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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捡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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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蓝拎着一瓶矿泉水跟一卷卫生纸,来到莫离身边笑说:“你果然在这里。”在这种无人的角落一个人躲着哭,期待有人找到自己,又不期待被发现。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莫离很少会哭,此刻她看着蓝蓝煞白的脸色儿,泪腺完全控制不住,一串串的泪珠掉下来,咬着牙不哭出声。
没关系,不怪你。话还没说出来,严蓝感觉到肚子里一阵翻江倒海,什么东西往上反,来不及推开离离,酒精顺着口腔鼻腔一股脑冲出来,冲得她喘不上气,喉咙又双叒叕被酸水灼伤。她吐干净了喝下去的究竟跟早饭,没有东西了,肠胃还在痉挛,先吐胃液后吐胆汁。她站不住,扶着墙也站不住,无助地滑了下去,离离赶忙过来扶着,于事无补,她们俩一并跪坐在雪地里。
离离手足无措,捶背又会吐得更厉害,她一动不敢动,死死地抓着蓝蓝的手,希望她能好过一点儿。
终于,可能是胆汁都没有了,严蓝有空挡喘气了,她哆嗦着打开水瓶,漱了下口,嗓子被胃液一洗礼,哎?反而能说话了,神奇不神奇!她说:“跟你没关系,反正今天也是要挨个敬酒的,真的不是你的错,别哭了......”她想伸手给离离擦眼泪,刚抬起来,看到自己手背埋了古汰的,不好意思地扯了点儿纸擦了擦。
“我们走吧......再也不回来了......”衣服裤子手上都沾上了呕吐物,莫离一点儿不嫌弃,万分抱歉地也扯下卫生纸给蓝蓝擦手,擦衣服,“对不起......”
“真不是啦。”她无力地笑说,“其实大家还真没几个问我闹事儿是怎么回事儿,他们想知道我们拿了酒驾那家多少钱......”无可厚非嘛,打听打听而已,然后再翻倍讹传一阵子,就是有些忍旁敲侧击丁雅什么时候改嫁比较过分,那她也不敢翻脸。严国伦还没有火化下葬,就有人这么欺负她们娘儿俩。她看离离眼泪还止不住,让她闭眼,用纸给她简单擦一擦,不太干净啊,得去洗洗。
“我......我还有东西可以帮你,你走吧别在这儿了......”眼泪被擦干,冷静下来,莫离已经隐约感觉到刚的“意外”是什么事情的两害相权取其轻了,她后背发凉,上一次有这种惊悚的感受还是得知雨秋死讯的时候,这回的恐怖感加倍袭来。
算了吧,算了吧......挣扎些什么?她已经给严蓝买了自己的人身意外险受益人了,运气好的话她杀死罗曦以后能有全尸,到时候就看纪琰能不能插手了,把她身上还能用的零件都转手卖出去,希望他能有点儿良心,把钱都给蓝蓝当以后的学费。
“别说这个,我们去吃饭吧,我都编好了,我家里亲戚那桌很欢迎你的。”蓝蓝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两腿战战,她一次性把屋里屋外的敬酒任务都完成了,虽然吐得翻江倒海地,不过好歹是结束了,没下次了。
她们擦干净了身上,一块儿去洗了手,脏衣服都脱下来,忍着冷去饭桌坐下,严蓝用矿泉水给莫离涮了碗,她们动筷子时已经上了主食,几个盘子都空了,简单和长辈打了招呼以后,开始填肚子。
刚两口热菜下肚,又有长辈端着酒杯过来要敬严蓝,她连忙站起来双手低半杯碰杯,一饮而尽,婶婶很不高兴低白了人家一眼,嘟囔着难为孩子。蓝蓝连忙说没事没事。谁都可以不喝,她一定得喝,好孩子是这样的,样样齐全,遵守一切隐藏规则,树立会来事儿的形象,减少以后的麻烦。
丁雅不动如山,一声不吭,她连女儿被撞了一下疼不疼都不问,盯着某处出神,时不时动动筷子,一副行尸走肉的样子;玲玲姐则很反感酒桌文化,她还怀着孕,谁来试探着敬都被撅回去,只是她说话根本不算,这种场合灌主人家酒已经是最普通社交了,小柱弟弟要是在场都得被灌吐八回。蓝蓝妹妹太惨了,她也拦不住酒,只能拼命地给她夹菜,分自己带的水杯里的热水,但是妹妹只吃了几口就得起来帮人拿筷子拿碗,服了,他们是没长胳膊吗?!非得支使人才得劲儿是不是!
