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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拼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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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叔?”女孩儿从思绪中挣扎出来,赶忙站起来,又想到了自己没洗头的事实,咱赶紧起来挡一下啥的,“班任好,吃了吗?”
班任不像是早上刚批评过严蓝的样子,虽然她可能也确实不记仇,此时眼神复杂颇为怜爱地摸摸学生的肩膀,一个闪身让开了。她的叔叔过来,有些手足无措,他没来过城里的学校,陌生的环境里下意识想依赖认识的人,又迫于来因得坚强起来,于是他生硬地握了下侄女儿的胳膊,磕磕巴巴地说:
“你爸有点儿......你收拾东西,回去找你妈,然后......再去医院去哪儿的再说吧。”
不妙......江玉英在外人接近的时候就低下头吃饭,装作只是拼桌的样子,听上去这确实的严蓝的亲戚,他仍然不抬头,也就不能看到亲戚说这隐晦话时小女孩儿的反应。
“我直接去医院吧。”
他感觉这个女孩儿的声线......降温了?说不清楚,没有那种有意识地讨你开心的感觉了。
“先回家,先回家。”男人不松开侄女儿的胳膊,拉着她就走,似乎也忘了什么收拾东西的话了。
“不是,叔你吃午饭了吗?我们学校食堂......”
“你这孩子咋不听说呢?!”严国胜像是生气了,催促着严蓝快点儿走,别不懂事,她的班主任也过来打圆场说,别怕落下课,先回家跟母亲商议照顾好父亲,然后再回学校,不着急的。
“我听话,我听话,这就去拿东西,不用跟着,在这多少垫巴点儿东西......”女孩儿没有挣脱被掐得有些疼的胳膊,被推搡时回身嘱咐,好歹吃点儿饭,不能饿着肚子到处走。
还是没有起作用,叔叔像生怕她跑了一样,抓着她一定得跟着她去班级里拿书包、看着她上回家车、确保她的安全,才会去做自己的事,谨慎得不像话。她被拽走之前还跟班任说要按时吃饭,注意身体,她很快就会回来。
叔......反常地过劲儿了,严蓝心里有了答案,她的情感本能不愿意接受结果,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可能,兴许是她判断失误了呢。要说震惊,也没多震惊,现在的蓝蓝,就是告诉她她得了绝症活不到明天,她大概也没啥感觉。所以会很冷静地判断情况,她寻思着,怎么着也得问一问叔叔,爸爸到底怎么了。
离开食堂之前她回头,望了江玉英一眼,这人要是够聪明的话,就知道得想办法跟上了,毕竟,她家里明显有事了,见莫离的机会来了嘛这不是?
去拿书包脱套袖的收拾过程给了严蓝一种错觉,她也要跟这个班级说再见了。正赶上午休,班里安安静静的,严国胜在走廊打电话,声音不小,严蓝默默地把门关上,能挡声音多少挡一下吧。前后左右一半人空着,在位置上的或是趴着睡觉或是在安静地自己玩儿,她简单地脱了套袖,只装了几本课本回家看,作业一点儿没带,想想也知道,没空写的。
在门口,女孩儿回头看着班级,大家各忙各的,没人注意她,没人在意她的存在。那又怎么样?严蓝暗自发誓,无论如何都要回来继续读书。
出了班里,她跟着叔叔走,听着他时不时就要接的电话,或许他觉得蓝蓝只是小孩儿,没头没尾的俩人唠嗑,她听不出什么的,于是没有特意避开她,快到校门口,他打电话叫了辆轿车,专门跑城乡之间的,在侄女震惊的目光下付了远超过客车的钱,给了烟卷儿套近乎,村路难走,务必把孩子安全送到地方,稳稳地关上车门。
女孩儿在后座坐着,车往前开,等着叔叔已经离开视线的时候,她凑到前面去跟司机说:“师傅,座儿不满,一会儿是不是得拼车啊。”虽然叔叔付了全途的车费,可车上只有她一个孩子,一般来讲司机还会招呼一些临近的客人,这一趟尽量多赚些钱。
“嗯。”司机在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敷衍了一声。
“咱们绕一圈儿再回二中门口,我知道还有个人得上车。”
司机等红灯的时候狐疑地回头看了她一眼,想着反正也得打电话问问熟人,有没有这个点儿要走的,那去学校门口打电话等一会儿,也不费劲。于是他在绿灯时挑头,回到了校门口,停住,没熄火,一个个地跟人联系,四处打听有没有活儿,实在找不到,也只能就老老实实地赚这本钱了。
他跟后座的小姑娘儿不熟,认识是认识,老严家大孙女儿嘛,他们家不常通勤,走个来回也是坐大巴,不打车,怪扣的,不是大主顾。在门口刚停了一会儿,第一个电话还没打完,女孩儿笑了声,来了,开了车门下去,对着一个跟门卫登记离开的大小伙子招手。
司机:你要整这事儿我可不困了啊!
