙境这四个字的。他站了起来,看向连接着太虚观大殿的山道,身着六祸道袍的身影悠然站立,不知已看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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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草也站了起来,撩了撩被风吹乱的红发,眯起眼睛向上看去,金道长那英姿俊朗的模样他倒是第一次见,鹅黄与纯白相间的道袍楞是给他穿出一抹妖冶,眉心那一道红痕尤其刺目。

      金元术急匆匆地走到他身边,看了看金坎子的脸色,低声开口:“这位……天草少侠,说是师兄你的朋友。”

      金坎子凉凉地说,我和他不熟。

      “唉。”天草摇摇头,一脸无奈,“这就翻脸不认人了,金道长就这么对待救命恩人。”

      回到太虚观后除了养伤,金坎子早已通过情报网获取了这名弈剑的身份,红发,正阳,天逸,特征太过明显,若还搜寻不到,他这批手下也该就地解散了。

      “是弈剑听雨阁第十六代弟子,确实名叫天草,多年前就离开剑阁,游历大荒,上次听说这个名号,还是在江南。”

      那怎么又回来了,还出现得如此恰到时机,现下还忽然寻至太虚观,不知心里有何计较。

      “你有什么目的,不妨直说,你救了我,我也不是不懂报恩之人。”金坎子抬眼看向天草,头冠两端的穗子随着这个动作虚晃了下。

      是啊,自己有什么目的呢?天草看了看金坎子,又看了看手中的酒。

      “我来请你喝酒,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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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元术见识过这位师兄的手段,他轻易答应的事,不见得是件好事,比如他答应了喝酒,也许心里正琢磨着如何把人灌醉了毁尸灭迹。

      太虚观此刻的风景也确实不怎么好看,天草跟着金坎子来到后山的小亭,一路上还有闲心观赏蓁蓁草木,远山黛色,以及眼前道长那披散在后背,纯黑如墨的长发。

      “我说我不是第一次见到你,你信不信?”

      金坎子半侧过脸,嗤笑道:“当然,这是第二次。”

      那双细长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玩味,相处不过数日,天草还没摸清这太虚道长的脾性,那时候金坎子受了伤,又对自己有所戒备,自然全无废话,现在在太虚观,是他自己的地盘,倒是恢复了往日的气势。

      天草随他坐下,尝了一口酒:“早些年我告别师门,在大荒四处游历,喝过江南的百花陈酒,这酒可比不得,得空道长不如与我一道去桃溪,美景佳酿,人生足矣……”

      金坎子听着他侃侃而谈,与手下得到的情报对比相差无几,该不是诳言,又听天草道,本以为太虚观的道姑美若谪仙不可方物,见了金道长,才知道这身袍子还能穿得如此动人心魄,使人神醉。

      他这话说得不算适宜,却意外的真诚,语气丝毫不带轻佻的意味,金坎子跟着玉玑子斡旋于朝堂,见多了勾心斗角,也见惯了放浪形骸,这剑客的一言一举,倒纯粹潇洒,不似刻意轻慢。

      金坎子哼地一笑,双眸轻斜,看了他一眼。

      天草看着他的眼睛,觉得美极了:“你笑起来比较好看。”

      金坎子冷冷道,你该知道我是什么人。

      天草反问,你是什么人。

      “我是世人口中的邪道妖人。”

      何为正,何为邪,妖魔便是邪道?贪官佞臣便是正义?

      天草笑了,举起酒杯碰了碰:“你是金坎子,我知道这一点,就够了。”

      5

      第二日天草又来了。玉玑子不在观内,大小事物全凭金坎子做主,金元术屠云几个干脆聚在一边看热闹,也不拦着他了,这是金师兄惹的孽缘,旁人说多了无用。

      金坎子的房间就在大殿西侧,天草进去找他,进了屋人却不在,只有一封书写了一半的信函置于案上。天草四下环顾,这房间收拾得精简干净,一张木塌,一方案几,没有多余之物。

      屋里有淡淡的檀香味,天草心念一动,拉了人问观内炼丹房在何处,一踏入就闻到熟悉的味道,果然是丹炉上点燃的檀香。

      那一身六祸的道长正气定神闲地站在炼丹炉旁,抱臂阖目,状若沉思。

      金坎子有个爱好,炼丹,别无他由,只因这里最为清静。

      “金道长在炼什么长生不老的仙药?”

