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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9、尾声 ...

  •   小姑娘撕心裂肺地哭喊着,幼崽的哀嚎听得医生肝儿颤,他有医术傍身,不算人质,能安然无恙,小心翼翼地注意着莫离的情况,他们大抵是不会要她的命的,至少目前,死死地抓着她,从车厢后部拎到首领旁边。
      医生抓住机会打了个岔,主动上前,借口回胳膊的环,一番挣扎后她胳膊的关节多少都有挫伤,好在没彻底脱臼,医生使使劲捋一遍便回正了。有了这段时间,和回环的疼痛,莫仔平静了许多,瘫坐在地上,垂着头。
      罗曦休息了这么久,才感觉有点儿困,药效方见颓势,身上各处痛楚不减,力气多多少少有了些。扔完人质又途径多条岔路口,他们暂时甩开了追兵,后者去抢救丢下来的人也要分散兵力,罗曦终于倒出手来收拾这些事了:
      “告诉盯着叶一鸣的兄弟,把她弄死,越惨越好。”
      罗武点头听令,黑虎默默找个角落坐了下来,他几乎没伤,用不着跟医生打交道,竖起耳朵听戏。虽然他并不太知道叶一鸣是谁,不过看这情形,他也不难推理出是莫离的某位亲人。噫,又到了拿人家家人威胁的下作桥段了吗?百试百灵,爱看。

      莫离其人,把她也扔出去自然是痛快,但哪里解气?把她在意的人当着她的面折磨死,才够劲儿。男人哈出一口比晨间冷风还凉的气,他的体温已经下降得跟僵尸似的了,还心心念念着如何报复。
      女孩儿像听耳旁风一般,毫无反应,仿佛不在意母亲的死活。罗晨曦不会质疑她对母亲的爱,纵使她们之间已经决裂,他照旧可以拿叶一鸣来威胁她,等着她低头认错,交代今天的所有变故,像当年一样任人宰割,或许会一边哭一边过来求饶?
      莫离的回应云淡风轻:“我姥姥的军功也是他们编出来骗你的。你也可以让监视她的人不要顾及了,请随意吧。”我们家人都没什么价值,都不配做人质,你就随意撒气好了。她还扭过头给了罗武一个眼神,自行体会。
      开始破罐子破摔了?天真。男人轻扯了下嘴角,发出很轻的冷笑。叶氏一族很多人其实都在他手上捏着,不说出来只是顾及颜面,如今撕破脸,还有什么好留情的。

      随着罗武听了一遍又一遍的“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他先是觉得信号不好,又是怀疑跨国线路不稳定,用其他兄弟的电话一个接一个地试了下去,疑云又爬上了脸庞。虽然昨夜的突袭已经够惊悚,但是……他不得不怀疑,更大的浩劫还在后头。根本联系不到监视叶一鸣的人,他不知如何向老板汇报,都不敢看向他的方向,只好进行着无用功,打不通也坚持打。被借过手机的亲卫们同样意识到危险,不再彼此讨论撤退路线,暂时停下和码头方面的沟通,纷纷开始向国内的基地打电话。
      忙音,全部是忙音。
      他们是有点心理准备的,条子的大行动肯定蓄谋已久,境外基地保不住,国内的也将有一些沦陷,只是万万没想到,也是不敢往下想,居然全都失联了!在市区待命的,在工厂守夜的,在山林里放夹的……怎么可能都打不通呢?有那不信邪的拿出私人电话本,挨个打,既然座机打不通那个人随身带的手机总能打通吧?从头到尾!杳无音讯!没有一个人能与老家取得联络!

