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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宁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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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蓝再睁眼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她迷迷糊糊地抬起手,擦擦脸上的汗,抹干净了眼皮上的障碍,视野渐清。看到了棚顶,白色的墙面被灯管烤得有一点变色,又慢慢爬起来,身上盖着厚实的被子,这是奶奶家的西屋,温暖的光线之下,她看到炕头还躺着一个人,是玲玲姐姐。
唔,这是几点了?这个屋没挂表,蓝蓝小心地下去找鞋子,妈妈在哪儿?要去找妈妈。她不敢吵醒了姐姐,蹑手蹑脚地去勾鞋。
“蓝蓝醒了。”原来姐姐只是闭眼休息一会儿,没睡着,听到这边悉悉索索的声音就睁眼了,“你的鞋在外面,姐给你拿拖鞋。”说着就拖着笨重的身体下炕,比妹妹还要利索,凡事都靠比啊。
蓝蓝想说不麻烦姐姐了,她自己去拿就行。话堵到了嘴边,一个音都发不出来,她又失声了,这次更严重,用气声都很费劲。她对自己脆弱的身板儿很不爽,扛了一上午不都没事儿吗?说掉链子就掉链子,现在体温感觉也正常,头也不怎么疼,干嘛就说不了话了?
玲玲姐还拿来了水,是用豆浆机带的大杯子装的,她把水放到炕上,先帮着妹妹穿鞋:“还难受吗?我想给你叫大夫来着,你妈都吓懵了,我妈还说是虚病不用找。”
妹妹站起来后她还摸了摸脑门,不烫了,她就笑着说,看来擦酒精有用,又要逗妹妹一加一等于几看看烧没烧傻。
“下午坐边上的男的说你昨晚上刚打过针,最快也得挺到天黑再打,我就给大夫打了电话让他明早吃完饭就过来。”在蓝蓝探究的目光下,玲玲立刻就反应过来了她想问是哪个男的,就比划着,“话多的,看着很好说话的那个。”
江玉英。
站起来走了两步,脚下发飘的感觉也几乎消失了,姐姐让蓝蓝喝点儿水,然后她们去整点儿饭吃,她就捧起了豆浆杯,咕嘟嘟地给自己灌水。
“他还知道你是受了风寒,自告奋勇想给你去找大夫,我们没让,人家到底还是把你从舅妈家背到这儿来了。”她有些八卦地笑着,“我们蓝蓝还小,就已经有男的围着你转了。”
“噗——咳!咳!”
严蓝呛水了,每咳嗽一次都是对喉咙的摧残,肺跟风箱似的发出沙沙地声音,把水都咳出来以后不出意外地尝到了血腥味儿。玲玲姐很不好意思地给她拍着背,原本是看妹妹身体太差了随便开点儿玩笑让她别太难过,结果用力过猛。
她们慢慢地往后屋走,这俩一个病着一个怀着,妥妥的老弱病残孕特殊人群。穿过一个屋子去东屋看了表,已经七点半了,这个点儿按照往常都睡了。看到东屋的场面蓝蓝才知道为什么没让她在东屋躺着,尽管奶奶已经抽空收拾了,垃圾盒里没来得及倒的烟头和屋里没放干净的烟味儿表明了不久前的吵闹场面。她们互相扶着又来到后屋,奶奶正在热饭,看到她们来就笑说:“我估计着点儿孩儿就该醒了,饿了吧,奶奶给炖了鸡蛋糕。”
严蓝张张嘴,一声奶奶还是没叫出来。
“你爷带着俩小子在你婶家看屋子,大人都跟着去城里了,你妈可能几天回不来,我给她带的饭盒也不知道有没有地方热,城里也没有大锅吧,可怎么吃饭啊......”奶奶不清楚微波炉啊电饭煲这样的电器,她做了一辈子的大锅饭,总觉得只有靠着大锅才能做出饭菜吃。
“姥姥,有没有我的啊。”玲玲姐在撒娇,虽然她已经按时吃过晚饭了。
“有,你的小灶在那个锅里,哎哟娘嘞,你妈走之前这通嘱咐啊,这个不能吃那个不能吃的,可金贵着呢。”
“那可不,我现在可是两个人吃。”
严蓝过年的时候才吃过奶奶做的饭,总感觉好久没吃了。饭桌上奶奶又提到了她小的时候,最好喂饭了,之前带过的小柱哥哥之后带的小伟弟弟,都是不爱吃饭,盯着饼干奶豆,不好吃就吐。蓝蓝就很好喂,鸡蛋糕拌米饭,来点儿酱油,追一口就咽一口,追完了就玩去了,再大一点儿不用带了,就一个人看家,父母出去干活,她一个人扫地擦玻璃,来奶奶家吃饭还帮着烧火,特别懂事。