年轻人跟着小姑娘儿一起上了车,司机忙着打电话,抽空说一声麻烦等一会儿哈,一边问活儿一边在镜子里打量他们。小伙子长得一表人才,也不像社会人,这场面不像是背着家长处对象的熊孩子,那不感兴趣了。他于是一个接一个地电话问人,没注意听后座的跟报菜名一样的交底。
从身份证号到警号,查户口的时候江玉英都没这么紧张过,这会儿不说相声演员的假身份了,也没给新名片儿,亮明身份就得正经起来。严蓝比他想的还要早熟聪慧,而且很有勇气,处事冷静。看着她平静地盘问着自己,他心情复杂,小姑娘儿太惨了,他明显感觉到她知道自己家里出事了,在压抑着自己,先说他关心的事。她就坐在那儿,听着自己说话,理性地判断,相信了他之后又主动告诉他,自己这几天都要在老家,离市区挺远的,有山没有水库,莫离要是来的话,可以借助地形抢人。
江玉英也不好透露计划,支吾了一声,女孩儿就知道不说了,跟她聊天真的轻松,换了别人觉得也挺愉快,鱼鹰心里反而哀愁更多一些,他问了下她父亲的情况,以个人的身份,鱼鹰能帮得上一些的。
严蓝说,父亲已经去世了。她虽然只听到了一些字眼,比如交警队、立案、喝酒云云,叔叔要和人去交警队而不是医院,足够说明问题了。她表情平静,说着自己的推测,对方酒驾,伤了严国伦,具体是车伤人还是车撞车,她没有听到,爸爸现在在哪儿也不知道,她问不出来,长辈认为这不是她该操心的事情。
“我叔半辈子跟秧苗打交道,他不知道怎么去谈判的,电话里说要和我爸的哥们带着红包去交警队让人帮忙打点,我真服了他了!”女孩儿用两手轮流地贴着结冰的车窗再贴自己的脑门儿,来回物理降温,她气得眼前发晕,大人真烦,这事儿明明就不能这么办,你要找熟人也没有成群结队地去找的,而且受害人一方原本占理,你先去送礼了,这不是送把柄吗?但叔叔根本不会听她的,大人也不会理他,他们只是一个接一个的电话彼此商量着,说不清谁听谁的,乱成一锅粥。
严蓝用自己的凉手猛地拍了下脑门——该死,她在看到鱼鹰那张名片的时候就该想起来的,父亲是出租车司机,他的车现在谁在看管?就算父亲不是在自己的车里受伤的,他的车钥匙,甚至是......他跑长途的收入,不能不防啊。
她追问严国胜的时候,叔叔还在骗她回家跟妈妈一块儿再做计较,还铺垫了下你爸伤得挺重,得坚强起来啊。这也不好问,本来她说了也不算,穷追不舍显得不信任亲戚,还工于算计薄情寡义,知道爸爸出事了都一点儿没反应。严蓝窝在不舒服的坐垫里,喉咙直发紧,哪里有时间伤心难过啊?快点儿回到家见到妈妈商量以后才是该做的。
江玉英看她思绪沉沉,住了嘴,她可能还没有怀疑到罗曦头上。事情发生地太突然,他在食堂时已经给同事打电话去确认了,正常来讲,不会的,时间上来说罗曦就不具备作案条件,动机上来说则相反,没有那老登干不出来的事儿。
他握着自己的手机,有点儿紧张,不论是天灾还是人祸,他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严蓝挣扎,当然,最好,最好不是罗曦下场又折莫离一翼。
铃声响起,江玉英没看号码直接接起,听到声音以后,表情先是凝固,而后疑惑,再无语凝噎,越来越精彩,他犹豫地放下手机,很不好意思地对严蓝说:“呃......我能不能......再接个人......”
女孩儿微微睁开眼,点头,又闭上了,像在说这点儿小事别烦哀家。
鱼鹰于是跟打了数个电话还没找到活儿的司机说,麻烦去趟火车站,再接个人。
司机:这一趟我是不是血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