      士气要崩溃了。从眼下的灭顶之灾死里逃生、再顺利返回国内的话,都不成了。老家的陷落,是完全而彻底的绝望。如果说生意上的头绪有千丝万缕,那条子们便是把每一条都紧握手中,意味着回去卖锅碗瓢盆都不见得有剩下的,意味着所有兄弟甚至老板本人,都没了翻身的可能。

      不会的,不会的!罗武拒绝承认事实,兴许、兴许只是他们这帮懒鬼睡懒觉还没醒呢?又或者,他们是嫉妒亲卫队进账多,故意给个下马威,约好了都不接电话!对,有可能的嘛!凭什么就根据电话打不通就断定老家被拿下了?他组织稳住兄弟们的心态,先着手联系码头的朋友,把落地后的船只解决,火烧眉毛也得且顾眼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甩开了后面的狼群再说别的。
      气氛忽然轻松,太过刻意的轻松,他们用言语彼此安慰,抵挡住临头的崩溃。车厢这个小社会就这么陷入了离奇的融洽,亲卫队忙得不可开交,负伤的也一样,除了让医生撕他们身上的干净布料当绷带使,也都不愿被排除在外,用忙碌麻痹着神经,注意力不再集中于首领的位置,只有黑虎,在角落专心看热闹。

      罗曦也不能保持冷静了,他预感损失会空前庞大,自己十年甚至更久的经营都要付之一炬,他不能理解,明明已经在条子那边极度退让,数月来乖得像绵羊,不派人来谈判和平相处就算了还疯狗似的要自己的命!还有那些白眼狼!自己居然养了那么多白眼狼还毫无察觉,偌大一个家像漏风的筛子,只要有人组织就能成一支队伍,把自己当俘虏审问。他不懂,真的不懂,医生跟了他几十年了,彼此底细清清楚楚,什么时候就成了条子的卧底?还有莫离,他妈的喂不熟的小兔崽子,他以为自己已经赢了,结果呢?洛平川那帮人一出现她就跟着跑了,毫不犹豫的,跑下山一路还放出了不少野兽——老虎也是不争气的,一个病弱不咬人也算了,那么多只怎么就没给她咬死!
      男人意难平,对女孩儿质问道:“你图什么呢?”我们的家没了,多年来的生意也差不多没了,这就是你的目的吗?对你有什么好处啊?
      莫离脸上的泪痕干了,一动不动,心如死灰,谁都不理。她能预料到罗曦甩追兵的方式,也不意外他们动手的利落,但心理上或者说精神上受不了直接的冲击。四肢沉重又疲惫,她自然也知道好好地继续跟罗曦打太极才算不辜负多多,但是,她懒得了,演累了,影帝的摆烂。甚至想搞一个来电热线式的回应,如果您是生气状态请按1、玩笑状态请按2、嫌生活太无趣得瑟得要作死请按3,然后莫仔根据他的选择自动挑选剧本,懒得猜了咱们,男人不配,尤其是蓝蓝早带来了她亲人身边的钉子已被拔除的消息后,这谁还使八百个心眼跟你讲话啊?
      他不死心,手又不方便,不能拎着她的领子一一问:“我长得不好看吗?我身材不好?还是有烟瘾、贪玩、不顾家?对你不好吗?没分你家产?没带你见人?”细数过往后越来越生气:“在家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连我都听你的,要什么有什么,想想跟我之前你的日子!你都不该活着,连你妈都嫌弃你,你怎么不去死?没我你算什么东西啊?我欠你什么?!你要这么对我!!!”

      女孩儿烦了,那怎么办呢?她来了句:“那你报警吧。”平静地看着发疯的男人,拒绝进入飙演技的状态,只希望他尿管没松,别有啥别的□□之类的溢出来,一个车厢坐着,咱们没地方躲的。
      黑虎这次绷住了没笑出来,她说话好有意思,免费的戏这么精彩!他瞧着,小孩袒露了自己的普通家庭,算是把保命王牌当两王带四个二打出去了,啧啧啧,罗曦居然也没立刻动手折磨死她?他是那能受委屈的人吗?别的人质都扔出去了就俩能撒气的,哼哼,还得有更精彩的在后头。