      金坎子勉为其难地看了他一眼,懒懒地开口:“毒药。”

      毒药,天草想,这太虚道长就像一味毒,被素净的外表包裹,却叫人忍不住去剥开看看,里面藏着的到底是避之不及的剧毒,还是别的一些,让人沉溺其中的东西。

      金坎子的脸埋在烟雾后隐隐现现,看不清晰,天草低头一笑,很快舒展开眉头,几步迈到他身边,也跨过了两人之间那道看不见的墙闱。檀香的味道在鼻腔环绕,就如同被这太虚道长包围,带着凛冽却慵懒的气息。

      6

      玉玑子两个月不曾传来消息,天草就在太虚观住了两个月,金元术看到他已经习以为常,甚至还能使唤他做点杂事。

      金坎子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听手下汇报中原各处的战况,除此之外,便是在炼丹房。

      当然,还有天草。

      有时候金坎子的脾气阴晴不定,比如提到慕珊,他的脸色就会变得很差。

      天草拍了拍身边的铜炉,说我的心情也会变得很差。

      “整个西陵城都在传,玉玑子爱徒金坎子倾慕云麓仙居大师姐慕珊,求而不得,就将人软禁了,又不准手下杀她。”

      金坎子不置可否地冷哼。

      天草的手指穿过他背后垂落的发带,边把玩着低声说,你不是爱她,你是被她扫了颜面。

      “多事。”金坎子不再回应,任凭天草如何试探,都沉默不语。

      入了夜,天草提着一坛酒去找金元术,金元术觉得这个场景在哪里见过,又不见金坎子师兄的踪影,全身上下都不自在。

      天草拍开封泥,直叹这酒真酸。

      金元术闻了闻,酒香扑鼻,哪来丝毫的酸味。

      两人把酒共饮,天草开始探听金道长的往事,金元术喝多了迷迷糊糊,打着嗝儿说,我刚到太虚观,金师兄就跟着玉玑子师父了,师兄一向以师父为首,从没有违抗命令的时候,师父最喜欢的徒弟就是金师兄了,省心啊,否则也不会把云麓仙居交给他镇守……

      金元术又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言辞混乱,天草索性躺到地上,望着满天星辰,耳中像在听说书人讲故事,故事的主角是个黑发六祸的道长,那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道长。

      7

      拨开炼丹房中缭绕的烟雾,如同探入这太虚道长内心深处最为隐秘的地方,天草撩起一缕夜色般的发丝,凑近这道长的脸。

      金坎子已经纵容他很多越界的事。

      “如果我想吻你呢。”

      那手离了发丝摸上脸颊,金坎子没有抗拒,略垂下眼,勾起一丝轻笑,细长的睫毛打在天草的指腹,痒到了心尖。

      天草托起他的下巴,注视着那双细长的眼睛,眉心那朱痕像一条吐血信子的毒蛇,钻入他全身血脉,扭曲着交融在一起。

      低头覆了上去,天草轻咬着宵想已久的唇,舌尖顶开牙关探了进去,托在脑后的手指穿插在金坎子的发间,轻轻一转解下那顶头冠,冠簪一落,乌黑的长发就披散下来,凌乱地纠缠在他的指缝之间。

      【这段大概又被和谐了……】

      天草看着他,指腹缓缓经过他的眉峰,顺着鼻梁滑至微启的唇,扣紧腰间伏了身去,吻已落下,炼丹炉烟雾袅袅,交缠的身体隐藏在凌乱的衣物之下,影子交叠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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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元术收到了师兄的汇报信函,送信的青鸾拍了拍翅膀,立在窗棱之上。金元术接了一些水喂给它,边摸着青鸾的羽毛道,从前有个弈剑,后来他拐走了我的师兄……

      至于信上写了什么,还是让师父定夺吧。

      妖魔入侵未曾在燕丘南部留下战争的痕迹,一山之隔让草原游牧民族在这里尚能维持表面上的宁静平和。

      金坎子倚在白虎身上,半个头埋进柔软的皮毛,天草凑过头去,被白虎拍了一爪子,张牙向他示威,那躺着的道长便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嗤笑。

      天草站起身看着一望无际的草原,午后的阳光落在他的身上,周围是羊群,是急湍,是一片青鸾的巢穴。他回过头,金坎子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于是他也笑了。

      “少了一只,你又用它送信。”

      “如何?”

      天草走过去坐下,白虎不再搭理他,懒懒地趴着打起了盹。金坎子再次阖上双眼,别过头去,手指却被捉住,指尖相抵,十指相扣,背影融化在阳光下。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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