“小姑娘儿乖,我也想生个姑娘,小的淘......太淘了,闹腾。”玲玲咕嘟咕嘟喝鸡蛋汤的间隙吐槽着,她可看到过弟弟们小时候怎么四处撩闲上房揭瓦的,淘死了。
哎呀,其实少不经事的时候严蓝也很作的,成群结队去水库游泳,在水里跟人打架的事儿都常有,只不过她装得好,大人不怎么知道而已。后来,懂事了,也就不淘了,用功学习,也不跟人四下出溜了,认认真真地当起了乖孩子。
奶奶则是坐在旁边看俩孩子吃饭,颇显得唠叨地说话,东家长李家短地讲着真真假假的故事,蓝蓝也说不出来,就是玲玲姐搭腔,有着她们陪,这顿饭吃得很开心,也就比昨晚跟离离吃饭低了一丢丢那么硬比较起来不相上下地愉快。
既然奶奶看起来不想让她难过,那她就不难过。
饭后她们一起收拾了碗筷,这么点儿活蓝蓝表示一个人就可以干,姐姐就装作不明白她那动作,一块儿洗碗筷,奶奶去倒了垃圾,去院子里再确认了遍鸡鸭鹅狗,插上大门,拿够晚上烧的木头跟煤泥,她说炕烧了一天了,晚上不用再追了,把炉子弄热了就行,多烧点儿煤泥,屋里热乎。
电视放着奶奶最近看的电视剧,那种......嗯......完全猜得到发展的,落下几集也不影响接着看的节目,靠着消磨时间。严蓝靠着不怎么精湛的手语问姐姐现在的情况,玲玲直说不用她操心,赶紧把身体养好。追问之下才说了一些。
丁雅身为配偶,必要的场合是肯定要到场的,她婆家娘家的人都来了一些陪着她,晚上应该是暂住在娘家亲戚在城里的房子。交警队负责人没收钱,让他们回去等信儿,别想歪门邪道乖乖等结果,也别去闹自首的肇事者。
蓝蓝追问今天的两个年轻人,玲玲姐这才一拍大腿:“瞧我这记性!忘得......一干二净的!”她急忙去中间屋缝纫机上,拿来了手机:“这是另一个长得很精神的给你的——不是背你的那个,他说‘那谁来了打电话告诉他。’啥啥的,搞得挺神秘。”
尽管看别人手机是很不好的行为,是不是小孩子都不要模仿。可这不是没办法了嘛......严蓝急需确认他们的身份,到底能不能依赖,也许手机里的信息可能是假的,但伪造是有破绽的,仔细看能看出来。
于是奶奶跟姐姐在看电视的时候,她躲在一旁,静悄悄地作妖,搞得姐姐以为她在偷摸扣炕席玩儿......翻来翻去,这的确是私人手机,里面的信息记录通话记录也很真实,还有很多比较隐私的事。哎,算了,见到他们的时候再道歉吧。蓝蓝想着,明天吧,明天离离应该就能知道消息了,如果她来不了,那么也就再没必要想着法见她了,就是彻底出不了门了,后天,或者大后天,还看不到离离的身影的话,也就告诉这两个大哥哥,回去吧,别挣扎了。
八点半的时候玲玲姐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了,奶奶就擦炕铺被关电视,给玲玲弄了垫子,给蓝蓝整了两层褥子,箱柜上放了温水,才脱衣服睡觉。不一会儿,姐姐的呼吸声就稳定了下来,蓝蓝一时半会儿根本睡不着,她把超儿的手机放在枕头边上,借着月光看着墙上窗户的方块影子,沉思许久。
世界完全安静下来的时候,她才感受到睡意,悄悄地起来下地,想喝口水,看到了奶奶那边的黑影在动,似乎是在不停地揉脑袋。
她用了用力,闷咳了两下,把奶奶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孩儿还没睡啊。”
蓝蓝戳了戳奶奶的胳膊。
“啊,奶奶睡不着,还得早起,又不能吃安眠药,就干躺着了。”
安眠药?奶奶最近身体已经这样了吗?严蓝很揪心,她又扯了扯嗓子,还是说不出来,刚才在吃饭她不好意思少吃,其实没咽下去一口饭就刮一下肿胀的喉咙,那滋味真的绝了。起来喝水也是一种折磨,尝着自己的血的味道,每一口基本都有,她只能等着天亮大夫上门来给打针,消了炎才能舒坦一点儿。
“孩儿啊,喝完水就躺下吧,咱们都争取睡一会儿。”
奶奶不提爸爸,她也没提,严国伦还是鸿沟一样横在了她们心头,午夜失眠的时候会想,这个人,真的永远也回不来了吗?当作他出了远门,心里还会好受一点儿,永远这个词,过于沉重了,压得蓝蓝喘不过气,还不敢哭,吵醒了家人大家只能一起抱着哭做一团,宁可锁住自己的情绪,维持表面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