      罗曦也不过是不甘心而已,习惯了在恋爱游戏里百战百胜,这把空前绝后的投入却以惨败收场,豪赌给自己输得啥也不剩,自尊心接受不了。
      他不明白,跟了他几十年的贴身私人医生居然爆狼,而且完全不清楚他是什么时候改变的,自己哪里亏欠了他?分明待他如亲兄弟,钱多事少,只要兢兢业业干下去那就什么都有了啊?莫离,她明明是那么缺爱的人,早年那雨秋手心淌出来的零星一碗牛肉面的好都让她记了很多年,自己明目张胆偏爱了她这么久?为什么待遇云泥之别?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他就是想不明白为什么阿离轻而易举地就选择了背叛,还是说她根本从头到尾都清醒着,像看丑角一样看他演独角戏?
      他待之不薄的部下,不露马脚地跟他到了境外,与人里应外合杀他个措手不及,这都是他养的好部下!布满血丝的眼睛从身边的莫离扫过车厢所有人,诚然,他在怀疑所有人,怕逃亡的车上仍旧有未能拔出的条子,对,医生,视线锁定在医生身上,到地后就找新的医师,他既不是方便携带的小人质也不是用来拖延追兵步伐的沙袋,不如把他大卸八块,以儆效尤。
      不能折磨纪琰洛平川真是一大遗憾……罗曦最终将眼球钉回离离身上,至少还有她,不管她坦白的假功勋是不是骗人的,他都会带上她,怎么可能放过?已是走投无路,他会让她永永远远地记住自己的。他腾出一只手去找小莫的手,就从他曾说过的威胁开始吧,人质不需要手指,他倒是很需要。

      脑子烧坏了吧……女孩儿腹诽,不能摆烂了,再摆要玩球了。等着缠着绷带的枯手快碰到自己手背时,先发制人,抓住他的残肢拿自己手骨关节死命地往外抠,几乎要把没什么皮肤肌肉保护的骨头挖出来,某些人不知哪来的自信,笃定莫仔不会肢体上无用的反抗,还敢用自己的残肢亲自上手?
      男人发出一声惨叫,另一只手半用力半不敢用力地握住自己二度受创的手,痛苦地额头着地,黑虎听着都觉得疼,但不动如山,屁股完全没有抬起来的意思。罗武等被惊叫夺走注意,急忙拎来还在给别人包扎的医生,让他快去看首领,而后罗武本人不等老板的允许,抓住离离的头发也把她的小脑瓜按倒在地,卸了惯用的右手让她不能再手欠,早不是只要老板不发话就没人敢动她的情形了,胆大包天!他又是一番恶毒咒骂,导致后面很多年莫离遇到什么难听的骂人话都不会有心理波动,甚至想笑,百炼成钢。

      罗曦呛了口自己的血,口早漱了八百遍,照样有浓烈的鲜血从胃里反上喉咙,他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再负伤的那只手重被包好后,虚弱地侧靠着车厢。车速此时已经降了下来,进入了城乡结合部类似的位置,司机仔细地沿途找着接应。
      部下确认了老板无大碍,便也抽人去车厢边缘,沿着公路边勘察地形,寻找合适的转移位置。罗曦缓过来后,要了一把压满膛的手枪,将人都打发开来。
      莫仔的头肿了个大包,她不自量力的挑衅得到了教训,心理却没啥感觉:不用害怕母亲的安危真好。蓝蓝,她没被抓上车,只要留在山上,就是好的,早晚会被找到救下。无忧无虑,心情舒畅,自己的死活又何妨。