呼,不生气不生气,玲玲姐姐时刻记得保持心情,以免影响孩子,没关系啊,她以后可以多花时间陪着妹妹,现在还可以照顾着妹妹带来的沉闷的同学。
不过这位同学......真是......太沉默了,跟蓝蓝妈妈似的,要么闷头吃饭要么出神,别人搭话跟没听见一样。没关系,她不对小朋友有什么高期待,像蓝蓝那样懂事会做人活得也太累了,不喝酒也没什么的啊,自家人又不挑孩子的理,至于外人,管他们干什么?受苦的不是自己吗?所以她感觉,小孩儿不吱声就不吱声呗,能咋的。而且这小同学也很好,给蓝蓝夹了她喜欢吃的东西放她碗里留着,还有热水,她看到自己有热水,纠结着想拿自己的什么东西来换,一时半会儿想不到,玲玲也不难为她,干脆地把自己的水都给了她,女孩儿小声地说了谢谢。
严蓝回来以后,莫离第一时间把水杯递给她,她也不客气,大口地吨吨吨,给自己的胃一点儿安慰,辛苦她了。这回她回来坐,离离就伸手拽住了她的胳膊,不许走了,消停地坐着吃饭,有什么事以后再说。某人也就听话了,只跟这一桌的人唠嗑,帮忙照顾怀孕的姐姐跟年幼的弟弟妹妹,就有人说到了她以后上学的问题。
“蓝蓝打算上到哪儿啊?”
莫离打量了下问问题的人,不像是刻意为难,这桌都是蓝蓝自家人,不过是不像说严国伦的事让她伤心,生硬地换话题而已。
“唔,能考上大学的话就上大学呗......”严蓝回答得很谦虚,她当然可以考上大学,身为家里为数不多的好学生,还是低调点儿好。
“哦,上回考试多少名啊。”等孩子照实回答后,对方表情微妙,“也不是很好啊,到了高中就没后劲儿了,考不过男生了。”
......那是因为蓝蓝期末收力了,而且没后劲儿叫什么话?莫离感觉自己的腿被碰了一下,就没出声反驳,腹诽着,还不是因为蓝蓝不想和原班的同学争排名啊,不然首席指不定是谁的。
那位亲戚很为孩子打算似的,滔滔不绝地给她谋后路,告诉她书读得多也没什么用,不上高中也无所谓,现在年轻人都不回家种地了,出去打工也不少赚,然后还说像蓝蓝条件那么好的孩子,以后找婆家能找得很好的,就是个头儿太高了是个缺点。
“小姑娘儿显个儿,太高了不好找对象。”
“好找的。”莫离最终还是没控制住,出声反驳了,好在对方没听清,桌上的人也都各有各的事,只有坐在她身边的严蓝听得清清楚楚。
接下来就和昨晚一样的过程了,严蓝这回先跟莫离回奶奶家收拾行李,其实也没什么东西,离离把带来的一切都留下来了,空箱子里只有一套睡衣牙具和几片卫生巾。她出去送莫离,给她整理好了帽子围脖,不好意思地说得让她自己洗脏衣服了,还把一直放在衣服里最隐蔽的内兜里的离离妈妈家的钥匙还给了她:“这个我用不到了。”
“......”接过钥匙,她心想,那就回去配两把再说。
“还有。”女孩儿眉梢眼角都是温柔,捏捏脸,“你给我买的保险单儿,我给撕了。不要想着什么玩命儿了,你别忘了,我还没满14岁呀。”
她的意思是,她还没到负刑事责任的年纪,可以由她来当这个坏人......明白了暗示,莫离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傻乎乎地站在院里,她竟然不知道严蓝有这种想法......百感交集,她本来以为自己是单方面地付出,而蓝蓝只需要过好自己的生活就可以了,按照本来的计划一路读书,改变自己的命运。
我又何尝不是愿意为你放弃一切?
不过这话太肉麻了,而且也没想好具体的计划,蓝蓝不好意思说,她找了借口先走,饭店那儿还需要她帮忙,脸蛋儿通红。
暂时把离离的事放在后头,她得先把父亲的事忙完。奇怪的是,打完了下手,叔叔竟然还要带她一块儿去火化下葬严国伦,严蓝很奇怪,她已经默认了能为父亲做的就到这儿了,上山啊上坟啊这些事都由堂哥来,小姑娘儿不能插手。但是,面包车里竟然还有她的位置?怎么回事?
后来她才知道,原来是火化遗体以后需要子女来捡骨头,这事儿小柱哥哥不愿意代劳,就只好由她来了。然后抱着骨灰盒的任务也是她的,一直到上山前,她的爸爸都是一个几斤的盒子放在她的腿上。
听说这个安排以后,严蓝不顾周围都是人,止不住地放声大笑,像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般,捂着肚子笑出了眼泪,后来笑是止住了,眼泪没止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