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儿》ArlyRitter

137、不行

　　这小伙子真不错......老白一边儿剔牙一边儿看江玉英呈上的报告，有本事，卖力气，材料还写得好，好想给他留下啊......鱼鹰近日凭那张极具亲和力的脸，混进村儿里，打听明白一家几口埋葬地，带着俩最沉默靠谱的同事一个法医连夜上山挖尸体，在第一批起来干活儿的农民进山前撤出来，跟做贼似的看谁都心虚。前后挖了好几个夜晚，换了好些位置，偏僻村落，大家心里直发毛，虽说不用怕，替人家伸冤有什么好怕的。陈年旧案，那会儿偏僻村落并不很推崇火化，有多具尸体直接下葬，否则就像后来经验丰富了，直接烧没了，留给他们查的就剩下一堆骨灰。
　　忙了整晚，大清早直接去检察院走手续，还有空把手写的电子的材料都交上来，神一样的效率。老白看了看点儿，该吃午饭了，搞完了材料就去吧，忽然发觉印泥儿不在桌上，找了会儿想起好像是早上谁借走了，他去隔壁办公室要问问，一开门——怎么一个人都没有？空空荡荡的，指人，而不是桌子，那些个刺儿头的办公桌常年不可能和利索沾边儿。聚餐竟然不叫他？！老白迷茫地往外走，刚好听到自己办公室的座机响，一边儿琢磨他们干什么去了一边儿拿起话筒，是监狱那儿打来的......
　　纪琰拿着齐全的手续和一打警官证要带走监狱内的犯人，看他的架势哪像文件上写的那样要转移啊，分明是要送他们上西天。人家不敢放，打电话来问是不是真的有公务要求。
　　草......老子的印泥......老白无语，跟谁学的啊？有什么事儿不能好好说？防谁呢......他转念一想，江玉英带人去挖坟验尸也只有极少的人知道，报告他也不准备立刻就上交，也许别人眼里鬼鬼祟祟的是他们......所以队友们瞒着他去监狱搞事情，绝，这可成了互相提防的乌龙了。老白想了想就给江玉英去电话，让他不管在哪儿，放下手里的事立刻去监狱。
　　其实，鱼鹰早就在路上了。
　　衣服都没来得及换，裤腿全是山上带着草的泥，鞋子下来的时候抽空去河水下游冲了冲，外套留在车上，里衫也半干不净，就这么从检察院出来直奔监狱，反复尴尬，要不是带本儿了好悬没让进。太突然了，来报信时江玉英不知是喜是悲，喜的是罗曦越来越狂，悲的是又有同志陷进去，没想到他动作这么大，堂而皇之地动手，来不及和对剧本儿，只能临场发挥飙戏了。

　　来接待的人讲，中午忽然来了个刑警要提人，点名要，几乎都不是一个案子被抓的，他们看文件觉得说得不详细，而且就他一个人配枪来的，更像要抢人，就通知了警队那儿......俩人边走边说，青年顾不得礼貌，简单招呼过直奔接待室，门没关，他冲进来扶着门框才刹住车，显得有些狼狈。
　　纪琰穿着警服，这活爹根本穿不出气质，一眼过去就是老流氓打哪儿偷来的衣服。他在沙发上坐没坐相，一脚踢着茶几边儿，盯着窗外出神。没有枪套，就一支枪，在风衣口袋里形状清晰。茶几上倒是板板正正地摆着俩摞证件，以及所需的手写与打印的纸质文件。

　　“来得真快啊......”纪琰听到门口声音，动也不动地感叹，“要是早能来这么快就好了。”
　　“哈......哈......”江玉英喘着粗气，努力平复，“谁给你的命令......来提犯人？”
　　“那雨秋给我托梦了。”老大爷把脑瓜拧过来，瞅着比他小但气质老多了的小朋友，“枉死的那些人都托了，说，咱动动刑，啥都有了。”
　　“......”鱼鹰反思，不该觉得他会正经回答，自行伸手去拿文件，好好瞅瞅他搞到的是谁的签字。
　　纪琰啪地一下拍住了纸张，茶几震了震，瞪大眼睛气势十足地转移话题：“此刻，我的战友们在太阳底下被逼着跑步，连踢带踹地跑，怎么？是我们手里没有运动员吗？不可以公平竞争吗？”
　　所以你就想带出犯人也表演给他们看。鱼鹰轻松地捋明白了逻辑：听到卧底暴露狠狠地代入了，凭什么他们能折磨我们的人？被彻了巴掌还手不是很正常的吗？折磨人的手段谁不会似的，不得不应战了！