      要不说罗曦脸皮厚如城墙、脑筋九曲回肠,他现在反而表现得没那么生气了:“我不过是想摸摸你的手而已,这么激动干嘛?比这更亲密的事都做过多少回了。”
      ……原来是想明白了,换了精神攻击。离离保持沉默。
      “哪怕你是弯的也得被我掰直了吧,你真的选对了吗。”
      烦,为什么这个人说话总能正中雷区?小莫的火有些止不住,她膈应道:“对不对的,等你噶了去问被你害死的女生吧,如果能重来一次看她们会不会做一样的选择。”
      一股嗤笑从罗曦鼻孔喷出,笑死人了,什么害死的女生?说得她自己好像个圣母,为了给她们报仇一样。别装了,她就不是那人,如果她不爱他的话,为了自己能溜走找多少个女孩子来顶包都不惜,女孩们是死是活,阿离都不在乎的,她又不认识她们。
      男人又占到了上风:“你以为,提一下她们就能消解我们的亲密关系了吗?显得不是一对一?显得与爱情无关?别蠢了莫离,我们是世上最亲近的人——”他又开始发疯,可笑地挪动下半身靠过来,将女孩挤到车厢角落,忍着疼痛拿起手枪,对准她的腹部:
      “你知道为什么让我倒台的风这么大吗?莫离,因为我没有啊。”他的眼睛很可怖,表情谈不上真诚和温和,凭对他的了解,小莫知道他这样是在编谎,“我没有碰过她们,我只是拿她们当礼物送人,现在收礼的人怕暴露他们自己,所以来灭我的口了。”

      小姑娘选择也编一个谎:“此刻,在国内的医院,正有一个未发育完整的死胎在液氮中解冻——你真的有每次都确认尸体处理好了吗?真的没有人贪图倒卖器官的钱财把尸体直接卖给医院而不是火化吗?你知道有一个女生已经怀孕了吗?是谁的孩子验过DNA不就——”

      莫离话没说完,男人辩无可辩恼羞成怒,一枪打在她的腹部,子弹近距离打进了她的身体,她被震得看不清东西,紧接着响了第二枪,她都感觉不到更多的疼痛,听觉也要丧失,模糊间她看不到医生发疯般扑过来抢手枪,第二枪打到了棚顶。
      “男人真好笑。”莫仔昏迷之前对罗曦最后地嘲讽着,她没相信他的谎话,他因此发怒;她拿出了戳穿谎言的“证据”,他恼火地开枪。
      她很快睡着了。
      司机被迫在路边停车,亲卫一番争斗,又开数枪才使得医生停止挣扎。这里离城镇很近,枪声会引来镇里的人,他们多有不满,在基地抓到人时不开枪,山间野路时不开枪,现在开个屁?嫌弃逃亡还不够刺激?黑虎抱起昏迷的莫离,大胆地点破了兄弟们的困境:“老板息怒,省点儿子弹吧,找个隐蔽的地方休整。希望她还有气。”
      罗武也无奈地叹气,让两个兄弟扶着罗曦走,然而刚刚的争执弄乱了他的衣服,尿袋掉了出来,亲卫本就怨气冲天,沉默显得越发尴尬,现在没大夫了谁给他重新插管?只好坚持着靠两腿走,没多一会儿罗曦的裤子也就湿了。
      一行人迅速转移,直奔不远处的废旧教堂,罗武提议既然弃车了就把缺的东西都搞到,药品、食物、新车、汽油……在派出去搞物资的人里,阿玉果断脱队,一个人直奔城镇,他知道已经穷途末路了,无谓抵抗没结果,直升机和地面部队最终会形成包围圈将旧教堂围住,他不会选择跟着罗曦一起葬身于此。

      原基地的废墟中,搜寻仍在继续,遍地的野生动物没有造成多大的阻碍,它们早在直升机第一波来临前大部分进入了深林,安静下来后只有一两只不知道想啥回来了,在原来饲养的地方低头逡巡,仿佛在找东西吃。基地建筑里的人看没有空袭了,一个接一个地出来,他们无力反抗,束手就擒,安安分分地被带走。不久,探索人员就从山脚一路来到了山腰,这里时轰炸最猛烈的地方,汽车被炸烂,摩托被炸飞,有一栋房子的前门都没打没了,门口横七竖八地全是尸体,一路延申到旁边的房子。
      在满目疮痍的建筑物阳台,他们发现了被困其中的严蓝,有一波扫射把阳台内的窗打坏了,门打不开,而且要是进屋躲着万一墙体坍塌了她就彻底出不来,于是一直在外面蜷缩着,万幸碎瓦片没伤到她。他们小心地呼唤着低血糖晕倒的可怜女孩儿,后者缓缓睁开眼睛,看着一圈人欢呼着叫来担架,用她听不懂的语言感激着上帝,而她的第一个要求则是:“带我去洗胃!”

      派出的人,一个都没有回来。罗武把手着教堂一层的正门,数完了剩下的弹药。老板开始发高烧,药效过去,疼得动都动不了;莫离一直不醒,等到追兵来了,要怎么拿她换生路?兄弟们在建筑里分散着,互相一句话都不说。只是商谈好的接风没来,出去的自家兄弟竟然也没人回来,又不是独眼龙那些海上的王八蛋,他们基地补给日常物资、上周买海鲜都是通过这条线,他们联络时只提了接应与物资,眼下的艰难处境只字未提,不该是这种结果。
      况且,城镇方向也没有枪声传来。
      该怎么办呢?罗武自己受伤的手也开始肿胀发炎,太阳不知何时升起,雨后天空很蓝,温度不断升高,他们各有伤口,没有食物没有药品,大概都顶不到天黑吧。随着远处传来长鸣的警笛声,罗武绝望地闭上了眼睛,这下都不用天黑,午饭前,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去搞物资的人都没有进镇就被发现,城里早埋伏下来等着他们自投罗网,审问出其余人的位置,恰逢直升机盘旋归来,陆空配合,里外三层地包围住了废旧的教堂。教堂处于高地,四周无更高的建筑,内部构造复杂,直升机绕着盘旋几周未发现合适的强攻点,而地面则按照原有街道的围墙与渠沟建立了包围圈,不过教堂近处前门一片空地,在不知对面弹药情况与人质情况时,不适宜猛攻。
      先前山路的追兵面对抉择时,选择了即刻救人,抓住最后的机会争分夺秒地救治被扔下车的战友,追到他们弃车处,连忙将车厢中被随意留下的医生用担架抬走抢救,追到了教堂,他们也决定率先确保人质的安全。说到底罗曦现在身边不过十几人,自己这边一人一口吐沫都能淹死他们,俘虏不过是时间早晚和损失多少的问题,他们想最大限度地确保人质安全。

      一位体型瘦小的医生带着她体力极限里能拖动的物资箱靠近,在大门外与他们谈判,她未佩戴武器,只要求独自进入教堂给包括人质在内的所有人进行简单救治,还带来了食物和净水,并保证全程不说劝降的话,等她送到东西做完急救便会离开,后续谈判由另人负责。
      罗武何尝不知,这是对面来打探人质的数量和情况,但他们又能怎么办?拒绝吗?干靠着?哪有救兵啊!他们折腾了一夜,筋疲力尽,那小医生的物资箱里散发出的香气他们难以抗拒,退一万步他们忍着,不吃不喝,伤口也受不了啊。没办法了,他感觉如果拒绝要求,各自为营的兄弟们恨不得把他和老板绑了交出去,那就更完了!
      最终,小医生得到了许可,拖着她的大箱子进入教堂内部。