　　“不行。”江玉英直接了断地拒绝刑讯提议，文件不给看那他也不看了，连带着证件都拿走，“现在赶紧走就不追责了，把证儿和枪给人还回去。”他才不冷静地回应呢，这么好的吵起来让眼线把消息传过去的机会鬼才放过。
　　“你算老几。”纪琰遇硬则硬，对方不说软话他自然也支楞起来，飞快吐出话来呼噜呼噜桌面儿抬腿就跑，一胳膊肘把鱼鹰怼开，出门儿找接待自己的职员，么说上厕所怎么没影了？掉里面儿啦？不给权限那他就自己搞钥匙好了喽。
　　你真是入戏了啊你......鱼鹰好痛，措不及防，正中麻筋儿，某人不颓废了，又生龙活虎起来了，可是鱼鹰熬了通宵，又不能硬打，他没去申请配枪，手无寸铁弱小不堪。纪琰找到楼梯直接向上，他寻思着一般领导的办公室是往上走，找不到放钥匙的那就找能拍板儿的，他手里这么多警官证还不信能被驳回。
　　大概最见不得人跑的职业里，有护士，也必然有警察。洛平川陪床期间看到护士里有一个跑起来，其它自然而然就被带动起来，她自己也是，看到小琳在跑，腿就不听使唤，自动追上去......纪琰躲着人去找管钥匙的，不免会蹿过一些办公室，他要穿着常服可能还没这么大吸引力，一身制服跑起来大家还以为有人逃出来了呢，迷茫但认真地也跟着跑......
　　不一会儿办公楼就被搅合得热闹起来。江玉英开始疑惑，纪琰真的意识到是要演戏了吗......终于在二层方厅反向围堵到了四处乱窜的纪大爷，后面是完全警觉起来的无辜同志，除非从越过围栏直接跳到一楼，否则就是无处可走。
　　“......所以钥匙在谁那儿？带我去提人。”男人还是不死心，一手一打证件，腋下夹着文件袋，时刻准备着人家要什么他拿什么。
　　你闹够了没有。江玉英头重脚轻，既然观众都到了就赶紧开始吧：“你拿到了犯人以后......想干什么？”
　　“体育竞技喽。”纪琰没所谓的耸耸肩，他们怎么对我们，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物理意义上，“你怕什么呢小江警官~是真打起来我们枪不够还是子弹不够，你觉得他们多久弹尽粮绝？太小看咱们国防控枪的水平了吧。”虽说咱们这儿离边境挺近，境外输入的军火也不会很多的，打起来必赢无误，一帮正规的咋就那么忌惮杂鱼。
　　“扩大事态对社会治安的危害你我都承担不起，伤及无辜平——”
　　“停停停，读书读傻了......”对学院派的厌恶又起来了，纪琰好烦，直接打断，打仗哪有不流血的，谁的命不是命？卧底暴露了活该被当弃子喽？一场大战能把事情就此解决往后罗曦余党再不成大器，有什么不行的！他阴阳怪气地指责鱼鹰过分守规矩，就知道用法律的准绳约束自己，“她想的主意有什么问题？”指严蓝临时想出的一岁年龄差异，“好些人的证件就是比实际年龄大，实在不行就编一个人说他工作失误，把人弄到看守所不就行了吗？管他能判几年，到了里头死活还不是我说了算！”
　　不听啊，非要当乖孩子，认认真真墨守成规，结果呢？无罪释放，人跑了，还把卧底揪出来耀武扬威地示众，脸丢起来无穷无尽，真好玩儿啊！
　　“纪琰，我也不和你掉书袋。”江玉英正色道，所谓程序正义与结果正义，该上的课用不着他来上，所以他只提问计划存在的漏洞，“14岁改为13岁后，‘公检法制造冤假错案’的舆论你打算怎么处理？”
　　“给我枪毙。”他不曾一刻犹豫，即答，“把人弄进去以后，还在外面的当然会报复，尽管冲我来；不合规的地方，欢迎纪委上门，我他妈要名声干什么？要活着干什么？我只要——他的命！”纪琰吸了吸鼻子，走了过来，把已故的一打证件拍到鱼鹰身上。
　　他带的两摞，一边是已故的，一边是健在的，建在的那些把自己的警官证交给他，提供合规文件，就是在站队，当对方不讲武德时这边也默许纪琰动手。已故的那边，最上面的是那雨秋的，纪琰胳膊发抖，夹着的文件袋全掉在地上，他一手死死抓着健在那批谨防卖队友，一手把已故的那批牢牢地按在江玉英胸前，真厚的一摞啊，一手拿都拿不稳......
　　纪琰用颤抖的声线说：“那雨秋案犯人自裁，他只能自裁，不敢帮我们，他怕他们胜过怕我们，再怎么样我们不会动犯人无辜的家人，但他们会。按规则来，我们永远都赢不了。知道你难办，不求别的，在我行动的时候你装不知道就行了，就行了！”
　　江玉英心跳得很快，别的的本儿隔着衣服和他自己的本儿贴着，格外沉重，他透过纪琰用余光打量着围观的人，缓缓说：“不行。”