      伤员们接踵而至,在做祷告的坐席上排成排,低着头默默不语,这群人平时嚣张跋扈,这可能是他们为数不多地按规矩排队的经历吧。小医生打开她的百宝箱,先拿出一大袋的盒饭,递给离她最近的人,每人留一盒饭一盒菜,往下传。夹层是医疗用具,不同于食堂阿姨发饭的先来后到,对于救治,她坚持先查看人质的情况。
      小医生来到罗曦面前,后者形如枯骨,手扶着滚烫的额头,面无血色,坐在平台边缘,下半身潮湿,狼狈之至。莫离躺在后面,平台当中。
      察觉小医生到来,罗曦本不想理会,发觉面前的影子迟迟不走开,不耐烦地抬起来,却见一张熟悉的面孔:真是他前阵子打发回国的医生的所谓女儿!不知何时,竟然又回来这边了,是今夜直飞过来的吗?!还是根本就没被送走?不然那也太快了!无论是哪种,他知道,国内的情况,彻底没有指望了。
      小医生的眼神仿佛在说,你也有今天。
      而罗曦一没力气和她置气,二,实在是需要一个专业的医师来帮他拜托眼下的尴尬困境,疼痛固然难忍,尴尬才是最致命了。

      小医生哼了一声,去查看莫离。女孩儿暗红的血浸透衣服,大半凝固,她急忙查看一番,子弹在体内,没有合适的环境取出,她只给孩子打了止痛药,清理两遍,从百宝箱里摸出干净的衣服换好,再狠心打了两下强行把病人唤醒:不能睡!再坚持坚持,马上就能动手术了!千万别睡!
      小姑娘嘴唇煞白,悠悠转醒,看到陌生的脸,陌生的棚顶,舌头费力地动了两下,小医生没能读懂她的意思,读懂了也不知道在叫谁,她不认识正在医院里洗胃输液的叫做“蓝蓝”女孩。
      看人质暂时无大碍,她便按照承诺给其他伤员救治了。排队等着的人有的饥饿难忍,先打开了盒饭,一见熟悉的地三鲜和溜肉段便欲落泪,困顿中思乡情切。罗武已经不能更绝望了,这是什么攻心局啊?恐怕,也用不着人来劝降了,兄弟们,只要有人牵头,会自己走出教堂投降的。
      结果,饭菜水的数量终究不够这些饿极了的人。黑虎没领饭,去百宝箱里翻出矿泉水拆了一瓶喝,等到小医生的药品也用得差不多了,还有那么几人等着包扎呢。他自请跟她一起回去,美其名曰“你一个人拿不动,我来帮忙。”
      罗武乍着胆子申斥他临阵脱逃,毫无脸面!对,现在不能指望忠诚了,只能提脸面。
      黑虎摸摸自己的光头,什么脸面不脸面的?有饭吃,有钱拿,是最大的脸面!他哼了下,把自己的配枪留下来,扭头高声刺激同样没吃饭的罗武:“我才不稀罕盒饭呢,出去喝酒去!”反手拎起近乎全空的百宝箱,比小医生还自然地开门走了出去。

      罗曦不置可否,高热折磨得他呼吸都极难。

      去补充物资的二人却迟迟没有回来,他们预料的谈判专家也没有过来,头顶致命压迫的螺旋桨声也早听不见了。安静的等死最可怕,有人开始找借口了,说要去方便一下,却去了与厕所不一致的方向,从小窗户翻出去了。黑虎明目张胆的再次反水给了他们勇气,接连离去,最终整个大教堂,只剩下三人。
      罗武最后都动摇了,他跪在老板身边:“大哥,你的伤不能再拖了!我们忍下这一时!以后还有机会的!”
      罗曦虚弱地反驳:“我们……拿她作……人质,要一辆车,再往北开……”
      “大哥!”
      呵,有个屁的机会,俩人搁着互相骗……莫仔硬撑着眼皮,很困但听话,仅存的精力都用在和眼皮对抗上了。他们三都知道,根本逃不走了,怎么都是死,拼死一搏也不会带走两个对手、任命被抓肯定是死刑,期望拘留期间有转机那是做梦、自尽的子弹倒是还够,离离推荐最后一个选项。
      俩男人冷静了一阵,也明白大势已去,无力回天,败局已定,再挣扎也顶多弄出来一个相对体面的结局了。所以,到底该怎么办呢?他俩居然也想出了个分头行动的想法:拎着莫离去威胁对面搞一辆车,让罗武开出去求援,做最后争取,罗曦在教堂等待,情况不对就和莫离同归于尽。
      离离:6
      好像死亡近在眼前某些人就回光返照了,罗曦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站起来,像个蹩脚的木头人一样抱起莫离,一个人顺着楼梯登上宣讲台,半脱力地放下她,其实算是摔下的,他的手指彻底没知觉了,艰难地都站起来,用手掌吃力握着一把匕首,抵着女孩的脖子。
      另一边,罗武在地面上,缓缓开门,去谈判。

      离离站不稳,伸手去扶栏杆,她每次喘气都会牵动腹部的伤口,呼吸都成困难,但是,人贵在嘴贱,她还是出言嘲讽:“弹尽粮绝的滋味儿不好受吧。”
      罗曦喘着不均匀的气,他也自知将不得善终:“别以为你能活着。”
      是吗?可我并不害怕啊,在发抖的人是谁呢?

      离离深呼吸着,她善于忍耐疼痛,都没关系的,习惯了就好。或许,罗武的谈判失败了?又或许,会成功?她感到很抱歉,关于顾及自己的安全造成的损失,真的很抱歉。还要再相信一次吗?还要再挣扎着活下去吗?

      彩色的长玻璃突然破碎,她的视线向上跟随——一只黑天鹅不知为何冲碎了年久失修的脆弱玻璃,大批的碎片轰然而下,她的黑色羽毛还带着水,也许是湖水?也许是雨水?她忽然想到了,给与还有救的动物的慈悲是还它们自由,给与常年被抽胆汁的黑熊,唯一的慈悲便是给它们个痛快,回不到健康的生活也回不到自由的天地。
      小姑娘儿的双眸中映出了这刹那间的美:黑天鹅冲进来,翅膀张开,带来了一抹雨后彩虹,可能不是彩虹,是光线反射彩色玻璃碎片的光芒,可是,无论是哪一种,好美啊。
      好美啊。
      小女孩儿抓住了这刹那的机会,凭着对队友的无条件信任,她确信这一碎窗会是队友进攻的契机,要抓住天赐的巧合,她毫不犹豫地挣脱了罗曦的束缚,脖子被匕首划出了一道伤口,却拦不住她直愣愣地翻下演讲台的动作。
      罗曦望着坠落的身影,脑中一片空白:完蛋了!

      果然,在黑天鹅的这一“巧合”发生时,外面罗武的谈判崩盘,他们直接开枪打伤他,然后火速地冲了进来,老板仍傻楞地站在高台上,握着一把匕首,他想,要是自己手指还能用该有多好,这么自损八百的招数也不会管用了。随即,一发子弹穿透了他仅剩的健康肩膀,罗曦应声倒地。
      医疗人员比先锋跑得还快,直扑到莫离身边,迅速把她抬上担架,接到车上急救。

      随着境外战场主谋的落网,行动宣告成功,同时,在北方的一座火车站里,抓到了已经买到车票的刘红燕,至此,全员俘虏,大获全胜。然而,代价也同样巨大,夜袭敌人基地的一干勇士几乎全军覆没,尚有气息的仍在抢救,情况不容乐观。其中,被卷进风暴里的两个小朋友,严蓝经过洗胃拿出了U盘,健康指标大体合格,她不肯待在病房输液,非要跑到另一间手术室外等待;莫离腹部受创,颈部受创,她的体质过弱,医生不得已下了病危通知书,已经处理好国内任务的江玉英连夜赶到,直挺挺地傻在原地。
      脸色好看不到哪儿去的女孩,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来到医生面前,接过通知书,签了字,嘴唇动了动,也说不出“尽力就好”这种体贴医护的话,选择了不懂事的,给他们施加压力的,尊敬地鞠了一躬:
      “请,救救我的爱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9章 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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